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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刘雄自打初中时认识到自己出身的优越后,处处流露出一股由内而外散发的“我是官二代”的王霸之气,别人在他眼里好比下人,是应该由他支配,听他指挥的。这让他从思想上继承了袁世凯的衣钵,什么民主、法制,在他眼里分明是社会的倒退,历史的逆流,只恨封建制度不能复辟。自他抢了大旗女朋友后,大旗在宿舍不给他好脸色看,他自己也住着别扭,常常感叹如今世道沦落、礼教崩坏,连平头百姓也敢在自己面前放肆了,索性在外租个房子自己住。

刘雄搬出去不久,一条桃色新闻在班里流传甚广,说有人看到苏艺挽着刘雄进了出租屋内,两人肯定是干那种事去了!这流言的传播速度比流感还快,因为人们都有这样的心理,对于自己相信的东西,即便是捏造证据也要证明它的真实,要旁人同他一块儿相信。所以这条流言在人们口口相传中变得细节生动、内容丰富起来,加工一下恨不得就成为一篇集悬疑、推理、纪实、色情于一身的文学作品,估计《西游记》《水浒传》等一批文学作品就是这么来的。与此同时,大旗也渐渐成为校园名人,其事迹被广为传诵。比如大旗在一次考试中间脱了袜子,旁若无人地大剪脚指甲,老师循着指甲的“咔咔”声而来,见识了大旗的行为艺术,威胁他不想考就出去。没想到大旗把威胁当成命令,坚决贯彻了下去。再比如大旗脸皮忽然厚的能做我军坦克的装甲,见到美女就过去搭讪,找人家要电话、要QQ号,被男同胞们视为英雄;再比如一次考试之后,麻叔照例要开批斗大会,他骂人时喜欢同动物较劲,以往同猪较劲——像“猪脑子”系列,也同狗较劲——像“死狗扶不上墙”系列,而这次说到大旗时推陈出新,同驴较上了劲,说他的脑子被驴踹过。这次大旗********驴子的名誉,噌地站起来,当全班人面反击:“你嘴放干净点!”全班立时鸦雀无声,麻叔教学生涯首次遇到这种状况,更是不知所措。他用做老师二十年涵养把怒气压下去,道:“你……你怎么敢不尊重老师?”大旗瞟麻叔一眼,厌恶和不屑的成分各占一半,没有说话,可孙子兵法上说:“攻心为上”,又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以大旗这一瞟乃是极高明的心理战。麻叔作为教师的自尊心被那一眼瞪得无限渺小,一指教室门,叫喊道:“你给我滚出去!以后别上我的课!”大旗一脸无所谓,晃晃悠悠向外走,模样不似挨了训,倒像在悠闲地逛商场。这态度让麻叔怒火更甚,当天下午,大旗被打发回去反省了两个礼拜。

种种迹象表明,大旗成为了一名他一直以来向往成为的混混。

而混混在忻平一中势必是混不下去的。

大旗和苏艺几乎是同时被学校开除的。苏艺被开除据说是因为怀孕了,自己一个人跑到小诊所去药流,结果中间出了事故被送到医院,学校知道后立马将她开除;而大旗被开除是因为痛揍了刘雄一顿,刘雄找麻叔告了状,大旗自然也呆不下去了。临走时候大旗请班里朋友吃了顿饭,大家谁都没提开除的事情,把酒言欢,觥筹交错,宛若在迎接新人。只是在宴席终了之时,大旗含糊地说了一句应该只有我听到的话:“我要能像你不在乎我似的不在乎你就好了。”

我要是能像这个世界不在乎我似的不在乎这个世界就好了。

从那时起我开始隐隐感觉到,世间许多人,许多事,随波而流,随风荡漾,倏忽而逝,难以掌握。可他们的神情样貌,言语举止都还残留在空气中,挥之不去。好比太阳即便落山,但留在空气中的暖意一时不会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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