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真的吗?”屋外已经下起了大雨,蒙琪琪声音压得很低,问得小心翼翼。
“他说的这句话在我将要停止跳动的心上给了致命一击,可我却不肯相信强撑着一口气寻找真相……”
他怎么能相信他引以为傲的出身、尊敬仰慕的父亲,竟然都不属于他?然而这些都不是最让他难以忍受的。他最不能忍的是母亲的清白受人污蔑。
“那年我已十三岁,早已通晓男女之事。我亲眼看见你母亲与那男人在房中私会,搂搂抱抱、哭哭啼啼,两人甚至意欲私奔。不久你母亲便怀有了你……”
大哥南洛禹说的男人是洪叔,母亲的青梅竹马,外祖父原想托付女儿终身的男人。一个对他关爱有加的长辈。一个被乡亲嘲笑的终身未娶的光棍。
“父亲居然想让你承继南家香火,一个野种也配?”
南洛禹多年无所出,当年人人皆以为是大嫂难以生养,谁知他的续弦夫人肚子同样没有任何动静,还有府中一众妾侍无一人为他诞下一儿一女。
身为元配嫡子,大哥向来高高在上,怎能忍受继承权旁落他这看不上的弟弟,何况还是一个他认为是野种的弟弟……
“南家血脉不容有污,我宁愿过继旁枝子嗣,也不能让宗子之位落入你手。”
家丑不可外扬,大哥不敢暴露南洛迦私生子的身份,然而他活着,父亲怎甘心南氏一族的继承人为他人子孙,所以,大哥动了杀机……
最可能知晓当年真相的无非洪叔、母亲的近侍以及……他的父亲。
洪叔和乳母皆一口咬定他是他父亲的亲生子,指天赌誓,义正言辞。
南洛迦很想相信,可是,他们都爱他,如果出于爱护而选择谎言也不是不可能。
时日无多,他快要撑不住,一天清晨醒来不知为何神思清明许多,呼吸也变得顺畅,屋外朝露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父亲就从这样的晨曦中走来。
南洛迦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问出口的,待他回神父亲已经一脸阴霾。
“还没有哪个女人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出我无法容忍的事。”父亲语气笃定,眸光里的睥睨之色难以掩藏,“你当然是我的骨血。一个出身小门小户的女子,陪嫁仅一个不得力的侍婢,府中仆从不是我南家家生子便是禹儿母亲的陪嫁。身边无人可用,她能掀起什么风浪?做什么能逃得过众多耳目?”
南洛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是为是否亲生子的答案,而是父亲对于母亲的蔑视。
母亲名为南家宗妇,却从无宗妇地位,就连父亲那些卑贱的妾侍都敢顶撞于她。前妇的一双儿女虽然年幼,但居然也不顾孝道敢不敬她这名义上的母亲。这些都是为什么?都是因为父亲对她的防备和轻视!
防备她这继母刻薄前妇儿女,轻视她无那高贵教养的出身。
既然如此,何必三媒六聘风光迎娶?
是为避免他那娇贵的长女落得无主母教养的名声计。
然而实际上子女的教养却从不许母亲粘手,他瞧不起她!
“哼!一个酒楼账房也配觊觎我的女人?要不是为了顾全你的名声为父怎会默不作声容忍他们往来。他们之间有什么往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为父统统知晓。”不知想到了什么,父亲眸色忽然一暗,“我只是想不到那个下等人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在京城站稳脚跟,居然为了你母亲说舍弃就舍弃一路追随归乡。”
南洛迦那一刻特别想知道母亲那时的心情,她爱情的尾声里爱的人是谁?
他宁愿……那人是洪叔。
南洛迦于当晚亡故,他死在他父亲的怀里,他记忆中父亲唯一的拥抱,却是因为他的死亡。
南洛迦的哭泣声被阳台外的淅淅沥沥的雨声掩没,但蒙琪琪发现了。
墓志铭上肆意洒脱、放荡不羁的南洛迦与眼前这个哭泣的男人竟无法重合。
蒙琪琪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南洛迦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淋湿了她的心,坚硬干燥的泥土被淋得松软泥泞。
如果此刻播下一颗种子,也许会生根发芽。
昨晚听故事的人睡得很晚,想偷懒赖床却被一通夺命连环call吵醒了。
蒙琪琪手指懒洋洋划过接听键,声调慵懒之极,“姐,一大早有什么急事啊?”
而电话那头的声音则要急迫得多,“琪琪,你是不是和华总分手了?”
蒙琪琪原本涣散无神的眼睛瞬间聚焦,“华司贠?”
“是啊!琪琪呀,你分手的事在你姐夫公司传遍了。现在这事儿可能对你姐夫有点不利。”表姐牙牙语气颇为着急。
蒙琪琪反应倒是慢了半拍,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和华司贠根本没在一起过。就算分手了对姐夫又能什么不利影响?”
“哎呀!你不知道,最近洛华集团要增资扩股、调整组织架构,你姐夫原本是很有机会成为新股东的。从打工仔变成老板之一,你姐夫盼了好多年了。洛华集团盘子大,竞争对手也很多。你姐夫说,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资源占有和资源配置的较量,个人素质、钱和人脉缺一不可。他最缺的就是一个强有力的内部人脉作为依靠,而你和华总交往的事集团内部早已人尽皆知。华总这些年从没有公开的女友,你还是头一个,大家自然以为你姐夫极有可能和华总成为连襟。所以你姐夫也借着这关系水涨船高了。谁知现在你们分手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你姐夫连带着受影响。”
“你们怎么没问过我就任由别人私自确立我和华司贠的关系呢?”蒙琪琪焦躁地抓了抓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
牙牙无奈道,“你姐夫从未胡乱攀扯关系,但‘舆论造势’本来就会捧人,不需你姐夫说什么,这东风它就会自动吹过来呀!”
“流言蜚语罢了,过一阵大家就忘了。再说,这谣言对姐夫影响真有这么大吗?竞争上岗主要还是凭借个人实力吧?”蒙琪琪想得比较简单,这种私下流传的小道消息不过是那些人一时的谈资罢了,各人自扫门前雪,谁会那么多管闲事作出一些出格的事。
相对于蒙琪琪的不以为然,在单位工作的牙牙则更知道大利益体里的那些弯弯道道,“傻丫头,人言可畏,流言蜚语也能害死人。何况消息是从集团秘书室传出来的,集团秘书室那可是上传下达的核心部门。别的地方传出来的流言蜚语再厉害也不过是小旋风一刮就过,可是秘书室吹出来的就会是龙卷风,威力惊人!”
“集团秘书室?确定?”蒙琪琪心不由一跳。
“你姐夫调查过了,确定无疑。他还说,以往这种谣言许雯琳会很快出手平息,可是这次她却任由它不断扩散发酵,恐怕许雯琳是站在他的对立面了。许雯琳暗恋华总多年,谁人不知?她这样做恐怕也是因为你姐夫是她情敌的亲人。许雯琳可不好得罪,她不仅是许氏的千金还是集团高层。琪琪,你不要小看这种事。这社会是讲究人情、看重关系的。”
许雯琳?蒙琪琪只见过这个女人一面,给人的感觉颇为心高气傲、精明干练,这样的女子会做长舌妇?
恐怕长舌妇另有其人,而她只不过放任不管而已吧?
洛华集团高楼之上,许雯琳双手交叠于胸前站在落地玻璃窗边眼睛怔怔地向下眺望。
贾箐在她身后笑得讨好还含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算计,“雯琳姐,你不要因此有什么不安。你为华总付出了那么多,兢兢业业地辅佐他,为他献出了最宝贵的青春,站在他身边的位置本该属于你。我听说你在华总身边这么多年,华总可从来没有为你而在商场上照顾许氏一二呢!”
贾箐观察了许雯琳一下,发现她因为她的话眸色更加忧郁暗沉,于是加重了语气,“可现在不过是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的姐夫就可以借他的光扶摇直上。凭什么蒙琪琪可以不劳而获?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属于他们那一家子?何况我说的是事实,蒙琪琪确实和华总分手了。”一番话听起来很是为许雯琳打抱不平。
许雯琳没有回应,贾箐进一步加重了砝码,“就算这事儿真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华总也怪不得你。大家爱嚼舌根,难道你还能一一堵住所有人的嘴不成?”
许雯琳的睫毛终于颤了颤,贾箐心中暗喜面色却不显。
久居上位,又是秘书室这样与集团内外打交道的部门的负责人,许雯琳很轻易就看出这丫头是想借她的手打压蒙琪琪一伙人。
借刀杀人?哼,她也不看看她是否提得动!
这股流言可以继续流传,反正不是从她嘴巴里说出去的,就算到时司贠亲自出面要找人算账她也完全可以拿这傻丫头当挡箭牌。
要是能乘机除了她也挺不错。
“咚咚……”樊幼涓在许雯琳办公室门口敲了敲,贾箐一听到动静立即很识相地转身出去,樊幼涓推开门时正好瞥见她面有得色地低头出来,稍稍诧异之后即抛之脑后。办公室生存规则,与自己无关的事最好不要深究。
“Lin,金总请您过去一下。”
许雯琳很淡定地回道,“好,我立马过去。”
许雯琳走进金鑫的办公室时,金鑫没有像往常一样面带笑容地招呼她坐下,甚至只顾在桌子之后专心致志地对着电脑敲击键盘。
如此反应,许雯琳清楚知道等会儿她要面对什么事了。
果然,金鑫晾了她约莫十分钟后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她,“Lin,集团上下都知道你我二人是Boss的左膀右臂,多年来我专注业务,你分管内务,一直配合默契。可是最近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天平失衡让我很担心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树洞。”话落他嘴角微抿,露出一个很官方的微笑。
“金总,最近集团即将面临改革,秘书室忙于筹备相关工作,有些劳累在所难免,您不需要担心天平变跷跷板一上一下。”许雯琳看似在推脱责任,实则主动点出问题。
金鑫也不客气,直接接过她的话往下谈,“组织架构要有所调整辛苦些也属正常,可是秘书室的工作可不能松懈。
本次调整首要工作是确定新合伙人,秘书室不把主要精力放在候选人身上而只顾着与会计师事务所商讨新公司章程、提前准备变更登记材料之类的,就目前阶段来说是不是有些主次不分、操之过急了?
被列入新股东候选人的集团骨干形象有损,秘书室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做好内部公关工作,而是任由基层员工恶意揣测集团的权利分配存在黑幕。这是否会降低员工对集团的信任感并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见微知著,不以事小而无视,让员工有归宿感,让他们相信集团能够为他们提供一个公平竞争的平台而不是某些关系户的家天下,这些难道不应列入维持企业健康运营的因素吗?
你不是不知道,原本集团就想将路宇杰打造成实力者的‘形象代言人’以激励更多有真材实干的人为集团提供更多的个人价值。
可是现在流言蜚语完全破坏了这一形象,秘书室难道就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问题吗?”
这个场面许雯琳早已料到,她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让自己撇个干净,可是她刚想张口,金鑫的秘书兰岚突然推开门神情略有些紧张,“金总,华总请许秘去找他。”
许雯琳心咯噔了一下,她未料到一直在幕后指点江山的华司贠居然会这么快出面。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