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韩子高咳了两声,放下下了一半的棋局。
素子衣忙起身:“你等等,我去取件披风来。”
“不用了。”韩子高叫住素子衣,“不冷,只是嗓子有些发痒罢了,喝些水便好。”
素子衣探身摸了摸茶壶:“有些凉了,我去再沏一壶。”
“让下人做就是,你坐下,我有事与你商议。”韩子高微微闭眼,用手揉了揉鬓角。
这副模样看在素子衣眼里,只觉得心疼。几月前的病都还没有去利索,这又紧接着病了四个月还不见好。这可是四个月啊,这可是医疗及其落后的古代啊!!她每次在大夫给韩子高诊治的时候都拉着大夫问个刨根问底,就怕小病拖久了成了什么绝症......
“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又不会吃了你。”韩子高轻笑一声,拉回了素子衣的神智。
素子衣坐了下来,声音有些发闷:“哥哥有什么事?”
“你如今二十有二了吧,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韩子高打量着素子衣一瞬间耷拉下来的脸色,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乐意听这些,我这两年身体越来越不好,你一直没嫁人,我心里就一直有块心病,要是哪天真撒手人寰了......”
“你住口!”素子衣猛地瞪眼,眼角发红,“你不许乱说!你才多少岁啊!二十三不到的人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子衣,你是何时也信起吉利不吉利一说的。”韩子高摇了摇头,“我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何来吉利不吉利一说。”
“我不管!!”素子衣脑海中拼命地想历史上韩子高的结局,却绝望的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
似乎在这古代待得愈久,很多事情,便愈发变得模糊。
韩子高近一年来一直在生病,汤汤药药从未断过,她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有一天,他就走了,丢下她一个人......
素子衣越想越难过,悲从中来,却不敢在韩子高面前掉泪惹他心郁,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大人,候司空来了。”小厮上前道。
韩子高点头:“请上来。”
候安都刚进了园子,便察觉了气愤的不对。
以往那个张牙舞爪的小丫头,不,老丫头,正破天荒地默默掉眼泪?他没看错吧?
转头又看到韩子高,不禁皱眉。怎么每次见他,都是如此苍白的脸色,这身体瞧着是越发单薄了。
正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不知叫我来有何事?”候安都拱手施了礼,也坐在了一边的竹凳上,“难不成是将军府的大夫都不中用,想借借我府上的大夫?”
言语里,是毫不掩饰的指责。
韩子高心中一暖,幸好,他身边还有素子衣,还有个关心他的朋友。
“候兄说笑了,喝茶。”
下人倒了几杯热茶便退下了。
候安都挑眉,这架势,不知是要做什么。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候兄,娶了素子衣,如何?”
此话刚出,候安都刚入了口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素子衣也一脸愕然地看着韩子高。
顿了几秒。
“不好!”素子衣一声高叫,站起身来,“我不同意!!”
候安都也回过神来,一听素子衣的话,脸色黑了黑,重重放下茶杯:“不妥。”
韩子高垂了头。
“我身体越来越不好,真担心自己活不到素子衣出嫁。”眼看对面两人又要出口,“别急着反驳,让我说完!!”
韩子高说着便咳嗽了几声。
候安都和素子衣也不敢再打断他,只得看着他喝了一口茶接着说。
“你们二人,是极合适的,这两年相处得也是极好。子衣,你嫁给候兄,会幸福的。侯兄,你娶了子衣,也一定会幸福的......”
候安都冷笑着打断他:“韩子高,我幸福不幸福,你真的知道吗?!”
要是往日,任谁对韩子高态度不好,素子衣都会跳着脚上去和别人争论,此时却是垂着眼,对候安都的态度视而不见,反而苦笑了一声。
“是啊,韩子高,我幸福不幸福,你真的知道吗?”
韩子高想过两人怕会纠结一番,但却没有想到,竟都是此种态度。
难道,他看错了?
心里几分惊诧,几分遗憾,几分可惜,几分忧愁。
“罢了,你二人都这种态度,此事我就先不提了。”悄悄加了个“先”字,现在不提,不保以后不提,韩子高心里总还对二人能结成连理抱有几分希望。
候安都和素子衣都沉默着不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韩子高无奈地笑了一下,出声道:“许久不使剑了,候兄可愿切磋一番。”
素子衣此时才回神:“不可,你病体未愈合......”
“无碍的,出出汗说不定还能好的快些。”韩子高说着已经抽出腰间刃月,“候兄?”
候安都脸上神色看不出喜怒,轻瞥了眼素子衣,又看了眼韩子高,喉间轻应了一声,也抽出了腰间的刀。
刀剑声响了几下,两人迅速绞在了一起。
他们的招式对素子衣来说委实有些复杂了,她只立在一边,有些出神。
候安都,你娶了素子衣可好。
苦笑。韩子高,你明知我对你的心意......
忽听得前方几声乒乓响,素子衣抬头,却见两人已从地上打到了树上,正闹得欢腾。
素子衣心里终究还是担心韩子高身体,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打够了就下来!”
两人多年未切磋,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哪会听素子衣。
素子衣正着急间,一阵不属于这里的拍掌声突然传来。
“好兴致!朕的臣子真是好兴致!”陈茜冷冷笑着,从园外便拍掌便转了进来。
素子衣一惊,忙跪下:“皇上。”
树上的两人也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纷纷跳下树来。
“皇上。”
“皇上。”
“朕若不是特让人不要通报,怕是还看不到这精彩一幕呢。”陈茜眼眉上挑,目光沉沉地落在韩子高身上。
从将军府里进来一路上问了几人,还以为他此次真是生了病几月不好,心里惶惶,怎料一进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情形!
韩子高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敛了口。
倒是候安都接过了话头:“微臣闲来,到韩将军府上拜访一二,竟能见着皇上,真是微臣福分。”
陈茜心知这些场面话当不得真,可不知为何,这次就是心里气闷得很。
“朕听说韩卿久病不愈,特来探望探望。”陈茜慢慢说了一句,默不作声地看着韩子高神色。
却见他神色变也未变,又施了一礼道:“谢皇上体恤,微臣这几日却是大好起来了。”
“既然如此,那明日就来上朝吧。”陈茜吐口而出后,才后知后觉说了什么。
叫他来上什么朝,见着他就心绪不宁!还不如在府里待着别出现!
韩子高面上却是毫无波澜,只应了一声“微臣遵旨。”
平淡的模样让陈茜心里又一股闷气直朝上涌。
他心里冷笑一声,想起一桩事:“王琳余党平的差不多了,此番平定的乱党里有一人,想来是只有韩卿知道的。”
他微微顿了一下,目光锁在韩子高脸上。
“曹清平死了。”
韩子高浑身一震。你特意用这个名字所谓何意?什么叫“只有韩卿知道”,熊昙朗的名字在座的都是知道的,你偏偏要用曹清平的名字......为的是什么?
难道......韩子高目光上移,与陈茜对视,刚好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讽意。
他查到了......
胸腔处突然一阵痛意传来,刺的韩子高几乎立不稳。
你查到的是什么?你信的又是什么?你以为的韩子高又是什么样?
你现在,宁愿去查,宁愿去相信查到的,也断不信我了,是吗?
就是这事,你也不愿亲口问问我?!
一种窜到百骸的冰冷控制了韩子高,他垂下头,只说了一声“嗯”便再无力气说话。
从震惊,到疑惑,到了然,到痛苦,这些变化落在陈茜的眼里却是完全变了滋味。
我与你说话,你便一副冷淡至极的模样,一提那人你便做出这番多的模样?!
当真,不再是那个韩子高。
陈茜突然不想待下去了。
不想再看韩子高此时颓然的神色,不想再看他为着另一个人伤神,为着他以前的......以前的......主子!
心高气傲的陈茜,落在你韩子高手里,变成了玩物吗?
绝不可能!
陈茜几乎是气势汹汹地开口:“韩卿好本事!”
一句无头无脑的话,一头气势汹汹离开的狮子。
候安都和素子衣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清头脑。
想问两句,却见前面的人突然像散了架般瘫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