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的日子依旧过得很忙，当她坐在窗前的书桌旁温习在职研究生的功课时，无意间看到外面晒太阳闲聊的妇人，心中就想：“自己是不是将生命的弦绷得太紧了，如果长期这样下去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呢？她有时反躬自问，除了搞好工作之外需要这么百般辛劳吗？又不缺吃，又不缺穿的，学这劳子甚何苦来哉？这些枯燥的理论知识与现实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说，还会磨掉自己所有的灵气与才气，她真有些厌倦了，抬头看窗外百鸟齐鸣，人一旦闲下来，第一个念头便是：“汪洋在哪里？”
她拨通他的手机，回音总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她一个人呆在家中百无聊赖，想出去透透气，对在客厅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织毛衣的母亲说了声，径直去了阿芳开的那间书店。
晓芙看到她，上来就是一个拥抱，一叠声地说：“李婷姐，想死我了！”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有几分撒娇的味道，听得李婷很是舒服。看她阳光灿烂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失恋的人儿。李婷后退一步，用手指着她的尖下巴说：“你真是个可人儿！”
“老夫子，谢谢夸奖！只是在下才疏学浅不知道这三个字的真实涵义呀！”
“说你是阳光丽人哪，傻丫头！”李婷乐呵呵地说，晓芙转身从书架当中抽出几本新书说：“拿去看吧，要知道你可是我们这儿的特约佳宾哦。”
李婷淡然道：“我今天来只是想和你聊聊，晓芙呀，你能告诉我这俩天和谁在一起？怎么这么快乐呀，难道他给你灌了蜜不成？”
因为晓芙不知道她和李醇日后的进展如何，所以不想告诉李婷她和李醇处在一起，便故作神秘道：“总之，我在和某某人谈恋爱，并且渐入佳境。呵呵！李婷姐，你说相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听了这样的话，李婷的心无端地沉郁下来，她想汪洋的心或许真的被晓芙俘虏了去。自己真是太迟钝了，当下坐在收银台前的木椅上说不出半句话来，晓芙惊讶地问：“李婷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说着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惊叫道：“你在发烧！”
李婷慢慢缓了过来，有气无力地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最近有些胸闷，走路时感觉气短得很，头也昏昏沉沉的。”说着又是一阵咳嗽，两颊顿时泛红。
“你在医院上班，检查一下方便得很，上班的时间就把病看了，怎么反到拖拉起来了？”
“还真是的呢，你看我一天到晚稀里糊涂的。”当下拿了晓芙给她取好的几册书说：“我实在有些累了，先告辞了。”
晓芙想问她最近见到汪洋了没有，又怕她误以为自己对汪洋念念不忘便硬生生地把话给咽下去了，目送着她有气无力的背影，忍不住轻叹一声。
第二天晓芙给李醇打电话，问有关李婷的状况，李醇说：“我最近工作很忙啊，连约你看电影、压马路的时间都挤不出来，那里有时间关心家里的状况呢？”
“你怎么整个一个工作狂啊？你会不会生活？”
“不会，请你教给我呀！但是有一点我很明白的，那就是我很爱、很爱你。”晓芙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对着电话喊了一句：“油腔滑调！”就挂断了电话。
正如晓芙所料，李婷果然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李婷得结果后第一反应就是落泪，当泪水无声滑落时，郁闷将胸口堵得满满的，如果不是她自制力强早都哭出声了。她觉得生活待她太不公平了！她一个坐在医院的走廊长的椅上不停地抹眼泪，到卫生间洗了脸，将化验单撕了扔进垃圾筐内。打车去汪洋单位去找汪洋，她要亲口告诉他，一直以来自己是爱他的，只是没有觉察到而已，免得给他今后的人生留下遗憾。回头又想倘若自己来日不多，岂不是要增加他的伤感？正在犹疑间出租车已经停了下来，她付钱下车。在汪洋单位路边徘徊着，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辆小车泊在她身旁，抬头看时发现来者正是汪洋。他的小车内坐着一个身穿蓝色西装的女子，那女子傲慢地斜了一眼李婷，又侧头看马路正中的车流，那张脸看上去既冷漠又不屑。起风了，街边的树叶漫天飞舞着，李婷似乎听到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也许只有水晶心肝的玻璃人遇到这样的状况会身心俱碎，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嗓子痒得出奇，不可扼制地咳了起来，感觉嗓子时里有一丝甜腥，连心取出纸巾，发现咳的竟然是血。汪洋看到她下车追了过去，发现她的身体微微有些晃动，连忙扶着她问：“李婷你怎么了？”
李婷嘴角有血，鲜血蜿蜒而下。汪洋一叠声地问：“你嘴唇怎么流血了？”李婷站在秋风中，像一只纸糊的风筝，她那么的苍白、那么弱不禁风，只见她用雾一般的目光注视着汪洋关切的眼神，说：“我很好，你去招呼你的女朋友去吧！”说着转身欲走，汪洋看她白色短风衣上的点点血渍，说：“不行，你这次必须听我的，马上去医院！”
李婷拿不准要不要告诉汪洋自己生病消息，当下使出全身的力气挣脱他的搀扶向前走去，没走两步就跌倒在地上。汪洋见状跑了过去，叫车上的女子下来帮忙将已经不醒人事的李婷扶进车里之后说：“方总，你先回酒店去吧，我去一趟医院再来找你。”
方晓慧皱眉道：“她怎么了？需要帮助吗？”见汪洋担忧又生气的神色，重重地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方晓慧回到洒店之后，回想李婷怨忧的神情，苍白娟秀的面庞，以及看到汪洋和自己在一起绝望的神情，及汪洋看到她忽然晕倒不顾一切飞奔下车时惊惶失措、六神无主、痛彻心扉的样子，料定她和汪洋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如果是一般路人，他只是救助而已何至于此？莫非他来故城短短一年中竟然、竟然心有所属？她想起他第一次到她宿舍的情景，想起每次清晨跑步总是偶遇他的情形，想起和他以后相处的朝朝暮暮，心里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件事她不能往往深处想，越想自我否定得越厉害，她晚餐也顾不上吃，洗了洗昏昏睡去。
第二天，汪洋依旧没和自己联系。
第三天、第四天依旧如此。
方晓慧意识到什么，心中暗自庆幸：幸亏没有和他开始，否则堂堂老总被人揣了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可是这一年来她再为谁做皮肤护理、减肥、美容呢？当她发现汪洋心有所属时，来故城商场突击检查的次数渐渐少了下来。
病房里除了电视机其余的东西都是雪白的。当李婷醒来时病床周围满了人，母亲、哥哥，还有晓芙、周海涛和阿芳，见她醒来都强颜欢笑，她躺在病床上，左手拍着胸口咳嗽，右手用纸巾掩住嘴吧，她的肩膀微微颤动着，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一样，过了好一会才说：“看，我现在很好呀！你们别担心，和上次感冒、发烧一样，我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李婷的母亲转身去了卫生间，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水声并没有遮挡住李婷母亲的哽咽声。汪洋和周海涛的眼圈是红的，晓芙和阿芳在不停地用纸巾擦拭眼角，小声说这病房的药味怎么浓，呛得人眼睛直淌水。阿芳拉着晓芙的手说：“咱俩到楼道透口气。”两人边走边用纸巾抹眼泪。
阿芳说：“我以前在这个单位上班，咱们一起看我同事去。”
“好吧。”晓芙跟在阿芳后面，转身去护士值班处，心还留在病房里，她觉得人这一生真是他爹的滑稽！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说不行就不行了，癌症怎么这么容易得呢？李婷在病床上抗议，道：“你们怎么都这样呀，好像我明天就要见阎王爷似的！告诉你们，我是医生，我的病我再清楚不过了。”说完又咳。
“清楚还能耽误成这个样子，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李醇生气道。
汪洋一边关切地对李婷说：“你尽量少说话，这儿有我们招呼着，免得又咳，得让医生先开一些止咳药，否则这么咳下去怎么得了。”一边拉着李醇的袖子阻止他再说下去。
李纯说：“中医怕治喘，西医怕治癣，难着呢！”就在这时医生进来说：“病房里不要留这么多人，病人需要住院治疗，我们这儿有当班护土，你们都回去吧。”
李婷母亲从卫生间走出来，沙哑着声音说：“好歹让留一个人陪她说话，照顾她好吗？”
“一个人可以，阿姨你还是不了解你女儿和她的病情，我听说她是她们科室里最文静、最坚强的医生了。再说她病不是不可救药，只要她配合治疗。”
李婷母亲似乎从医生自信的神色中看到了点滴希望，随即让李醇他们走自己留下来陪女儿。汪洋在一旁说：“您还是回家休息吧，我有好一阵子没见着李婷了，陪她说一会儿话。”众人走后，几个医生和一个矮个头、人比较胖的护士长领着一群小护士来看望李婷，李婷见她们来了，捂着胸口轻咳两声，指着病床让坐，并问：“你们见到阿芳了没？她刚才还在这儿的。”
其中一个女孩子快人快语地说：“见到了，她还给我们带了许多零食呢。”她们坐在李婷床边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最后又说：“现在的生活环境越来越差了，以前最不值钱的空气也变成稀罕物了，到处都是雾霾和工业废气，怪不得你会生这种病！不过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这并不是不治之症，你也知道咱们医院每年都有治好的病例，只要你调整好心态配合医生治疗就可以了。”
李婷点头，用沙哑的声音说：“嗯，谢谢大家关心！”
“问题是你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期，增加了治疗的难度和危险性。”然后又回头对身后几个护士说：“你们几个可要当心一点，身体稍有不适赶快来检查，别像李婷似的衣服烂了一寸不补等到一尺五，每一天要开心，要多锻炼身体！”几个护士点头。护士们离开后，汪洋又送走几个医生，他来到李婷病床前说：“我也不说责怪你的话，其实我早都对你身体状况差有所觉察，只是说你是累着了，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没事的，你不知我命硬，什么样的磨难都能扛过去。”
“我也相信你会远离一切病魔，一切会好起来的。”
“最近好一阵子没有见到你，干嘛去了？车上那位是不是你新交的女朋友？”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汪洋沉吟片刻说：“是的，我原以为我是上天派来专门照顾你、守护你的，没料到我来故城以后你已经有了男朋友，即便是我和晓芙假意谈恋爱都不能触动你，我想或许老天还有别的安排，不能因为我一厢情愿的爱恋来破坏你和周海涛的幸福，于是我选择退出。第一步尽量不去见你，第二步，换手机号，第三步，尝试和自己还算满意的女孩子相处。”看李婷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问：“你对我的现状还满意吗？”
李婷声音嘶哑有气无力地说：“我有些累了，你回去吧！让我休息一会儿。”汪洋看她略显浮肿的脸部，说：“你休息你的，我已经答应伯母照看你，不能食言。” 汪洋因为不了解李婷的真实的想法，因为她在病中周海涛刚才也来过，他想自己即便是再爱她，也不能在这个接骨眼上给她增加心理负担，等她顺利渡过难关之后在表达心意也不迟。其实事情并非李婷想象的那样，汪洋车上的那位女子只是他的上司而已。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李婷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了，她看汪洋紧张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怕他为自己的病情担忧，就问：“汪洋，你对未来怎么看？”
“这觉得人生就像是一部充满悬念的小说，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是吗？如果有一天我永远离开你，你千万不要伤心。”
“为什么？”
“因为我将穿过生死之门，去一个纯净的地方。留下你们去享受雾霾、苏丹红、有毒大米、人世间的尔虞我诈和铜臭熏天！”
“你能如此达观当然好，可人生在世谁不想福寿绵长？谁不期望活到终老？连不识字的老人家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不能为了让我开心而这么想！你要想当你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在夕阳下带着外孙或者孙子看海，那是怎样一种美好？”听到汪洋的话，李婷眼中闪着泪光，心中默默重复他刚才的话：人生就像是一部充满悬念的小说，生死未仆感觉好迷茫，当她合上双目，又隐隐觉得死神在向自己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