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高醒来的时候,神智还有些不清楚。
“醒了?”陈茜眼中闪过一丝喜意。
“嗯?”韩子高只觉得脑袋微有些昏沉,身上却极为清爽畅快。他揉了揉鬓角,又闭眼回忆了一会,这才把所有事理得一清二楚。
“子华!郡主......”
“她没事!”陈茜打断了韩子高的话,眼神有些阴测测地盯着韩子高,“你就只记得郡主,嗯?”
“我......”韩子高张了张口,对着陈茜的眼神心里一阵阵发虚。
怪了,他虚什么?虽然差点对郡主做出无礼之事,但他可是及时地离开了。
等等!
“我......我不记得之后的事了,我遇到了你吗?”韩子高疑惑问道。
这会已是第二日的夜晚。
陈茜的脸隐在烛光下,不知为何,让韩子高涌起一股不真实感。
“嗯。”陈茜应了一声,站起身从床榻边的几案上倒了一杯茶,“你差点掉下池塘,我刚好路过。”
陈茜转身把茶杯递给韩子高。
韩子高接过水杯,抬眼和陈茜对视着。陈茜的眼神温柔,似乎就要将他完全包裹。这样的眼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他一点点沉溺,无法自拔得呢?
韩子高轻轻笑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划过喉腹,带着沁人的清香。
在他失去神智之后发生了什么。陈茜说什么,那他就信什么。那没有多大的关系,只要现在,现在他清醒的时候,陈茜仍在他身边,就好。
“你,不问问怎么回事?”陈茜眼神闪了闪。
韩子高轻轻笑了下,浸了茶水,一半干涩,一半湿润的唇角微微上扬,让陈茜的心“咚”地一声。
“你告诉我不就可以了吗?”
陈茜狂跳地心渐渐平静下来。
“一个不知好歹的下人。”陈茜伸手拨了拨韩子高鬓角碎发,俯身抱住他,“你没事就好。”
“嗯。”韩子高将头埋在陈茜脖颈,轻轻点了点,“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可以在他身边就好。他不在乎真相,也不在乎陈茜是否有所隐瞒。
“对了。”陈茜稍移了移,将额头抵在韩子高额头上,“你知不知你耗去了本王王府多少珍贵的药材,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还清的。”
韩子高愣了一下。
“药材?”他很快明白过来,怕是用在解那药上了。陈茜这脾气,想来是绝不会让自己走到与女子交合而解毒的地步。
“那要属下如何?”韩子高颦眉做思索状,“卖身给王府做奴仆?还是......”
他的话被尽数淹没在陈茜唇间的暖意中。
陈茜这次的吻,仍是那么强硬而掠夺,只是,其中多了一丝韩子高说不清的味道,像是......委屈?不会吧,用了他些药材就委屈,他到还不知道陈茜有如此小气的一面。
若是韩子高知道,陈茜为他解毒的方法根本不是用药,不知该做何想。
一吻结束,两人抵着额微微喘气。
“不用卖身给王府,卖身给本王便好。”
韩子高看着陈茜眼睛,仍像他初见时那般深不见底,幽深难测,可他却能在那里面看到,流淌的丝丝情意。
“好......”
傻瓜,真是难得糊涂。他都已经把心卖给他了,这区区躯干又算得了什么......
他曾经从未想过与男子在一起,对行那周公之礼更是千百倍地厌恶和排斥。
可那都是在遇到陈茜之前。
眼前的这个男人,让他得到了许多,丢弃了许多。
这个男人,让他心甘情愿,把所有的温顺和柔情,百倍,千倍地在他面前,尽情释放。
韩子高痴痴地看着陈茜,眼中不是那似乎永远不会消失的清冷,取而代之的,是醉人的情意。
脑袋突然一痛。
韩子高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右手中指弯曲,抵在自己额头的陈茜。
“你啊,思想不纯,在想什么呢?!”陈茜满脸促狭,毫无给了韩子高一个敲头暴栗的愧意。
眼看着眼前的人脸上渐渐浮起的红潮,陈茜心里真真是百爪挠心。子高这样毫不顾忌表明心意又带着些勾引的神色千年难遇啊千年难遇!!以为他不想吗?他想的快要疯了!
可是,腰股间的酸麻感,在这一天一夜后,不仅仅没有消退,反而更加的......
更要命的是,他身上痕迹未消......
韩子高脸上一阵阵的发热,不敢和陈茜对视,慢慢低下头来。心里暗暗鄙视自己沉不住气,东想西想的瞎猜。
丢死人了......
殊不知,此时的陈茜,心里才和吃了黄连般,有苦说不出。
韩子高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建康的情况怎么样了?”
“快了。”陈茜果然很快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了。
韩子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愣在了那里:“快......快了?”
“嗯。”
陈茜的这一句快了,比韩子高预料的还要短。
绍泰二年(556年)十月,陈霸先勒令萧方智改年号为“太平”。
是为太平元年。
“离开?”
韩子高愕然地看着眼前好些日子没见的女子,心里隐隐不安:“郡主的意思,子高不太明白。”
眼前的女子似乎变了一个人,她的相貌明明未改,却让韩子高觉得似乎刻板呆滞像是不真实般。她的声音也明明未改,却无端的显出无尽的寂寥和绝望......
为什么呢?
她说希望自己帮她离开,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你不知道.......”陈妍低低笑了两声。
那笑声越来越大。
她慢慢伏下身,笑得几乎站不稳......
“别笑了。”韩子高静静地看着她,“既然笑得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笑。”
“为什么......”陈妍抬起头来看向韩子高,她的目光缥缈,让韩子高几乎要怀疑她看着的,不是自己,”为什么......“
“我不知道啊......”
韩子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他像是下意识一般,跨步上前,把那个女子紧紧搂在怀中。
“别笑了。”他紧紧搂着她,仿佛这样,便可以让怀中的女子,不再发出那般使听者心悸的笑声。
陈妍渐渐安静下来。
她将头靠在韩子高肩头,安静地像个熟睡的孩子。
造化弄人,他第一次主动抱她,可她却再也没有资格,回应他。
她的身子污了。
可她却懦弱的,无法下手杀了那个污他身子的人。
她让他自断了经脉,自废了武功,永远消失在她生活中。
可她,却再也不是她。
抱着她的怀抱温暖坚实,仿佛会永远这样为她敞开。可这只是她的梦,她的一厢情愿。梦醒了,她还是一个人,永远一个人。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韩子高抓着陈妍肩头,移开怀抱使劲摇晃着仿佛被抽走了全身骨骼软软瘫下去的人,“振作点!你向来自由自在,不顾世俗,这副模样算什么!”
他不知道陈妍到底出了什么事,但这样的陈妍,即使是他,也不愿意看到。
“韩子高,你能帮我离开吗?”
离开这个位置,离开郡主的身份,离开陈妍这个名字。
韩子高定定地看着陈妍,良久。
“好。”
太平元年(556)十二月
郡主府。
“忧思过重?”陈茜皱着眉头,周身寒气吓得那伏在地上的大夫战战兢兢。
“郡......郡主似是......似是因情而病,相思成疾......”
“滚下去!”
屋里又一片寂静。
“堂妹便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陈茜冷冷地看着纱帐后隐隐绰绰的人影。
“作践?已是残花败柳,何谈作践......”
“以我陈家的势力,就算如此又怎样,谁敢说半个不字!”陈茜心里隐隐有些愧疚。若不是自己的王妃,妍妹也不会......
“哼.......”陈妍自嘲地笑了两声,“是啊,父亲和堂兄您都还盘算着怎么用我这残花败柳之身,做个好交易。”
陈茜张了张口,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父亲不愿见我,却还在想着把我嫁给谁最合适,堂兄心里分明以为我自作自受,却......”
“住口!!”
陈茜从座椅上倏地站起,愤怒地在堂屋中走了几步:“别说了!”
“那大夫说我相思成疾。我思念谁,动情于谁,想来堂兄很清楚。”
“你想说什么!”
陈妍的手,从纱帐后慢慢伸出,将那纱布灵巧地挽起。
她慢慢走了出来。
“堂兄,你说,如果我告诉父亲,是堂嫂害我至此,他会怎么做呢。”
“你想威胁我?”陈茜挑眉,似笑非笑看着陈妍,“你该知道,你威胁不了我。”
“哦?是吗?堂兄最近的动作,想来父亲是看的一清二楚,只是碍于南方混乱。可若是这样一个借口和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会白白错过吗?”
陈妍轻轻笑了一声,赤着脚从华丽的地毯上慢慢走着,一步一步,逼近陈茜。
“你想要什么?”陈茜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裂开。
“韩子高!”陈妍也停了脚步,直视着陈茜,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