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黑衣人不免失笑,早听说白绾绾是这苏州城中排的上号的奇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与人不同。是以在白绾绾说了这番话之后,难得见黑衣人冷漠的表情有了松动,看那嘴角竟是轻轻上扬,不过随即他眼眸一眯,目光中寒意逼人,盯上白绾绾意有所指道:“自古夫为天,这般一说,白小姐倒真是奇女子一个了。”
这黑衣人不笑还好,也就只是瞧着冷漠、不近人情罢了。谁知他这一笑,白绾绾当下觉得整个人毛毛的,怕是衣袖中两只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已竖起来也不一定。何况别看他笑,谁知道等下一言不对,这面前的黑衣人会不会直接长剑出鞘,一剑毙人命。
但白绾绾尽可能地隐藏了来自内心底的轻颤,随即端出了一副大千金的模样,并且有意抬高了下巴,鄙夷道:“最惨不过一纸休书。可我是白府大千金,就算非完壁之身,但是凭我们白府在苏州城的地位,我照样可以嫁得好、过的好,我看谁敢说我半句闲话!”
这话确实像极了白绾绾的性子,黑衣人瞧着这样肆意的白绾绾,倒也有几分期待她在不日后嫁进沈府,会掀开什么样的“祸乱”呢!
是以黑衣人没再多做考虑,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暗红色的剑穗来,直接递给白绾绾并说道:“此物代表着我的身份,你可以拿着它来满贵楼找我,当你把它还给我的时候,我会满足你一个要求。”
闻言,白绾绾接了过来,白绾绾是不知道这剑穗就是刚才翎乐人还给黑衣人的,若她知道恐怕眼下非要扔得远远的不可。这厢黑衣人见白绾绾接过,想着也没有什么事了,当下也不再多留,是以几步就往门外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黑衣人走得疾步,白绾绾反应过来后,当即冲着黑衣人的背影问道。
闻言,黑衣人身形一愣,有片刻的时间,他就像木头一样地钉在那里,继而他也没有回过身反而继续往前走,但留下了一句:“封亿青。”
封亿青……白绾绾私心唤了一声,随即腹语:好你个封亿青,我们无冤无仇的,你一见面就先给了我一剑。奉劝你多去庙里烧烧香、拜拜佛,保佑你自己千万不要落到我的手里才好。
白绾绾这厢咬牙切齿,一旁的翎乐人却是心下一阵盘算。不多时,就见翎乐人踏着急碎步冲到了白绾绾的面前,她先是看了眼白绾绾手中的剑穗,而后收回眸光,挂上了一脸的关心,冲着白绾绾后怕道:“绾绾,你没事就好,刀剑无眼的,可吓坏我了,还好老天保佑没出什么事。不过那人说拔剑就拔剑的,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绾绾你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闻言,白绾绾这才回过神来,但她看着突然就凑在她身边的翎乐人,不禁心下一番嘲讽。事实上,白绾绾并没有隐藏自己的鄙夷,但翎乐人就像感受不到一样,她好似也已经忘了在不久前还说要得到整个白府吧!
“翎乐人,你可以害我,我可以恨你,但别让我瞧不起你。”说着,白绾绾撞开翎乐人的肩膀,头也不抬地往屋外走去。
而翎乐人当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显得有点懵懵的,甚至于眼中流露出的忧伤一闪而过,不易捉摸。可她这一副羸弱,如同咽下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瞧得白绾绾真的作呕的很。难道谁帮她都是理所应当,包括被她利用、被她算计,也都是理所应当,就应该为她牺牲的是吗?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么膨胀的公主病,以及宁负天下人,也不能天下人负我的玻璃心呢!
“对了,我刚站在门外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呢?”白绾绾回头瞧见翎乐人要死不死的模样,怒火当即在胸中翻腾,而后她想着反正跟翎乐人相比她定是个万年恶毒女,是以干脆停在原地,故意掏了掏耳朵,对着翎乐人继续说道,“只要我肯帮你,整个白府都是我的……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记得我爹可只有我这么一个大千金,这倒奇怪了,谁人!凭什么!觊觎我整个白府呢?”
白绾绾一两句话,当下就引燃了周身的空气,言毕之后惊人的安静,却让空气怒吼着撕扯着谁人的心跳。
“如果是白老爷另外的一个女儿呢?”翎乐人顿了一顿,许是被白绾绾随口的一句:我爹可只有我这么一个大千金,给刺激到了。眼下暗自握紧了拳头,心想着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无法回头,是以干脆放手一搏。
闻言,白绾绾大吃一惊,她几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禁讷讷道:“你说什么?”
翎乐人见白绾绾惊诧不已,她心下觉得这一切可笑得很,一时竟是失笑起来。片刻后,她的嘴角依然挂着笑,只是那双杏核眼中已蓄满晶亮的水,情动深处,她不免对着白绾绾哭吼道:“如果是白老爷十几年来都不闻不问,交给管事当作下人养了十几年的私生女呢?”
“你是在……指你自己。”白绾绾惊愕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整个人纹丝不动,等缓过劲后她才摆摆手不信道,“哼呵,天方夜谭,这不可能。”
谁知白绾绾的一句不可能,当下就让翎乐人冷哼道:“有白夫人在,当然不可能会有私生女的存在,就连我娘当年也是在快要生下我的时候,才被接进白府。可惜因着后天不足,在生了我之后撒手人寰,这一切都要怪白夫人,都是她不肯同意让我娘进白家门,还有白老爷,薄情寡义、沾花惹草!你以为他突然把我娘接进白府是为了什么?是他白老爷膝下无子,又娶得悍妇,他希望这一胎会是个男孩,可谁知生下我。转眼就是十六年,十六年啊,可你以为真相真的会随着时间一并消失吗?!”
此刻的翎乐人真的像极了潜伏在白府中,却时刻惦念着寻仇的可怜女。不知道是翎乐人一直以来太会演戏,还是现在只是她的一场表演,这厢白绾绾真的很想认定翎乐人说得都是假的,可是太真实了,翎乐人的所言所情都太过真挚,甚至白绾绾能分明感受到那份能从言辞中、表情中传达出来的恨意。
但白绾绾到底没有被翎乐人牵着鼻子走,她还是保持了自己的几分理智,这边刚消化完翎乐人抛出来的重磅消息量,暗自整理了一下,便冷静道:“既然是十六年前的事,那时你也不过哇哇坠地,你是如何知道,又如何能确定你就是我爹的亲生女儿?”
翎乐人轻启朱唇,略带殇然:“若想世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说着便是咬牙切齿。
“我不信。”见此,白绾绾也不知是信了翎乐人所言,还是要去追求个真相,当下竟是想也没想,继续道,“明日我便让我爹跟你验亲。你放心,若你所言不假,欠你的一样不缺;若不过无稽之谈,我白府再容你不下。”
言毕,白绾绾甩袖转身,几步夺门而出。
眼下验亲便验亲,事情到这一地步,白绾绾倒是明白了,暗自腹语:原来在翎乐人心中是这样看待白老爷,这样看待白夫人,甚至这样看待白府的。所以不惜看着我死,不惜杀害我爹,更加不惜给我娘下毒,让她卧病在床、缠绵悱恻终一生。真是极好的,试问谁人似你这般心狠,看似柔弱无力的外表下竟是隐藏着这样一个狠心的灵魂。别说你受得苦,别说你过得苦,你活得不快乐从来是因为你自己,而不是别人。翎乐人,我还是那句话——若你所言不假,欠你的一样不缺;若不过无稽之谈,我白府再容你不下。
次日,白府一众人汇集一堂,说来这白府近日可谓是屋逢偏漏连夜雨,先是大千金败坏风化,要不是我朝开明,未婚先孕这事搁在前朝,哪还有她的命活?紧接着又曝出私生女的传闻,真不知该不该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些还是都先避开不谈,眼下白府的大堂内,白老爷脸色甚是不佳地坐在正东位,白夫人则坐在他的旁边,而后一众小厮丫鬟,以及白绾绾和翎乐人也都已到大堂内。见此,白绾绾先是吩咐下去,让丫鬟端了个装着清水的铜脸盆过来,等丫鬟回来的时候,她便请示白老爷,说是可以开始滴血认亲了。
这“滴血认亲”的方法,分为两种,一是叫滴骨法,另一种叫合血法。滴骨法,早在前朝就有实例记载,是指将活人的血滴在死人的骨头上,观察是否渗入,如能渗入则示有父母子女兄弟等血统关系;合血法,则是指双方都是活人时,将两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内,看是否凝为一体,如凝为一体就说明存在亲子兄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