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仇儿突然叫住了门口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的店小二,从包袱了取出一两银子,塞到店小二的手里,轻声说道,“小二哥,今天我向你问起的事,还烦请你保密,不要告诉别人才好!”
“那是当然!”店小二喜滋滋地收好手里的银子,退出了房门,顺带掩上房门。
偌大的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仇儿一个人。她的心绪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对于欧阳寒和苏毅,她终究是亏欠了。
只是,这一切又并非她所愿。实在是情非得已。这也是为何她迟迟不肯出谷的缘由。虽然师父不只一次暗示过她可以出去到江湖上走走,冰雪聪明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一次,终是被师父给说动了,虽然差不多有点赶人的味道。
仇儿心底还是有些躁动因素的。
她该去找他们吗?她的心底再一次掀起了很大的波澜,万千思绪一瞬间纠结在了一块。曾经在谷底的时候,她亦做过许许多多和那些熟悉的面孔再次相见时的情景,只是真的要面对这种选择的时候,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唉——
仇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将包袱放在了床榻上,整个人已侧躺在上面。纵然再多想法,终是抵不住赶山路来的辛苦和疲惫,沉沉得睡了过去。
这一夜,仇儿睡得很沉,一夜无梦,到次日醒来,心里也有了决定。师父交代的事情还是先办,其他的便不再多想。
况且,三年前她就失踪了,三年头贸然得出现在欧阳寒和苏毅面前,恐怕会吓着他们,再者要是泄露了她还活着的消息,依照淑妃的个性,那肯定是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
暂且还是不要冒这个风险为好。至于以后有机会,她定会向他们好好解释的。
打定主意,仇儿总算是释怀了一些,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准备下楼去了。
可是——
俗话说的好,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前一刻,仇儿才谋划着今后的路该如何走,可是下一刻她的计划变被全盘打乱了。
因为,站在眼前的人儿正是苏毅!
他怎么会在这里?
突然,仇儿的耳边响起了店小二的话,莫非今天就是三年前她跳崖的那天?
虽然脑海里设想过很多不一样的见面场景,可是现在这种见面方式却是让她有些意外。仇儿当场给愣住了,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挪开视线,低下头,匆匆得欲从苏毅的身边走过,生怕被苏毅认出来。
可是走的急,却是硬生生地撞在了苏毅宽大的身躯上,一个重心不稳,竟踉跄了好几步,要不是及时伸过来的那双有力的手,恐怕她现在肯定是要和大地母亲来个亲密接触了。
“姑娘,真是对不起!在下鲁莽,吓着姑娘了!”头顶上响起一阵粗哑的男声。
她认得这个声音!是苏毅的,只是比以前略显些嘶哑。
姑娘?难道他没有认出她?
“姑娘……”苏毅再次轻轻唤了一声。
仇儿猛地记起脸上遮掩了大半个面容的面纱,难怪苏毅根本就没认出她来。
“啊?我没事!公子不必多虑!”仇儿定了定神,稳住了整个身体,客客气气得回应道,只是依然低着头,可以避开和对方的视线。
“姑娘,你的声音……”这回倒是苏毅有些愣住了,眼前这位姑娘的声音居然和岚儿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的声音怎么啦?”天下如此之大,两个声音相似的人也并不是什么奇事。想及此,仇儿也就不再刻意改变她的声音。
“还请姑娘见谅,只是姑娘的声音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虽然嘴巴上是这样说着,可是苏毅的视线却并没有离开眼前的女子,甚至开始细细打量着她,好像要把她看穿似的。
“公子,”再这么看下去,恐怕会被认出来,仇儿故意提高声音,语气里明显带着些许的不悦,“你这般盯着姑娘家的看,也太有失礼数吧!”
被这么一呵斥,苏毅也自觉失态,讪讪地收回了视线,满脸歉意得说道,“姑娘,在下的确失礼了,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只是,姑娘你真的太像在下的那位故人了!”
一股暖暖的东西涌上仇儿的心头,她故意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从腰际的小锦囊里倒出一颗棕色,葡萄般大小的药丸,塞到了嘴里,顺口咽下,方才抬起头,对上苏毅的视线。
“在下真的是认错人了,姑娘请不要见怪!”苏毅看进抬起头来的女子的眼睛里,却发现她的眼球是棕色的,那种深棕色完全不同于岚儿的黑色。
果然,世上还是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刚才的兴奋一下子就冷却了下来,苏毅的眼眸终是变得暗淡。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仇儿在心底对着眼前伤感的苏毅说了无数遍这三个字,只是他听不到而已,她亦不想此刻跟他解释些什么。
没错,她刚才服下的药丸就是她花费了三个月时间精心研制出来的,可是瞬间让人的瞳孔变色。
“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在下想邀姑娘一同吃午饭,就当赔礼道歉——”苏毅说地一脸诚恳,不容人忍心拒绝。
或者,仇儿根本就不想拒绝。
“伙计,把本店的招牌菜都上一份!”苏毅一进这家酒家,就拉过伙计,叮嘱了一句,便自顾自得上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布局得体且无人打扰的雅间。
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吧?!
不一会儿,各色各样的招牌菜式就占了满满的一桌,看得人眼花缭乱。
“大掌柜,这菜齐了!”伙计在端上最后一盘叫糖醋里脊的菜,退出房门前,毕恭毕敬地道了声。
“嗯!”苏毅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转过脸对着仇儿很有绅士风度得说了句,“姑娘,请慢用!”
比起眼前的菜肴,仇儿更加感兴趣的确是这家酒楼的名字。一句大掌柜无意间泄露了苏毅和这家酒楼的关系。至于这酒楼的名字,仇儿分明猜到了什么。
“岚阁……”她轻轻地念着这名字,竟觉得莫名的顺口,“岚阁……”
“姑娘喜欢这名字?”
“不知公子为何给这酒楼取了个这样的名字?”仇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姑娘怎么知道这名字是我取的?”苏毅有些惊讶。
“刚才伙计尊称公子大掌柜,想必这酒楼应属于公子你的,自然这名字也该由你来取。”
“姑娘果然聪明!这酒楼的名字也是取自我那故人之名!”苏毅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又不自然地挂上了那抹哀伤的神情,想必是提到伤心处了。
“公子的那位故人该是位女子吧!只是不知道现在人在何处?”仇儿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说着,似乎真的在讲诉一件根本无关她的事情。
“唉……”苏毅重重得叹了一口气,脸上的哀伤更深了,“想必她是有意躲着,这三年来从未曾出现过!”
这话听着有些戏谑,但是语气里却有着淡淡的无奈和失落。仇儿分明能感觉到她内心的纠结和苦涩。
并非她有意躲着,只是身不由已而已!毅,原谅她此刻并不能与你相认。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呢?”刚才的话题着实是有些说者伤心,听者落泪的感觉,苏毅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公子,你叫我仇儿吧!”
“仇儿?”苏毅的一道剑眉皱了皱,“难道姑娘有什么深仇大恨?”确实,一个好好的姑娘叫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叫这么一个让人很自然得就联想起恩怨情仇来的名字,并不正常!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无关任何恩怨情仇!”仇儿只是淡淡地说道,并不想深究这个话题。
“哦!在下冒昧了!仇儿姑娘,我是苏毅!”苏毅总觉得眼前的仇儿姑娘好像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亲切。才认识不到半日,一向自制的他却屡屡出言不逊,习惯得连他自己都诧异。
“苏公子!”仇儿礼貌性地问候了一句。
“仇儿姑娘,为何你一直都围着面纱?”从一开始在客栈见到她,她的脸上就围着这么一块薄薄的面纱,面纱后的容颜若有若现,却终是看不清楚,留下一串的遐想。
仇儿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纱,抬起眼,对上苏毅好奇的眸子,道到,“仇儿生得貌丑,怕吓着外人,只好以面纱遮掩,还请苏公子见谅!”
“仇儿姑娘,你叫我苏毅就行了!”苏毅听着仇儿一遍一遍苏公子苏公子的叫,莫名得不悦起来。
“是,苏毅,那你也叫我仇儿就行了!”以前叫惯了苏毅,连名带姓,现在突然客套起来,仇儿也觉得有些不自在,改口叫苏毅倒也是十分乐意。
“仇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京城!”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好凭着感觉,脱口就说出了京城这连个字,好像那里还有她未曾做完的事情。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仇儿,你一姑娘家只身上路?”显然,苏毅觉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独自上路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他自然不会知道,对面坐着的女孩可以在人悄无声息的时候下毒,也可以一瞬间把人从鬼门关拉出来。
邪尊曾经说过,单凭她一身得到邪尊亲授的轻功,这世上恐再没人能伤的了她!
这一切,苏毅不会知道,起码单单从仇儿的外表看来,是看不出任何破绽的。再者,她没有丝毫的内力,就算武功再高强的人,也感觉不到面对面坐着的仇儿的威胁性。
这副娇小纤弱的身材倒是一个不错的掩饰。仇儿暗暗叹道。
“小女子一无财,二无貌,恐怕劫财劫色的事情亦不会发生在仇儿身上!”就算真的发生了,她也不一定会吃亏。
“话可是不这么说的!”苏毅向来是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再者,他对仇儿一见如故,不免更加担心了。
“如果仇儿姑娘不急的话,在下在羽扇县办完事情倒可以和仇儿同去京城……”
“哦?苏毅你也要去京城?”仇儿自然是知道苏毅会回京,只是刻意得问了句。
“不瞒姑娘,在下本是京城人士,只是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来羽扇县小住几日。”
“莫非你就是店小二口中的那个三年来一直苦等一女子的人?”店小二的话又浮现在仇儿的脑海里,说这话的同时,有一道肯定的声音响彻在她心里。
“让姑娘见笑了!我等的女子便是那位和姑娘有些相像的故人!”苏毅干笑了两声,语气里更多的却是无奈。
“请恕我直言,冒犯了公子还请见谅。”仇儿难隐心中疑惑,欲张口和盘托出。
“仇儿有话旦讲无妨!”
“你难道从未怀疑过,你说的那位故人已不在人世吗?”是啊,想当初,若非遇上邪尊,从那么高且陡的悬崖上坠落,定是必死无疑。
“岚儿她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苏毅硬生生地没有说出那个“死”字,从那坚定的语气里仇儿分明能听出他笃信她还活着。
“如若她还活着,为何迟迟不现身来找你呢?”仇儿铁了心了要问到底。
“这……她肯定是有什么苦衷的……”苏毅迟疑了一下,可是那种不确定,那种无奈之感愈发强烈。
“那你可曾去找过她?”仇儿莫得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我整整找了三年,从来没有断过,那两个人想必也是吧……”苏毅到最后说的极轻极轻,似乎并不愿意提起那两个人,可还是落进了仇儿的耳朵里。
那两个人?应该是指欧阳寒和欧阳城吧!可是,欧阳城为何会找她呢?他不是厌恶她,巴不得她早点离开他的视线吗?
“你口中的岚儿姑娘想必该是一位善解人意,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吧!这么多人为了她而伤身……”仇儿自是知道她并不是这样的人,可既然要在苏毅面前当作陌路人,就该演的像一点才行,否则露出马脚就前功尽弃了。
“仇儿这你可错了!岚儿——”提起这个,苏毅的嘴角竟向上微微勾了起来,想必是想到什么她的糗事了吧!
“其实,岚儿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有时候蛮不讲理,倒是野蛮可爱的很——”说着说着,苏毅的眼眸又暗淡了下来。
好半晌,仇儿才再次开口,“你还会继续找下去吗?”
“会,一直找到她为止!”
听到如此坚定的回答,仇儿心里竟有些欢喜,可是理智却告诉她,应该规劝苏毅不要再找下去,眼前的苏毅分明比三年前憔悴了很多,人也纤瘦了一些,一丝心疼的感觉溢满了心头。
“这又是何必呢?”仇儿确实也无奈,原本只留恋花丛中的苏毅竟也会为了一个女子苦苦追寻,苦苦等待。如今的他多了一份沧桑,少了原先的玩世不恭,仇儿有些不太习惯现在的苏毅。三年光景居然让他有如此大的变化。
“呵呵……”苏毅干笑两声,并没有接仇儿的话,只是端起桌子上的一小杯酒,头向后一仰,一饮而尽,然后又将杯子放在了桌上。
沉默——
沉默瞬间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无边无尽。
仇儿夹着筷子,埋头细细得吃着碗里的菜,扒着米饭,万千思绪。苏毅也是揣着心事,一杯喝完再倒一杯,杯杯饮尽,只是虽是珍藏已经的上等女儿红,入到喉咙却也是十分苦涩。
“还是让仇儿姑娘见笑了!”苏毅终是放下杯子,一脸的歉意,“只是在下觉得仇儿姑娘和故人确实相像,不免一时口快,还请姑娘不要介怀!”
闻言,仇儿也将快没到饭碗里的头抬起,只道,“你有情有义,仇儿又岂会笑话于你呢?”的确,苏毅的这一番心意,仇儿很感动,感动得都有了立刻和他相认的冲动,终是忍住了。
“不知仇儿姑娘对在下的提议……”刚才一时情不自禁,这会苏毅才想起这提议。
仇儿欲回答,却被街上的敲锣声给打断了。刚好这雅间临街而设,推开窗户亦可见街上的一切。
“咚咚咚——”一穿着地方官服的衙役沿街而过,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服饰,手里拿着一卷告示之类的东西。
领头的衙役一手提着锣,一手拿着棒槌,走两步敲打一下,口里还高声叫嚷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官丞相偶染恶疾,特在全国寻能医术士,凡能医好丞相的病,赏黄金千两,府邸一座!有意者,请于明日午时三刻县衙门报到!”
如此高的分贝自然是吸引了很多驻足观望的群众,或看热闹,或交头接耳。
“这上官丞相怎么就给病了呢?”
“谁知道啊?不过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恐怕……”
“就是说!这黄金和府邸就算再诱人,想必也没人敢去啊!”
“是啊!”
“是啊!”
衙役渐渐走远,那敲锣声和叫嚷声也慢慢飘远,可是仇儿的心底却涌起了千层浪,拍打着她的神经。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天都助她!仇儿抑制住内心的欣喜,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收回了视线,定睛看向苏毅,“恐怕仇儿要先行一步,不能和你同行了!”
苏毅显然有些失落,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既然仇儿你要先走一步,那我也就不勉强了。只是这一路上可要多多保重,万事小心!”
“嗯,我会的!多谢提醒!”仇儿点了点头,一副发自内心深处的感激写在了脸上,不仅仅为了他这一句,当然苏毅是不知道的。
“多谢苏毅你的一番心意,仇儿还有事情要办,就先行离开了!我们后会有期!”仇儿适时地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留仇儿你了,后会有期!”
说罢,仇儿就起身,离开了岚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