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上是一间搭建得十分别致的小竹屋,一排排碧绿色的竹子搭建的井然有序,被竹林包裹住的小竹屋,好似被深藏在腹中一般,融为一体,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的鲜美,惬意盎然。
竹屋并不大,只有十几平方米大小,在它的门前是一块块由许多碎石铺垫而成的小路,碎石旁的不远处是一张岩石桌和两张石凳。
走近一看,原来石桌上刻画的是一副围棋盘,盘上铺落的密密麻麻的黑白两色棋子,好像两个争斗领地不休不止的部落一般,场面凌乱不堪,广阔的棋盘上只剩为数不多的几个空位。
赵岳衡只是看了一眼棋盘,便皱了皱眉,从棋盘散落的棋子来看,虽它们杂乱无章,但却隐隐透着一股军队才有的肃杀之气。并且每一定点所组成的位置都构成一个巨大的陷阱。而这盘棋最大的赢家莫过于是白子,不仅仅是因为白子的子目比黑子多出许多,更是因为黑子几乎被围困得难以透气。
夏双吉让我来看这盘棋,不会是想让我下黑子,来个死局逢生吧?
虽心有笃定,但却不敢有所意为,毕竟眼前的人可是夏双吉。
果然,夏双吉看了赵岳衡一眼,微微一笑,道:“岳衡兄,你也看出来了,这盘棋最大的优势是白子,而黑棋几乎已经被入绝境。”顿了顿之后,他淡然一笑,继续说道:“看岳衡兄形面色略显焦急之意,想必要救之人的重要性。那么,双吉就给你个便宜,你下白棋,而我下黑棋,怎么样?”本就温文淑雅的夏双吉,此刻看上去更是给人一种大方得体,不无有失优雅的气质。
“赢了,无条件帮你救人。”
赵岳衡眼中寒光连闪。
“倘若输了呢?”
“怎么?还未比试就想认输了?难道当年的封号火龙法外执行者被消磨的就只剩这点胆识吗?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骨气了?可不像你哦。”
赵岳衡的脸色一暗,嘴角勾勒的弧度好像在品嗜嘲讽的味道一般,看得令人心里发酸。
“双,自从空去了以后,当年的封号火龙法外执行者便早已不复存在了。现在只是一头遍体鳞伤的火狮,躺在淤泥里奋力挣扎,直到自身最后的一丝火焰熄灭。”
或许是因为赵岳衡自暴自弃的话语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夏双吉向前迈了几步,看着被微风轻轻拂动的竹林,他迷离的双眼,泪水悄然打转。
“岳,这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夏双吉的话语就像引燃导火线的柴火一般,从头燃到尾,融入了熏烟的内脏显得十分的薰辣,窒息得难以蠕动喉咙,赵岳衡抬眼看着他萧条的背影,心里没由来的一痛,涨红的双眼下,牙关紧咬,他的双手下意识的攥紧几分。
“不怪我?怎能不怪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是我当时在勇敢一些,在果断一点,她、她也许就不会”说到最后,赵岳衡疼恨的捶打着自己的心脏,仿佛又回到了她离开的那日,疼痛得撕心裂肺。
“赵岳衡!你给我振作点!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失去爪牙的老虎,都能为生存寻觅捕食的方法。可你不过是在路上跌倒的孩子,摔得疼一些,难道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了吗!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最心疼的是空!失去空,我也很心疼!我这做大哥的,还是个神医,却连自己的妹妹都救不了,我能不疼恨我自己吗!”
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后,夏双吉开口说道:“岳,你要是输了,就弃剑封尘,从此不再踏入武者界中。”
赵岳衡摇了摇头,坚定的看着夏双吉,说道:“双,我知道你这是为我好,再给空一个交代。但是,这是再逃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我会用这双手去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夏双吉一愣,淡然道:“岳,你变了。但,你说的这一切都建立在你赢我的基础上。”话毕,他走到石凳跟前,坐了下去,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岳衡深吸了口气,直径走到另一张石凳跟前,也坐了下去。
“棋盘上一共两百六十三目棋子,其中白子一百四十九目,黑子一百一十四目。而在你我盘里剩下的棋子一共有十一目,白子五目,黑子五目。”
赵岳衡再次细细打量着棋势,眼观八方,犹如一代绝世将领在审视整个沙场一般,沉默着部署战术。
一副围棋总共有三百六十一目,其中黑子一百八十一,白子一百八十。从夏双吉的解释来看,黑子提了二十六目白子,而白子却提了六十二目黑子,黑子已经损失惨重。再从形式上来看,白子占了巨大的优势,生机无限,而黑子惨无人寰。并且此时轮到白子先下,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同时,还抢占了先机,眼观上,黑子可以说,难逃死路。
双有什么把握战胜白棋?亦或者说里面还隐藏着什么致命的玄机?
想到这里,赵岳衡手中提起的子一顿,看向夏双吉,却发现对方正含笑着看着他。赵岳衡的眉头一皱,他如此镇定,难道还能在如此岌岌可危的劣势下扳回局面吗?里面果然暗藏玄机!不行,机会就只有这么一次,不能莽撞。
“怎么?如此大好的局势,为何还迟迟不敢下?难道只是嘴上能说吗?”这时夏双吉开口说道,而赵岳衡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全落入他的眼中。
“我会用行动证明的。”赵岳衡牙关一咬,额头上已经开始渗透出一丝丝的冷汗。
可恶,陷阱究竟在哪?
夏双吉微微一笑,眼眸之中尽是得意之色,他突然问道:“噢,对了。岳,你要救的人是谁?现在的情况如何?伤势严重么?”
赵岳衡心系棋盘上的玄机,并没有注意到夏双吉神情面色的变化,开口便道:“那孩子打开了我的心结,让我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的情况和我当年一样,体内多处经脉受伤,甚至是断裂。”
夏双吉心中一掠,在心里反复噘着赵岳衡说的话,眼中寒光一闪,但更多的是感激之色。
岳,对不起。为了空,我不能再让你在犯下同样的错误,因为大哥也不愿意再看到你痛苦的样子。
“你当年的情况,我还记得,险些沦丧武者之气。那孩子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你什么意思?”
“既然那孩子帮过你,那么我也勉为其难的救治他吧。但是,从此你不得在拿起手中剑,甚至是离开筑心林。”
赵岳衡抬头看向夏双吉,目光连闪。
“岳,你手掌巨大的优势,却迟迟未敢下棋,你可知道,你现在多浪费一分钟的时间,那孩子就会多一份危险吗?”
“老爷子说过,宇浩的毅力超乎常人。”
夏双吉轻轻地摇了摇头,叹道:“岳,你太不了解病人。毅力愈是坚韧,就亦容易折断,承受的痛苦也就越强烈,你可知道他的执念是什么?如今不能修炼,对他的打击有多沉重,我想你比我还清楚。因为,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见赵岳衡将手中举起的棋子缓缓收回,夏双吉也悄悄地松了口气,因为他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之前的种种布局只是为了消磨他倔强的脾气,把他推到绝境的边缘,为最后一句利诱做铺垫,抛出希望。
不得不说夏双吉是位智勇双全的神医,在给赵岳衡一个巨大的优势同时,也给予他莫大的心里压力,迫使他走向一条布满荆棘的绝路。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以武力为下策,以屈人之兵,欲纵故擒为上策。
此刻,就算赵岳衡发现自己被敌人左右了思绪,恐怕也难以抉择了。因为他在棋盘上的思路已经被完全打乱,而暗藏的玄机是否为子虚乌有,也难以下定论,这是一场裸的利诱,也是一场几乎稳赢的赌注。
正如夏双吉所想的那般,此刻赵岳衡正被一种叫做矛盾情绪的蛊虫撕咬着内心,他的双眼变得越来越茫然,朦胧得仿佛看不清自己,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救正宇浩的念头。
他救宇浩,我留下来有何不可以?双是空的大哥,是我把空害死的。
突然,他看到一双宁折不屈的眼睛,充满果决的话语,更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回荡在他的耳畔。
即使能生存下去,我也不会原谅自己当时因为贪生怕死,而没有阻止他。
赵岳衡,你为什么而救他?不正是因为他身上的这份果决吗?可现在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为了就他而放弃那份果决吗?
赵岳衡的自嘲落到夏双吉的眼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心里发出一声冷笑后,没有在说话,而是默默的等待,等待他的答案。
言尽于此,无须再言。
清醒过来的赵岳衡,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坚定和一份果敢,他看着夏双吉,微微一笑,淡然道:“双,你不愧为空双岳的狗头军师,差点就被你忽悠了。”顿了顿后,他猛然大声喝道:“但,不论这棋中是否暗藏玄机,我手中的剑都不会放下。”话毕,他猛然提子,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入敌方阵营。
“啪”的一声脆响,子落,光芒大盛,正打在黑棋所布的死门之上。
放眼望去,白棋竟然拦腰斩断了黑棋隐约间透露的破釜沉舟之势,如同被打了七寸的蛇一般,动弹不得。黑棋气势被破,兵败如山倒,而白棋气势大涨,杀个片甲不留。局势已定,此棋已毫无悬念。
夏双吉怔怔的望着眼前这千变万化的棋势,但心里真正被震惊住的,不是赵岳衡如何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破棋。而是因为,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位绝世将领,手持长剑指挥这战场,那一份果决,与精准的判断,不动如山,袭其如林,侵及如火的气势。当年死去的封号火龙法外执行者,活了!
空,你没有看错人,岳他站起来了,他可以用他这双死去的手,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了。看来放不下的人,是我。
“你赢了,岳。”话毕,夏双吉转身走进了竹屋,而赵岳衡则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嘴里呢喃道:“我赢了,我居然赢了。”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进来,难道你不想救那孩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