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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郁轻尘咽下口中毒血,一步步向后退。

她此来本不过为了除掉郁欢而已。

上次郁欢坠崖竟没死绝,她很害怕,很害怕郁欢再与她提,要将她献祭傩神。

二十多年了,她一直在害怕这一桩事。

因了这桩事,她欺骗了段平凉,被幽禁在千僧岩,守贞不嫁以至如今,而如今她还是在害怕。

姑姑养育她,就如养育一只蛊虫,养育她,是为了使用她,然后杀死她。

不知所措的老七早将郁欢抱进了屋里去,段平凉跟进去追问解药之事,而风离雪兀自站得笔直,冷冷地看着她。

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是人憎鬼厌的存在。

冷笑一声,她俯身去捡拾独幽琴的碎片,一旁侍女也赶紧来帮忙。木屑扎手,她恍若未觉,一块残片上赫然是那风流清润的字迹——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将那残片渐渐攥紧在手中,郁轻尘身姿端艳地站了起来,风离雪执刀缓缓指向她,逐客之意不言自明。

她一直不知道这个寡淡的女孩子有什么好的。像一只身量还未长全的小兽,沉默而忍耐,发狠时却如男人一样不管不顾。不哭,不笑,不言,不动,所有思绪都在那两汪深不可测的黑眸里翻搅着,却又被不动声色地按捺住……

难得今天,竟见到了她动怒。

郁轻尘一行人离开后,风离雪执刀的手方慢慢垂下,所有的气力刹那间都流失净尽,身子微微一晃,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段平凉一手拿着一个银项圈,另一手局促地抱着她,手忙脚乱地道:“你看这些是不是解药?我找来找去,也只有这个了,那婆娘——郁教主已经断气,我瞎找的。”

他自那银项圈削开的切口中倾倒了一些粉末出来,风离雪强撑着精神看了一眼,却是许久以前她曾喂郁欢服下的药,可治郁欢的痨病。段平凉犹在殷殷地等着她回答,她没带好气地道:“没水我怎么吃?”

段平凉这才恍然大悟,亟亟抱她入内,让她端正坐好,又给端来一杯茶,让她服下这些粉末。她也不知道这药到底能不能管用,但郁欢毕竟说了解药她有,而她身上只有这个,那便死马当活马医罢。

段平凉紧张地为她把着脉,一边盯着她的气色变化,绝不错过任何一点细节。风离雪觉得好笑,将手抽回,淡淡道了声:“死不了。”

段平凉哀叹一声,语调高得做作:“你若死了,我怎么办?”将折扇在掌心敲了敲,“你还说呢,方才何必跟她拼命?那暗器你直接避过就是,为何还要抢上去断她的琴?”

风离雪看他一眼,他的表情那么焦虑,焦虑得好像他真的在为她的安危而担心一样。“我不知道。”她很诚实地回答,闭上眼,感觉到那根牛毛细针在颈间血脉里游动,哽得她难受,话里竟如带了哭腔,“难道她的琴不是你送的?”

段平凉一怔,“是我送的不假,可——我发誓,那琴里的机关跟我绝无干系!”

风离雪仍是闭着眼,“你还不去看看老七?”

段平凉道:“他走了。”

“是么。”她微微惊讶。

“他说郁教主留下了这个。”段平凉看她还不肯睁开眼,故意将那东西重重搁在一旁的方桌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她终于睁开眼来。

她的断情刀,静静地躺在那里,如一抹天边斜月,散着清幽的光。而那男人就在旁边好死不死地朝她微微笑,那笑容虽轻浮,笑意却真挚,就好像……就好像他真的很在乎她一样。

服药片刻,风离雪颈项中的墨色渐渐消隐,然而那牛毛细针不曾拔出,始终令她不适。段平凉带她去找大夫,又是施针又是敷药的,前前后后忙了好几天,才终于起出那细针,在她颈间留下了一个淡红的印记。

这几日风离雪养伤,段平凉包揽了所有活计,她倒是头一次发现他做的饭菜也极好吃,并不输于自己。住在这熟悉的院落里,她有时想起过去他与自己怄气,不肯回家吃饭,她还倒掉了许多白米饭,怔忡地咬着筷子笑了起来。

段平凉看得一愣,筷子一敲碗沿,“想什么呢?”

她眼角犹蕴着笑意,轻悠悠地望过来,自段平凉这边看去,竟好似有了一种不多见的风情。还未想明白这丫头怎么会带给他花流莺一般的感觉,她已开口道出了缘由,顿了顿,又道:“现在想来,其实我也未尝不是在与你怄气,好端端的白饭倒了多可惜。”

段平凉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这一番话听得他心惊肉跳,没想到听至最后她不过是在心疼那些米粮,忍不住就翻了一个白眼。

亏他刚才还以为小姑娘似乎开了窍懂了些许风情,实则不解风情,以之为甚!

他咳嗽一声,起身离席,去内室捣鼓一阵,拿出了一套衣服来,“别吃了,过来试衣裳。”

她愕然看着他。

“愣什么愣?”他皱起眉头,将衣裳往她怀里一丢,“快去快去,换来给爷看看。”

她抚摸着衣裳柔滑的质料,默然半晌,终是放下筷子,往内室去换衣裳。

他眼皮一跳,立刻到那闭着的门前,徘徊四顾,摇头晃脑,口中不住念念:“好了没好了没?别等菜都凉了——”

门霎地开了。

白衣如流云飞雪,青梅微绽,雅丽绝尘。少女纤细的身子被裹在这清丽袍服中,长发如瀑垂落,容颜如月,手指尖绞着衣袖,有些尴尬的样子。

段平凉呆住。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风流高雅的声线:“妞,给爷笑一个。”

今日天色晴好,正宜出门。风离雪始终惦记着父母合葬之事,这一日便一定要出城去,想想也没什么理由继续呆在段平凉家中,干脆收拾了行李,打算搬去空蒙山下自己与母亲的旧居。

段平凉一听,眉毛都拧在了一起,端看她忙前忙后,待到她走出门去,他也送了出来。

“你……?”看着他背着的包袱,她再度愕然。

“阿雪,”他深吸一口气,只觉自己好像从未如此郑重地唤她名字,她低着头,等他接着说下去,“你也在我家住了那么多时日了,我现在想去你家做客,礼尚往来,不算奇怪吧?”

她仍是低着头,似乎思索了很久,突然扑哧一笑。

那一笑如春花悄绽,如流云飞散,竟让他看得魔怔了,直伸出手去欲触碰一下那泡沫一般的笑容。

“段平凉,”她却毫不客气地打落他的手,仍是带笑看他,“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喜欢你啊。”他毫不迟疑地回答。

静了。

静得仿佛能听见路过的风在笑话他的声音,静得云都低下了身子来看他,可是她却丝毫没有反应,依旧是茫茫然立在那里,眼神都一时空幽了下去。他顿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极不应当的大错误,恨不得找个地洞就此把自己埋了。

姑娘能这么追么?段平凉啊段平凉,未曾想你一世英名,竟然就要这样栽了!

静过了不知多久,她突然转过身去,径自走了。

他想也不想,追了上去,与她同行,却不敢再说话了。所谓祸从口出,古人诚不我欺!

空蒙山,梅花谷。

时值夏末,满谷梅花未开,空有虬曲老树。房檐前的红色纸鹤串作精致的风铃,鲜艳的色泽已随年深日久而淡了许多,寂寥地轻微晃动着。房门窗棂都甚是干净,好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风离雪心中微诧,握紧断情刀,轻轻推开了门。

母亲的织机犹在窗边,堂屋里药香馥郁,那是母亲长年累月的气息。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回来了?十年?十二年?真是……险些,连母亲的气味都要忘记了呢。

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一个人迈入堂屋,见到风离雪,杵在当地。

“陈……”风离雪震惊到极点,反而没有了表情,直直地盯着他,声音平淡而拖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子逝看到了她,自然也看到了她身侧的青衣男子。他垂下眼睑,去给他们沏茶,“我无处可去,便来为风夫人守墓,眼下你来了正好,我便可离去了。”

段平凉突然冷哼一声:“确实是正好,我们正是来葬风大侠的。”

陈子逝惊讶地抬起头,“什么?风大侠……你们找到他了?”

风离雪点了点头,将包袱在桌上铺开,现出一只装骨灰的瓷盒,与那栩栩如生的琵琶女像。她抱起骨灰盒,段平凉抱起那玉像,两人便往后院走去。

后院一座旧冢,冢前石碑题着“风门沈氏女侠之墓”。风离雪向墓碑跪下,拜了三拜,低声说道:“娘,爹回来了。”

爹回来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看着娘亲,如入定一般守候窗前……每当清风起时,娘亲闭上眼,便仿佛在感受着父亲温柔的触碰,神情宁静而无悔。娘亲始终与她说,爹会回来的,说到后来她都不再相信了,但娘亲却从未动摇过……

看,娘亲,你是对的,爹还是回来了。

在墓前挖出一个深坑,将骨灰盒并那玉像一同埋了进去,封土填平。陈子逝静静看着她一系列动作,只觉自己的心渐渐地冷了下去,仿佛被置入了冰泉中,清凌凌地浸泡着,直至麻木。

他回来了。

你看,你一生守候的那个人,终究是不曾负你。

纵然……纵然是我为你立碑刻字,为你守灵看墓,为你抛家弃子,为你背井离乡……可是,你终究不是属于我的。

你终究要与那个人在一起,不论生前死后,你都……都不曾真正看过我一眼。

我已经一无所有,已经一无可去,而你,却与他团聚了。

蓦地苦笑出声,笑着笑着便如呜咽,一口毒血吐出,又被他不露痕迹地擦拭去。

有些心事,不为人知也好,便让我一人独老,犹能记得,你侧首轻笑的风华。

葬下了父亲,风离雪走回堂屋,陈子逝为她端来了茶水。

她摇摇头,将茶水递给段平凉。段平凉朝天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喝了一口。但听风离雪道:“陈哥哥,你若不嫌弃,便在这里住着吧。我这次只是顺道来的,并不打算留下。”

段平凉微惊,却看风离雪神色平静地与陈子逝作别,安然走了出去。

他连忙三两步跟上,问她:“你怎地又不留下了?”

她轻声道:“陈哥哥无处可去。”

他顿时心口一闷,“那你这又要去哪?”

“回去啊。”

“回去?”

她停下步子,转头,奇怪地看着他,“我回去,你不高兴?”

他讷讷,还未接话,但听她又莫名其妙地道:“真是怪人,你方才不是还说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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