季代钧打算在江筱叶之前出院,这个年过半百,短时间内遭受两次重创的男人凭借顽强的意志和生命力再次和病魔打了个平手。
“要不要通知季恒,让少爷来接您?”张汉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问道。
“万钧才是最重要的,这点小事不要烦他,不是还有你嘛。”
“好的,您放心,志国别的不行,力气还是有的,只要吃饱了,背您上楼都没问题。”
“我自己能走。”
“对,我都忘了,医生肯让您出院说明您已经好了。”季代钧孩子气的固执让张汉露出了笑容,出院真好,没病更好,再被病痛折磨下去,老爷的锐气都快磨光了,不管怎么说,跟随那个意气奋发颐指气使的董事长,总比侍候蜷缩在床头唉声叹气的病人来的爽气。
“他们的房间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虽然没有问过少爷的意见,但跟别墅那边的房间格式差不离。”
“哦,听说江宅的布置与众不同。”
“您是担心江小姐不满意?我是这样想的,少爷没说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等他们举办婚礼的时候,家俱啊什么的都要换新的,到那时再按他们的意思重新装修就好了。”
“嗯,长久没住人了,房间要开窗透透气。”
“知道了。”
夏季过去了,秋的气息扑面而来,在秋日的阳光中,站在阳台上的季代钧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眼,儿子终于回归了,他也老了;等他不在了,万钧还在吗?忙碌了半生,究竟得到了什么呢?
“张汉,那个女人……离开了吧?”
张汉微微一愣,继而答道:“柳小姐已经搬离公寓了,夫人还在家里。”
季代钧微哼了一声:“我不想看到她。”
“老爷,别再和夫人置气了,您现在要多休息,更要放松心情,这样才有利于康复,少爷毕竟经验不足,万钧还要靠您主事呢!”
一提及万钧,季代钧眼里恢复了生气:“对,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我也懒得再去操心了,你去和秦青说,如果她同意分房而居,不来打扰我,我就不跟她离婚,只要不离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吧。”
“是,老爷。我多说一句,女人到了这般年纪,心性脾气都变了,不要同她们较真,夫人只是嘴上唠叨些,兴许说过就忘了,您又何必生气,只当没听见好了。”
“嗯,她不来烦我就行啦。”
张汉想了想,又问,“要不要去和江小姐打个招呼?”
“不了,这样就等于惊动季恒了。”这时,季代钧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这样吧,我们去看望一下林董吧。”
“老爷,您不是不想再见到她吗?”
“是啊,不光是我,估计我们季家的人和要嫁进季家的人都不想再见到她,不过,这位小姐虽然精明,却不一定识时务,总要去点拨一下她才行啊!”
“哦,明白了。”
于是,在张汉的搀扶下,季代钧向林黛的病房走去。
“林老板,您要起来吗?头受了伤,不是小事啊,比坐月子还要小心呢,要多在床上歇息啊。”护工张阿姨放下要叠的衣服,上前扶住了林黛。
“谢谢,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来。”林黛挣扎着从病床上起身,独自慢慢走到窗边,望向不远处,那儿的某个地方,曾经有她唯一牵挂的人,除了这个人以外,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在她眼里并非熟悉和亲近而是难以想像的陌生和疏离。唯一无条件喜欢她的人从人间消失了,总在眼前晃悠的李子峰,却是个不能指望的可有可无的人。
活着,身边却没有想要的人,既不会幸福也没有意义!妈妈,您也是这样想的吗?
门外突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林黛一怔,淡淡道:
“张阿姨,去看看是谁?”
“哦。”
“林董,我是张汉,听说您受伤了,董事长过来看看您。”
林黛眉心一跳,对护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
“去谢谢他的关心,就说我头晕,正在休息,不方便见客,希望他能够谅解。”
护工得令,在病房门口依样画葫芦描说了一遍,季代钧冷冷一笑,果然是个精明到家的女人,知道他要说什么,随便找个借口当成了挡箭牌。
也罢,既然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那就免得辞费滔滔了。
“好吧,我就不叨扰了,请你转告林董:江筱叶已是季恒的未婚妻,自此以后将由季恒照顾,林董只管放心,只要两家相安无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祝她早日康复吧。”
门开着,但病房里安静得就像没有人似的,张汉放下手中的果篮,转身和季代钧一起离开了,没有听到林黛甜美而轻柔的呢喃:
“妈……她真的不比我优秀,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她呢?”
“这个女人……还真是睚眦必报!”上回没让她进门,这回连老爷都吃了她的闭门羹,张汉不满地嘟囔道。
“呵呵,走吧。”
“这女人也太不简单了!”
“所以啊,一开始我才那么反对季恒和江筱叶来往。”
“您是怕季恒被她算计吗?”
“是的。江禹庭不在了,江筱叶竟然有家不回,不是怕她又是为了什么?”
“江小姐那样的哪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哼,没想到绕来绕去被算计到的却是我自己,要不是秦青查到了真相,只怕到现在我还蒙在鼓里……”季代钧冷冷一笑,“事到如今,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她想挽回已是不可能了。”“她是真的想要江小姐回去?”
“到底出于什么居心,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吧!张汉,江小姐到家里住下后,你要暗中保护她的安全,但不要让两个年青人发觉。”
“嗯,知道了,她是少爷的未婚妻,等于也是季家的人了,于情于理,都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
“对了,有件事当下就要去做。”知子莫如父,季代钧十分了解性格倔强的儿子,要做的事,喜欢的人决不会轻易更改,江筱叶受伤因林黛而起,所以季恒不会放过林黛,也不会丢下江筱叶不管,他再不插手的话,恐怕季恒他们不是林黛的对手。
“什么事?”
“找两个人查查林黛的底细,不充分了解她就无法判断她的下一步棋怎么个走法。”
“知道了。”
张汉心中叹道:真是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虽然季代钧以前不喜欢季恒,但一旦认定继承人以后,已经开始全心全意地为儿子谋划。
季恒在公司忙碌了一天之后,才从张汉口中知道父亲已经出院了。
“老爷一切如常,已经睡下了,少爷不用赶回来了,还是去医院照顾江小姐吧。”
“好,有什么情况,请立刻打电话给我。”
“这是自然。”张汉恭敬的说道,“少爷,有一句话我不知能不能说。”
“张管家,您是季家的老人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如您所见,老爷几次三番经受打击,身体已不如从前硬朗,万钧是他一生的努力和寄托,未来都要托付于您了,希望少爷念及血缘亲情的份上,能既往不咎,对老爷好些……”
“张管家的意思,季恒明白,您放心,我是他的儿子不是落井下石的坏人,不会违背天理人情,也不想让我的母亲失望。”
“谢谢少爷,我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您的。
张汉挂断了电话,季恒心底略略产生疑问,张管家今天是怎么了?居然直接对他产生了质疑?
寂莫总是和夜晚结伴而行,特别难熬的夜晚正是住院的日子。
护工已经在临时搭的小床上睡着了,江筱叶仍然睁着大眼睛全无睡意。
“筱叶,什么都不要想,一门心思数羊吧,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数到一万也睡不着。周波,我发现你慢慢地变了,变的跟我刚醒过来的时候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了。”
“哦,说说看,哪儿不同了?”
“以前,你不是这样子的。”
“哦,那是啥样?”
江筱叶忍住笑,一本正经地翘起了兰花指。
周波二话不说,给江筱叶额头一个暴栗:
“懂不懂什么叫伪装,什么叫保护色?”
“是啊,当时的我,对你来说也是不知深浅的人吧?”
“你说呢?小傻瓜!”
反正长夜无聊,周波打开了话匣子,从和季恒在寄宿学校不打不成交开始,到做美容美发受人白眼被人挑逗的种种际遇,直到江筱叶不再答腔,慢慢闭上了眼睛,这才打着哈欠进了VIP病房内的洗手间。
一阵熟悉的香风拂过,江筱叶心头一凛,猛地醒了,睁开眼,满头纱布的林黛居然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是怎么突破门口守候的两个人的?难不成幻影一般闪了进来?
江筱叶懵了,一时间脑子好像不听使唤。
柔和的灯光下,林黛的脸近在咫尺,好像镜头前拍特写的戏子,俏丽的眉眼,诡谲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地似真非真,如梦如幻。
“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是我的事。”
“你又想干什么?”
“你不知道?这次,你真的让我生气了。”
“你……生气?到底是谁该生气?!”
尽管对林黛仍心有余悸,可江筱叶知道即使面对噩梦中的她,也不能妥协,否则,越是怕她,她就会越发加倍地笼罩着你。
“阿紫,你害我受伤,还越来越不听话了,居然敢和我顶嘴!”林黛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伸向江筱叶的脸。
“啊……”江筱叶不由得发出短促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