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宓艳红的唇微微翘起,冷冷一笑,“放心吧,本宫自有主张。”语毕,她掀开帘子疾步走了出去,迎面而来的寒风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养心殿。
朱明璋局促不安的站在一国之君的面前,额头浸出细密的汗水,双腿也有些颤颤巍巍,这气息太过诡异,他悄悄瞥了一眼坐在龙椅上泰然自若把玩着朱钗的皇上,冷静的表情散发出一种夺目的光采,那份不可逾越的无形傲气,竟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势。
他的眼光时不时的瞟向养心殿的门口,唯恐该出现的人没有出现。正在沉思之间,门外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他闻之一震,抬眼瞧去,只是一瞬,便感到呼吸一窒。
女子一袭月白色与淡粉红交杂的委地锦缎长裙,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袖口繁细有着淡黄色花纹,浅粉色纱衣披风披在肩上,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紫鸯花,煞是好看,腰间扎着一根粉白色的腰带,突触匀称的身段,奇异的花纹在带上密密麻麻的分布着,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足登一双绣着百合的娟鞋,周边缝有柔软的狐皮绒毛,玉般的皓腕戴着两个银制手镯,抬手间银镯碰撞发出悦耳之声。
“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荣宓盈盈俯身,抬眸巧然轻笑,眉目如苏,眸里溢出点点笑意。为了不让别人起疑心,她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
这是朱明璋看见荣妃的第一印象,回过神来,他谦恭地抱拳一礼,“微臣朱明璋见过荣妃娘娘,娘娘万福!”这是他作为下臣应有的礼节。
荣宓这才注意到他,于是面带微笑,微微颔首,“朱大人不必多礼。”
说完,似有无意的多瞧了对方两眼,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他眼里的精光还是不容小觑,看来是有备而来,荣宓不禁在心底划过一抹冷笑。
幕后之人不但煞费苦心,而且布局是这般巧妙绝伦,她不得不赞叹一声。
“朕宣你前来,只是想问问,朕手中的这枚朱钗……你可认得?”朱亦渲蹙眉好看的眉,薄薄的嘴唇好看的抿着,深邃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舞弄着手中的朱钗。
果然如李钰所言……她是朱钗的主人不假,倘若一旦承认,她必有嫌疑之凶。
那么皇上呢?在他的心里是相信自己的还是如同别人一样在怀疑她的不臣之心?最尴尬的莫过于此了,明明抱着幻想还要自欺欺人……真是愚昧。
“这枚朱钗乍一看与皇上赠予臣妾的那抹朱钗甚是宛若一致,所以臣妾可以很肯定的说,这枚朱钗不是臣妾之物。”荣宓无畏地直视朱亦渲那探究的目光,波澜不惊的脸上散发出一种不服输的光采。
朱明璋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说谎的荣妃,久久怔愣不已。那朱钗怎会不是她的?
“娘娘说这朱钗并非您之物,敢问娘娘是如何认出来的?”他穷追不舍的追问着。
荣宓含笑的看了一眼皇上,娓娓道来,“说起来,臣妾倒有些不好意思。那一日臣妾梳妆,不小心将朱钗上的一角镶着的宝石摔掉了,可是皇上手中的却是完好无损的,可见并非是臣妾的。”
荣宓脸不红心不跳的编完这一袭谎话,其实拢在袖中的双手早已有些颤抖,她已经犯了欺君之罪,若是再被盘问下去,只会露出马脚,到最后功亏一篑。
“的确,朕手中的这枚朱钗是完好无缺的,这般说来,岂不是有人在故意栽赃嫁祸?”朱亦渲直勾勾的眸子扫向朱明璋,狭长的凤目溢出丝丝戏谑的眸光。
朱明璋心底疑虑徒然升起,瞄了一眼眉眼带笑,神情自若的荣妃,心底冷冷一笑,面上仍是一派平静之色,依旧不依不挠的追问着,“不知皇上赠与娘娘的那枚凤钗可否拿来一观?”
死缠烂打的招数,分明就是和她过不去!
荣宓凤眼微眯的看向老奸巨猾的朱明璋,良久,才幽幽开口,“这凤钗于本宫而言,弥足珍贵,平日里就连本宫都舍不得戴,又岂会这般轻而易举的拿出来?”
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就连朱明璋都感受到来自荣妃身上传来的明显杀意。
若是不能一举除去荣妃,那么,惹怒荣妃的下场,他则要一力承担……
朱明璋顿时觉得额头,脊背冷汗频发,整个人有些哆哆嗦嗦站不稳的样子,他心虚地瞥了一眼波澜不惊的皇上,看样子皇上有心包庇荣妃,他一个臣子又能如何扭转局面呢?
就当荣宓心底紧绷的弦放松的时候,耳畔飘来皇上低沉醉人的嗓音,“既然朱大人想看,就有劳荣妃差人走一趟去取了。”荣宓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顿时僵硬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朱明璋忽然看到了一丝希望,喜悦之情从他的眉梢显而易见,他恨恨地看了一眼脸色骤然苍白的荣妃,心里畅快到了极点。
朱亦渲斜眼睨了一眼底下的佳人,“怎么?你想抗旨?”
不咸不淡的语气透着一股皇家与生俱来的威严。
“臣妾……”荣宓一时之间也有些局促不安,试问她如何变的出一模一样的凤钗?谎言太多,难道皇上已经察觉?如今却是在逼她亲口承认眼前的凤钗才是她的么?
朱明璋看着自乱阵脚的荣妃,眼里露出志在必得的眸光,正欲继续咄咄逼人,谁料大殿之门轰然开启,逆光中走来一位身姿曼妙的素衣女子,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听她轻笑道,“知道的还以为朱大人在秉公办理案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朱大人这是在有意为难荣妃娘娘呢?”
人还未走近,只听这独一无二银铃般的声音,荣宓也猜到了来者何人,悬在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下了。
女子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垂云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对镜梳洗,秀脸薄施粉黛,一身浅蓝色挑丝双窠云雁的宫装,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梅,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迈著优雅的莲步落在了荣宓的身旁。
“参见皇上、荣妃娘娘!”沈慈安笑容可掬地俯身朝着二人行礼问安,低眉间一记冷光朝朱明璋快速的飞去。
朱亦渲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多日闭门不出的沈慈安,这会又突然悄无声息的来到这皇宫,掩去心中的疑虑他面带关怀的询问着,“弟妹的身子可大好了?”又连忙遣人端来一把锦凳让她坐着说话,言语间似乎极为看重这位怡亲王的遗孀。
这关怀的言语,在外人来看这是莫大的荣誉,可是对于看透生死看透荣华的沈慈安来说,根本就不屑一顾,可她仍是不卑不亢的应道,“多谢皇上关心,妾身已经没有大碍了。”她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只是那抹笑意却不及她眼底。
沈慈安眉间一闪而过的厌恶之色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荣宓那双锐利的眼,前因后果,思来想去,她终是在心底忍不住长叹一声,沈慈安终究还是没有放下那执念。
看着小腹微微隆起的沈慈安,朱亦渲嘴角微微上扬,轻启薄唇:“朕听闻弟妹已经怀孕,安全起见日后就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弟妹日后若是要紧事只管遣人走一遭即可。”
沈慈安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荣宓轻笑,“妾身若不亲自前来,荣妃娘娘今天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说完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帕,玉手拈起一枚金光灿灿的朱钗。
看着目瞪口呆的荣宓,她莞尔一笑,“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前段时日您将此钗落在了王府,若不是府上丫鬟及时发现,妾身也不会这般急忙的入宫来寻娘娘归还此物。”沈慈安巧笑吟吟地举着帕子双手奉给荣宓,俏皮的眨了眨眼。
这凤钗……分明……就不是她的!可是却又和她的凤钗分明是一模一样,就连瑕疵都如出一辙,她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故作神秘的沈慈安,心底的疑团渐渐滋生。
她荣宓究竟何德何能得以沈慈安这般对待?事已至此,她都必须沉住气!
朱明璋在看到沈慈安带来的凤钗之时,渐渐傻了眼,差点血气上涌,一口老血喷出来,真是气死他了!明明事半功倍,半路上却跑出来个程咬金,坏了他的好事!
“看来是有人想栽赃嫁祸给本宫呢,不知这件事皇上如何看?”荣宓似笑非笑的说道,心却苦涩极了。若是没有沈慈安的帮助,或许她就会因为欺君之罪被判罪入狱,又因被人栽赃嫁祸而求生无门……
想到这里,荣宓不由浑身一阵发寒,背后之人处心积虑想要置他于死地,这些年以为有皇上的庇佑和宠爱,后宫之人无人再敢得罪于她,可是光靠皇上的庇佑,她又能撑到几时呢?
那个时候她风华不再,容貌渐老,难保皇上不会移情别恋,而那个时候她的下场不见得比其他人还惨……止不住浑身的哆嗦,双膝一软,她差点当初跪倒在地,身后一双温暖的手及时将她拉住,才不至于她跌倒。
日暮西斜,落日的余辉透过窗扉洒了进来,良久,朱亦渲才沉吟道,“几日奔波劳碌想必朱爱卿也疲累了,不如回去好好歇歇,本案交由魏祈钰接管。”说完,他起身拂袖离去,充耳不闻朱明璋的求饶之声,闹剧看够了,他也该是时候退场了。
目送皇上的背影翩然离去,荣宓这才慢悠悠地走到了面如死灰的朱明璋跟前,连连冷笑,“朱大人这条犬做得可真够忠心耿耿啊,与人合谋逼得本宫差点落入你们设好的圈套之中!”
朱明璋顿时知道了什么叫万念俱灰,棋差一招,最后还要沦落到被人羞辱的地步,偏偏对方是四妃之首,堵得他胸口一阵阵难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面带不甘愤懑道,“娘娘切莫得意忘形的太早,这一切--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