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听德朗如是说,转头对德朗道,“贤侄,等事情了结,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继而对韩昱容朗声说道,“师姐,浩渊所为我早已禀明师父,会做了断。现在是你,浩渊不想师姐被人利用,做出令生灵涂炭的错事来。此处怨灵在这十年已经集结成魔,时有泄漏为祸四邻。若师姐还念及师父养育之恩,记得少年发下宏愿,与浩渊一道斩妖除魔,为天下百姓祈福。浩渊定当秉明师父,让你重归山门。”
虚空一席话,让德朗摇曳的心神微微一定,久久端详他俊逸清朗的侧面,陷入沉思。
韩昱容听虚空此话,非但没有动容,反而露出狰狞之色,她恨声道,“虚空!你以为我今时今日,还稀罕重归山门么?我是要你交出这臭小子,他差点毁我半身心血,不过嘛……呵呵呵……还好,他如今可比离娘强上百倍,何况,还有月光……呵呵呵呵……”
“月光怎样?”德朗上前一步,厉声问道。
“那姑娘,很有意思啊!也对奶奶我的胃口。”韩昱容朝德朗一笑,“你知道她来历吗?”
德朗皱眉一想,月光说她是受活佛精血之力所化的人身,被佛祖责罚魂魄消散,虚空是受丹增所托将她置于韩奶奶的阵法之中炼化转世。除此以外……还有别的隐情吗?
韩昱容见他咬牙不答,便对着虚空冷笑,“若不是那个姑娘,我还想不到你身上来……百年前,丹增托付香魂与你,想必这些年你也找寻许久吧……哈哈哈……虚空,你千山万水寻访不得,到头来还不是算计着我这老婆子的魔道之术。老婆子只是痛心你千算万算,连人心都想靠推演卜算来掌控,你说我遁入魔道,看你今时今日所为,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哪一点算是正道所为?”
虚空被她步步紧逼,一时无言以对。
德朗盯着虚空,瞳孔紧缩,逼问道,“难道,月光也是你算计的一部分吗?”
虚空没有理会德朗的逼问,仰头对韩昱容道,“师姐,我是不会把德朗给你的。外面还有多少人被你抽离神魂,为你所使,你快将他们都放了。”
韩昱容不屑地拿起腰间玉箫,一边把玩,一边说道,“虚空,你在庙堂呆久了,习惯一言九鼎。可惜现在不是前朝,你带那些人迟早会散的,他们现在没有背叛你,是你还有用处,等你为他们找不到出路的时候,这些修为如此高深的人群起叛乱,难免不是又一场人间惨剧,生灵涂炭,怨灵丛生。以你一人之力,如何跟怨魔相抗?那些人贪得无厌咎由自取,成了无魂的傀儡,所有的力量不是可供你一人驱使吗?而我,终其一生,不过是想炼成我的无极尘埃,光大修行罢了。你我,值得兵戎相见吗?”
虚空摇摇头,“师姐,你终究是走远了。浩渊无法拉你回头,唯有为民除害。”
“哈哈!为民除害,还是师父那个口气!你可知道今日之战,部署多大?巫云要保灵芝,根本没空过来,山寨那头你们也自顾不暇。当日要不是臭小子设计害我,半月前这里就已经夷为平地了!”韩昱容一边说着,一边扬起右手,“今天,这小子,我是要定了。你若知趣,便不要阻拦!”
虚空皱着眉头问道,“部署……师姐你扮演什么角色?”
“哼,只要我能把这臭小子带走,哪管天塌地陷!”
说时迟,那时快,九颗念珠携着罡风定直朝德朗飞去,那速度和力道如出膛的子弹一般快。虚空身影煽动,将念珠悉数打散,守正在德朗身边,将他往后一拂,还是有一颗穿过守正的僧袍,从德朗袖口擦过。那念珠诡异无常,刚接触德朗手臂的皮肤,便腾地燃起一股蓝色火焰。
“啊!幽冥火!”德朗手上捏着裹挟涵道符箓的桃木棍子,之前尸傀身上的火焰对他就没有作用,这回却被火焰一灼,却转瞬间燃遍全身,棍子也差点脱手。
他带着全身的幽光朝前猛地一冲,免得连累其他人,一边心念符箓咒诀,单腿跪地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朝韩昱容喝道,“妖婆,想带我走,休想!”
韩昱容并没有时间回答他,因为虚空与守正已经上前跟她战开了。文烨则提着长剑独自缠斗金雕布合。布合本人修为低文烨很多,但所挟金雕却异常勇猛,护住主人与文烨打得不相上下。一时水潭边罡风四起,身影幢幢,飘忽闪扑。
虚空刺手空拳,双手结印,全身笼罩一圈罡风结界,他朝韩昱容冲去的时候,只能暂时挡开一片空隙,攻击指数几乎为零,打架全靠守正。韩昱容脸露异色,“虚空,你为何自废武功。当年师父不是说,你虽然擅长推卦,可是剑术也能修成天下第一,你的剑呢?”
虚空也不答她,只是将身体外的结界抵向韩昱容,为守正争取辗转空间。守正法师手持千手观音四十手中之金刚杵,那法器被真气催发,变得丈长,带着佛陀实力和智慧,毫不迟疑地朝韩昱容劈杀而去。
德朗此刻只觉得全身哔哔啪啪地燃烧,身心都快被溶化了,心中明白这幽冥火灼烧神魂,对肉体无害,所有痛彻骨髓的感受是体魄的自我保护,正常反应。他自持当日太师父将安魂丹戳破,那丹药还在缓缓滋养神魂,让他在痛苦中依然能保持头脑清醒。眼见虚空守正二人转影腾挪,不禁唇角微勾,露出一阵苦笑,他二人均是比划功夫足够,看着漂亮,也占上风,可是用来自保还行,若等他们将韩奶奶打趴在地,自己怕早已熔化成一丝青烟。看来打架还是他较为擅长,亲自上阵比较合适,一边想着便提着桃木棍子,杀进战圈。
韩昱容的玉箫使得优雅婉转,若不是她老态龙钟,飘忽忸怩的身形动作,倒像一位成熟风韵的中年妇人。她一边将玉箫频频挥向守正,化解金刚杵的罡风,忽见德朗带着幽火冲上前来,便轻轻一挑,将他带出外围,一边悠闲自得的跟虚空聊天。“师弟,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跟随师父在山中修行,有好东西都是师姐留给你先用?”
虚空不理会韩昱容的攻心之言,凝视着德朗。见他全身散发着幽光,幽冥火忽大忽小,唇角被咬破也浑然不知,凭着决绝的气势再一次朝战圈内冲来,手中的桃木棍子非常诡异地啪啪作响,似乎是涵道的符箓在德朗咒决之下,在召唤什么东西。
天下制符第一人的李涵道,每一道符箓都是一番心血和创意的凝结,鬼知道他在制符当时用什么在沟通天地,制符者的符也需要知音,才能唤醒符文中每一丝的智慧潜力。
虚空的眼神募地变得深邃,他低声对守正道,“你去帮文烨解决金雕,这里留给德朗!”话音刚落,全身的笼罩着罡风便冲向韩昱容手中玉箫横扫出的凌厉杀气,两股力量僵持片刻,难分高低。
“啊!!”只听一声高喝,德朗已经从半空俯冲下来,手中的桃木一端竟然携着一团妖艳火红的光,棍尖劲力吐发,朝韩昱容头顶直劈下来。这力量集聚着德朗所有的体能,和符箓中隐藏的天地之力。连旁边酣战不休的文烨、守正与布和都被这声音唬住,不由自主地停下,眼睁睁看着德朗那一棍狠狠地敲下。
德朗心中叹息,“这一棍下去,大师兄给的见面礼就此消费了吧。”
就在棍体触到韩昱容头顶半寸的那一刹那,德朗整个身子却像幢上了一堵墙,顷刻间如同弹簧一样,连人带棍,被自己的力量反噬,腾飞而起,重重地砸落在一丈之外的草丛里,一口鲜血便涌出,滴落在胸口。
“朗兄!”文烨放弃布和,跳上前去想将他扶起。
德朗单手撑地,一手朝他一摆,颤声道,“别碰我,幽冥火。”
文烨也不理他,伸手握住他的手臂,“火灭了。”不由分说便将真气缓缓渡入德朗身体,平息了一浪浪几乎要将五章六腑都吐出来的气息。
桃木棍已经被丢出老远,棍柄裹挟的黄色符箓还完好无损。德朗长吐了一口气,朝文烨笑笑以示感谢。
虚空与韩昱容斗得正酣,听文烨一句“火灭了”,都不约而同地朝德朗看去,一个脸色微喜,一个却诧异恼恨。“小子,你居然能自灭我的幽冥原火。可知一团原火之中携着一位高手魂魄,你小子……今天我是非把你带走不可了!”
德朗听她一说,便知大师兄给的见面礼当真贵重,赶紧翻滚几下,将桃木棍子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刚才他被幽冥火烧得快要炸开了,念咒召唤符箓中的力量时,隐约感受到四周阳气聚拢于棍尖,待力量充盈竟然形成了一团烈焰。这烈焰与幽冥火截然不同,散发着剧烈的热力,好像凝结着天地万物最初始的能量,稍不加控制便会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一般。
“我知道了,你召唤出的烈焰刚好能克制老妖婆的幽冥火!”文烨情不自禁地大力拍打德朗后背,“太厉害了,好样的!”德朗冷不防被他拍中后背玫瑰纹,好不容易平复的气息猛地一翻,腹中气血喷薄而出,悉数洒在桃木棍上,几乎昏厥。
文烨见德朗模样,顿时傻了眼,手脚也无处安放,只得讪笑一声,赶紧逃开,与守正一同抵御布和与金雕,试图弥补闯下祸事。
而德朗却没时间理会文烨,因为他发现手中的桃木在微微颤抖。对,是桃木在颤抖,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渴望,吮吸着他喷洒出的精血,不一会儿功夫,那鲜红的血气便全部溶入桃木之中。而此时,本来贴在木柄上的符箓形纹,正慢慢融入桃木棍手柄之中,隐约浮现于表面,而整个桃木外皮早已经被震破斑驳,露出光滑木芯的部分,还能看到散发着墨玉一样的微光来。他有点呆住了,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虚空转头看德朗发呆,出声询问,“贤侄,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