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大厅里接下来没什么动静的三夫人金桐桐抬起了头,颤得耳边的一朵新开的红色山茶花如十八九的小女儿般生气活泼,她抖抖肩满头的金钗步摇便颤得耀人眼花,紧抿起的红~唇、瞪起的黑眼,卯足了劲想好了词就要向老夫人进言:“老祖宗哟,这小丫头居然敢跟我们水色山庄重字儿,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胆丫头,就该罚她!”
金桐桐是看出来了老夫人喜欢夏水,她也是很久没见到这么好的货色了,生得细皮嫩肉,五官端秀,俨然的美人胚子,若是照老夫人的意思,现下先给了哪个公子,将来还能当个陪房,怎么都不失了方便体面。二来,被买到水色山庄来到孩子,没几个是爹妈自愿卖的,被人贩子抢走的时候早就给他们吃了消掉记忆的药,也不怕以后多生事端,所以她只说了罚,完全没提要她走的意思。
老夫人想了想,还是阴着脸,一声不吭地看着夏水。
这时后边一身素雅白衫的大夫人白清霜走上来,说了话:“老夫人,我看不如叫这丫头改了名字?”
老夫人得了白清霜的主意,欣慰地点了点头,心中仍有所忌地转身回到座上去。
白清霜一身沉稳的气场好像整个情景都由她来掌控,这样就能一直太平,连和她貌合神离的金桐桐都不敢说什么。
夏水虽然脑海一片空白,但是她心中亦觉得自己的名字非常重要,是万万不可丢失的东西,周围的气场虽然叫她安心,眼前这个正稳稳地含笑打量自己的白清霜也带给了她生存的安全感,可这莫名其妙的感染力仍然不能动摇她心中的念头。
看着众人眼中都称得上胆大妄为的她又一次开了口,说:“我就叫夏水,我的名字和水色山庄重字儿,证明这是我和水色山庄的缘分,我刚来的时候看着这里是山上,到了夏天应该是缺水的时候,我叫夏水,就是要水色山庄四季长泽,用你们的话说,我是这儿的贵人。”
还没走到座上的老夫人脚步顿住,金桐桐也神情明显的赞叹这小小的丫头,竟然能如此语出惊人,如白杨长立的白清霜看着夏水,明光流动的长眸中神色复杂。
老夫人被金桐桐这一搅,也没了和夏水生气的思路,便呷口茶问她:“你说你对水色山庄是注定的好事还是坏事啊?”
夏水面无表情地想了想说:“夏季雨水丰沛,水色山庄是山庄,山上存不住多少水,到了夏季湖泊瀑布干涸缺水都是常事吧?我就是水色山庄的贵人,是夏季的水,天泽这里。”
对于她大胆的话,已经没有一个人发言了,目瞪口呆的全厅人都聚焦在夏水身上,而她自己则是越来越迷糊,心中也不知为何地一紧,她的话叫人听着着实疯狂。
惜花厅内阁后的白纱帷幔下,一只修长素手轻轻挽起纱幔,一双墨色寒潭眼森冷地看向厅内那个站在中央的小小身影。
老夫人脸上的皱纹突然变得更多,又化成了一朵菊花,回转身,对夏水点点头说:“好--”
白清霜面色放松了下来,金桐桐也切切实实地松了口气,她又迎上老夫人,兴奋得差点挥起手中的朱红丝帕,笑眼盈盈地对老夫人说:“哎哟,老夫人吶,您看着小丫头这般能说会道聪慧机敏,不如将她分给我家那痴傻季子,也好叫她多多帮衬着季子点儿?”
白清霜似嗔似笑地刮了金桐桐一眼,忍不住笑了,这也算是同意她了。
别看老夫人威慑强大,但是她深知自己一天比一天年迈,有些事她不愿多去思索,常常是看白清霜的反应,知她同意,自己也点点头,对金桐桐笑着说:“就你精,这丫头就随你吧。”
金桐桐笑得特别惹人喜爱地深深下了个万福,说:“我替季子谢过老夫人了~”
老夫人喜欢她这明媚活泼的样子,眼下也尽是疼宠的笑了。
白清霜不忘提醒夏水地来了一句,说:“她会欺负季子的吧?”
老夫人立即佯装怒目瞪向夏水:“她敢?”她的笑容又变成一朵温暖的菊花,夏水只是有些迷茫地看着这三个演着变脸戏的大人,白清霜望向夏水的目光也赞赏又有把握,金桐桐也是满心欢喜,满面欣赏地看着自己为儿子挑的夏水。
站在夏水面前,与她身贴身似是只有一拳距离,少年长了个好模样,白白净净的脸,好像天生的骨头架比较宽似的,如今就长得xiong膛ting拔宽阔,即是因为爱运动所以看着健康,他脸儿圆圆,低下头正对着夏水白净无瑕的小圆脸,他那双特别干净明澈的眼眸,好像看不清楚似的又往下低了低头,正对着夏水的脸,眼神却是纤尘不染的纯真,高鼻梁唇色粉如huaban,一笑起来露出一口宽宽的白牙,夏水觉得仰起头的自己不能再动了,再动就和他鼻尖碰鼻尖了,她现在虽是不小,可是看着这张突然放大在自己眼前的脸,她的呼吸被仰累的脖子阻碍得非常不顺畅。
大家看着季子一身银色的丝绸衣裳,目前虽然被划破了多道口子,衣襟都歪了,本来以为他过去是要对夏水动粗泄愤,现在看着他那样痴傻地站着一动也不动,还保持着那样让人匪夷所思的姿势,再看他剪裁款式别致的衣襟,使他看上去有一种非凡的英气,怎么都看不出是个痴儿,想起对他极为费心思疼爱的娘亲三夫人是个那样聪慧精明的人儿,心下只剩叹息了。
俊朗的季子看到夏水好不欢喜,这样进进地看着她只觉得还想看看不够,非常开心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夏水脖子仰僵了,说不出话。
俊朗少年暗暗的心意已决,站正常了身形,回头对管家说:“喂,管家,这个女孩儿我要了。”
姑子婆婆们和管家回头的样子一一定格,各个都是惊讶的表情,突然又都化开了一样讨好的笑容,心想真是巧啊,大夫人的意思也是说把夏水分去sihou三公子,正当他们准备说“好好好”的时候,一个如敲击古木发出的声音,就这样潜入夏水的心。
“她跟我。”
好像盛夏即将到来的后院,晴天明朗,阳光若金色琴弦,墨绿的圆形叶片,洁白无瑕的白色蔷薇朵朵馥郁baoman地盛放,熏得人易醉。
他看过季子,黑眸半眯,扬起头来明明是坐着,却用一种俯视的眼光看到那个皎月白衫的小姑娘夏水,说:“你,过来。”
夏水精灵动人的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有只黑色的大手从他微眯的黑眸里伸~出去,正朝她抓过来,然后拉她过去。
季子回过神来,大步超过夏水,抬起手臂挡住夏水的去路,看着轮椅上的二哥,跟二哥争向来不是他的强项,但是他依然每次都会很生气,季子质问他:“二哥,她是我先看上的人,你怎么一来就抢走?”
犯难的管家颤~抖地抬袖擦擦额头上刚冒出来的汗水,他拱手咽了口唾沫有点害怕地说:“二公子的意思小的不敢违逆,但是老夫人已经说过了,让夏水跟着三公子,二公子您看……”
季子一听就乐得笑了起来,明朗的笑颜在阳光下耀得人心疼。
说这话,木轮椅上的少年黯下来的眸子又抬起来,并显出一丝少年难有的狡黠,他如剪出的蝶翼的纤长睫毛十分美丽,面容清俊英ting,也倒没了女气,身下的轮椅丝毫不影响他摄人的风采。
“管家,今天上午我去老夫人那儿请安,已经向老夫人指名要了夏水,三娘也同意了,只是你们离开得早,不知道罢了。”轮椅少年淡淡说着这一切,他的目光又回到夏水身上,看样子真是个十三四岁长得一团柔弱的小姑娘,今日在惜花厅上的一番言语,将来长大绝不简单,想起大哥被迫常年在外不能回家,自己这双断腿,还有季子的痴傻,真没想到这次送来的是这样一个如夏日白花纯洁绽放耀眼夺目的机灵小姑娘,闭上眼睛,都是她那一双盈盈的水眼睛,黑白分明澄澈可人,只是也透着过分的精明气,暴露得也太明显了吧?
轮椅少年微低的眸子飘过一抹嘲讽,再不看夏水一眼,那时天地好像一片寂静,夏水自己也模糊了当时的记忆,只记得他看着那轮椅上的少年,听他说了那些话,却还是觉得他很少言,沉默如冰。
轮椅少年身后那位像竹子一般ting拔修长的先生,书卷气息的卷修长衫,眼角合着兵甲之气的冷冽,深邃的有点灰蓝颜色不纯的瞳孔让人难以琢磨,他给夏水的感觉却并不怪异反而很平易近人。
他和夏水说了几句话,似乎是要夏水跟着他们走,然后管家婆子们都默默地看着夏水,轮椅少年又手拿起那本古书,身后的先生推起他的轮椅,夏水迈步跟上去,三人步入墨绿枝叶白朵月季丛丛掩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