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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在这之后没有几天,小镇影子消失的情况突然变严重了许多。当很多居民在树下乘凉时,他们发现树的影子竟然也愈来愈淡,接着一天时间没到,所有的植物都失去了影子。这件事大大出乎了人们的意料,纷纷慌张地向领导反映情况,但是很长时间之内都没有得到回复。

其实领导们刚开始也很紧张,但是当他们没有发现对生活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而且植物的影子消失也算是一道另类的风景线,对小镇的旅游事业并没有什么坏处。只要人没出事,那么所有的事就都是好事。他们的工作重心全在温泉的开发上。

大家见得不到回音,只好买来了大太阳伞安放在门前。就在生活看似要恢复平静时,又有一些事发生了。由于植物的影子消失,使得原本生活在草丛中的各种喜爱阴凉的虫子直接暴露在阳光下,它们能钻进土里的纷纷钻进土里,许多庄稼的生长因此受到了极大地影响。没办法钻进土里的虫子就开始往有影子的地方搬迁,朝北的墙面,各类建筑,包括居民的家里都成了它们的目标,一时间,小镇的空气里和地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怪异地小昆虫。

群众们苦不堪言,家家户户关门闭窗,备好了大量的杀虫剂。但是虫子的数量远比居民们想象的要多,简直就是消灭不完。而在这场另类的战斗中,由于女性和小孩对虫子都有畏惧情绪,作战任务就全落在了男人们的身上,包括每一位老人,但是因为多数男性都已经出门打工,所以整体战斗力被打了大大地折扣。鏖战了一天一夜之后,双方不相上下。

而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大鸣却不知踪影,只留下小为一人“作战”。

大家杀虫之余纷纷奇怪,既然这里的影子没有了,为什么虫子不迁往其它的地方呢?明知屋有人,偏向人屋行。许多的群众得出的结论是:这个聪明的办法是人类想出来的,虫子就是虫子,就是不如人。但是很快,不知道是谁传出来这样一个消息,说是不仅小镇,小镇几百公里范围之内的影子都出现了状况。大家听了,无一不咋舌。

这件事很快吸引了上级的注意力,派出了十几位昆虫学家前往小镇。全国的电视台也都得知了这个消息,但是苦于在小镇什么机器都没法用,活脱脱一个“新闻禁地”,不禁惋惜得直拍大腿。

专家组很快赶到小镇,他们无一不被眼前壮观的情景震撼了,地上和空中全是黑压压地一片,有活着的,也有的是它们的尸体。他们来不及吃饭,迅速展开了研究。在一天之内他们采集和研究了数百只昆虫,结果发现了一项惊人的事实,小镇的这些昆虫中存在大量的珍稀品种,对于物种研究具有非常大地价值,他们迅速要求小镇领导们发布“禁杀令”。

领导们不敢担待,但是命令一出立刻招致了群众们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住宅是自己的私人领地,自己有权利拒绝任何东西的进入,而且没有法律里写过不准杀虫子。“禁杀令”成了一纸空文。

情况一时复杂,领导和专家们焦头烂额,商议了一夜之后,他们又做出了另一项通知。他们在LED屏幕上发布了几种珍稀昆虫的照片,悬赏5块钱一只。接着,告诉群众们另一个好消息,专家们研究过后,一致认为小镇现在出现的虫子都可以用于食用,而且营养非常丰富,并且已经向南方发出了通知,将会有大批喜食粤菜的广东人士前来。

见可以致富,群众们的态度终于有所缓和,纷纷放下杀虫剂,拿起了调味剂。

之后不久,虫子渐渐变少,小镇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但是专家们都打错了算盘,他们收到的虫子屈指可数。因为群众们发现食客们其实都比较喜欢吃那些珍稀的品种,愿意10块钱一只从居民们那里收购,价格远远高过了专家们所出的。小镇的人没有吃虫的癖好,也担心出问题,于是所有的虫子都被外地的游客们吃的干干净净。专家们只好悻悻而归。

这一切的发生只用了半个月。突然出现的这种意外让小为原本的计划受到了耽搁,师父可能都已经离开了小镇,而那些晾在心底的疑问也在慢慢脱水,再拖下去的话,恐怕小为求知的动力就要归零了。

但是突然的事总是不可阻挡地一个接一个地冲到小为的面前。

虫子的问题解决之后没几天,小为正在街道散步。经过前一段时间的事,他发现一个奇怪的规律,就是只要他上街闲逛就总会发生一些事。果不其然,这次又应验了。

当时他正在街道上逗玩一只幸存下来的长相奇怪地虫子,玩到兴趣索然,他像对待任何一位战争的幸存者一样,小心翼翼把虫子装进了一个矿泉水瓶子里,拿着瓶子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小为回头看去,他以前的老板——施必妥戴着墨镜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

施必妥先发话了,说:“杜小为,这些天我一直在找你。”这时,马路边的楼房里传来了男女吵架的声音。

杜小为看看楼上的窗户,说:“我都被你辞了,你还找我做什么?”

施必妥说:“我之后想了想,觉得那件事其实我也有责任,一个管理者不该只把责任推给他的下属。”

杜小为乜斜他一眼,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就走。楼上的争吵声这时变得越来越大。

“我就是想请你回去再给我帮帮忙……”施必妥在后面对小为说到。

杜小为注意到他话中夹杂的那个“请”字,本来要铁硬的口气变软了不少,回道:“我不是摆谱,但是不好意思,我是真的有事。”说罢,转身继续离开,背后施必妥的一声清晰地叹息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这时,楼上的窗户里喷出一句响亮地“我去你****”,紧接着,一声巨响从小为的背后传来,周围此起彼伏着妇女的尖叫声。他转过身一看,施必妥已经倒在了地上,而他的身边正躺着一个破损的小电视机,地上有血。

“楼上的,你们砸死人了。”周围有人对楼上喊了一句。马上出来一个女的看了一下,然后对屋里喊,“你这个死鬼,你扔电视机砸死人了”,然后男的也跑了出来,直接给了那女的一巴掌,“你******放屁,少给我栽赃嫁祸,电视机明明是你扔的。”

“咱们做人可要凭良心,谁扔的自己承认。不然,我们去验指纹。”

“验什么验,上面还有咱妈咱爸的指纹呢。”

两人又接着吵了起来。

杜小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血从施必妥的脑袋上汨汨的流出,周围有人唏嘘着说到,“这么好的电视机可惜了啊”,“他不是饭店的老板吗?怎么这么倒霉?”

小为的心中充满了恐惧,转身离开,步伐慢慢变快。如果施必妥就此逝去,那么希望杜小为能回去上班就是他的遗愿,但是老板交托给他的遗言小为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有的时候,对不起一个死人比对不起一个人更让人难受。而且,这个人的死还和你有莫大的联系。小为心里想,如果自己答应老板的话,他就不会一直在那个位置了,如果自己没上街,老板也就找不到他,更不需要迎接电视机的打击。

杜小为跑了起来,他的身后已经聚集了大批的人。风顺面颊拂过,他感觉比被电视机砸到还要疼。

小为气喘吁吁地跑去了影院,大鸣不知何时已经回来。

杜小为对大鸣说:“大鸣,我以前的老板差不多要死了,就在我面前,离我两三米的地方。”

大鸣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问:“病?”

小为说:“不是,被人用电视机砸的。这是不是得怪我,如果不是我,他就没有必要站在那里了。”

大鸣想了想,问:“我现在离你有多远?”

小为说:“和老板差不多。”

大鸣问:“那你担不担心我出事?”

小为说:“不担心。”

大鸣说:“这就对了,就像是等车,我站的不是位置,当然等不到了。错不在你,怪扔电视机的,或者发明电视的。”

小为担忧地说:“那我的老板……”

大鸣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别多想了,你老板的位置也是他自己选的,只不过他站的位置是撞车的。”

小为听完后,静静的沉默,盯着夕阳染红的窗户。末了,大鸣自顾自地说:“这个地方是呆不下去了。”

这夜,杜小为寝食难安,他骑着摩托车出了门去外面散心,他把那个穿着虫子的瓶子固定在摩托车的前面。街道上的人稀少,但是他依旧骑得慢慢悠悠,他驶上一条窄路,没过多久,前面的路就被挡住了,女人男人小孩,像是一家三口。小为按了一声喇叭,前面的三个人回头看了看他,然后只见那个男人低头和孩子说了些什么,孩子听完之后朝小为的方向跑来。

小为看着他由远及近,跑近之后,小男孩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谢谢叔叔。”

小为问:“我怎么你了?”

男孩看到了摩托车上的瓶子,高兴地说:“叔叔,我也送你一只虫吧,给你的虫做个伴。”

小为说:“这不是我的虫,我待会要把它放了。”

男孩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个瓶子,把小为的瓶盖拧开,瓶口对瓶口地往里面放进了另外一只虫子。整个过程完成之后,他又说了声谢谢叔叔,然后就向前面的两个大人跑去。

小为看着走在前面的一家三口,突然发觉小男孩的模样似曾相识,这时,夜空里卷起了一阵风,天空乌云蔽月,世间由暗转向更暗,小为眼里能看见的除了自己和摩托车再无它物。许久之后,明月挣脱了幕布,万物又披上了一层轻纱,小为面前的路已经空无一人。他看着瓶子里两只扭打在一起的虫子,解下瓶子,然后拧开瓶盖,把它俩倒在了地上。虫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迅速地向路旁的草丛里爬去。

直到看不见它们的踪迹,小为才发动摩托车,向镇外驶去。经过一块空地,他记得上次那里绿草油油,有毛驴儿撒欢。经过一间房子,他记得是上次范泛骗他救狗的地方。就在他要接近那些个工地时,小为发现在原本的一段空路上的某一处多出了两个庞然大物,当然可能也不是大,只是相对于常人而言比较高。

等到小为驶近之后他渐渐看清,是两个石像。路的左右两旁各有一个,两个石像模样都差不多,都是人骑驴,想来大概就是领导们在大会上所说的阿凡提和张果老吧。他从车上下来,借着月光的亮度仔细端详着雕像,两座石像在工匠的雕凿下,满脸笑容。两只毛驴加两个人,总计四个屁股,有三个对着小镇,幸亏张果老喜欢倒骑毛驴,所以得以留了一个屁股给那些外来的人,因为是神仙的屁股,所以足以一屁顶三屁。朝向的不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阿凡提正好“欢迎光临”,而张果老是“欢迎再来”。

小为心想,怎么能都是毛驴呢,应该让他们当中一个人换骑马的,不然大家以后怎么拍马屁呢?

这次他再没驶多远,因为发现油表显示快没油了。没去影院,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进屋之后开了灯,小为发现桌上放着几张纸。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有字,再读下去,竟是自己那晚在工地写的那些诗句,好似是与自己失散的孩子重逢,小为内心一阵欣喜。再翻看其它的纸张,发现一句简短的话:

这是你写的,我抄录下来送给你

他躺在床上,把纸举在面前,盯着上面的字,想起这首平常地短诗惹过的麻烦。小为数了一下字数,总共有二百零八个字,加上标点符号是二百一十一个字,算是短诗。但是怎么会是这个数字呢?他记得小波说过,工地上诗句的字数是二百五十个,这和自己写得差了将近四十个字,这么大的差额,数错的可能性不大。

他看着那个陌生的笔迹,想了想,然后笑了,他扯来一张纸写到:

你好,左小龙。我想告诉你,未来半个月的晚上我都会在这里,我想见见你。

杜小为一觉睡到中午,起床后去吃午饭,但是刚刚出门就被人拦住了——施必妥的弟弟,易必妥。小为以为他是因为昨天的事故来找他算账的,忐忑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易必妥说:“杜小为,我和我哥哥找了你好久,你到哪去了?”

小为问:“怎么了?找我做什么?”

易必妥说:“唉,你不知道吧,我哥哥昨天为了找你出了点意外,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小为听易必妥的话,想他大概还不知道昨天的情况,于是故作吃惊,问:“怎么回事?”

易必妥说:“算了,说这件事也没意思。我找你呢,就是想请你回去帮饭店几个忙。”

小为经过昨天的事,态度缓和了不少,问:“什么忙?”

易必妥问:“听说你是学新闻的,以前做过记者?”

小为点点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易必妥说:“唉,这你就不要管了。那你应该会做报纸吧?”

小为点头,说:“当然会,但是你们搞饭店的做什么报纸啊?”

易必妥说:“我们回饭店谈吧。”

杜小为跟着他回了饭店,直接进了一个包厢,桌子上摆满了各类佳肴。易必妥说:“没吃饭吧,先吃饭吧,我们吃饭慢慢谈。”

小为违心地说了声不饿,毕竟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嘛,而且要是吃完之后谈崩了,对方要他付饭钱,钱财不多的他将很是麻烦。易必妥见小为推辞也就没再说什么,进入了正题,他问:“小镇现在的发展形势你大概也很清楚了吧?”

小为说:“是。”

易必妥说:“不,你不清楚。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各处工程上马,那边还在开发一个温泉,你可能还以为生活在幸福之中。没错,你们的确很幸福,但是你知道吗,我们这个星火大饭店正在和那些外来的投资者做着艰苦的竞争。”

小为问:“你们要做什么竞争?你们不是和政府的关系很好吗?”

易必妥叹口气,说:“那是之前的事了,现在变了,我们过气了。就像娱乐圈一样,小镇出现的新人太多了,我们玩不过他们,政府也开始向着他们。”

小为想了想,说:“既然办不下去了,那就把它卖了,拿着钱换着做做其它的事。”

易必妥睁大了眼睛看着小为,半晌说:“我和我哥哥做了大半辈子的饭店,再过几年,我们就快五十了。我们不是年轻人了,没那么多次重头再来的机会。把饭店卖了是不可能的,我哥哥的梦想就是要做强做大。”

小为感觉包厢的气氛悲凉,问:“那你们现在还能怎么办?”

易必妥说:“以前,我们这里都是他们政府的豪华食堂,目标对象不是老百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和我哥哥商量过了,我们的第一步就是要从饭店的宣传开始。至于怎么做宣传,我们想到了许多政府部门,他们都有自己的机关报,所以,我觉得饭店需要一份自己报纸,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星火报刊》。”

这个名字着实震住了小为,他仔细想了想,说:“你再说具体一点。”

易必妥说:“计划是要半个月一期,报纸是什么内容,就要你来负责。做出来之后,饭店员工人手一份,并且再另外取三十份,帮助对外分发,就像传单一样。”

小为不无担心地说:“免费分发的话,印刷之类的成本……”

易必妥打断说:“这你不用担心,如果你答应帮我们忙的,尽管放开手脚,我们另外给你配个办公室。”

小为喝了一杯水,问:“为什么你要请我?比我专业的人要多得多。”

易必妥说:“因为你是石塘镇的人啊,而且你还在饭店干过活,会比请来的外人更了解情况。再说了,请了外人然后打败外人,那算个什么事啊。而且,上次你在大赛上获奖了,所以我们觉得请你就更有把握了。”

小为听完之后没有说话,他在心里细数这件事的好坏。好的地方有:一,生平第一次有了做一整份报纸的机会,这对于他而言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二,虽然这份报纸的社会意义无足轻重,但是因为牵扯不到政治经济,而且没有任何的审查部门,所以做起来的避讳就少了;三,赚钱度日,养自己和摩托车。

随之是不好的地方:一,他关于报纸的一些知识已经生疏;二,这是份许多人寄予了希望的报纸,办得好,生意红火,办砸了,饭店散伙;三,耽误找师父的时间。

易必妥见小为没有反应,叹口气,说:“你慢慢想,我要去医院看我哥哥了。”

杜小为回过神来,叫住他。喝了一杯水,抹了抹嘴,说:“好,我帮你。”

小为来不及通知大鸣,接下来几天里。马不停蹄地投入了工作之中。

第一步是决定报纸的样式。刚开始,他为了满足易必妥办一份机关报的要求,决定模仿我国最大的机关报——《人民日报》,把报纸设计成那种对开的样式。但是仔细考虑过后,小为又推翻了这个设想。由于小镇本地没有多少新闻,可提供的内容太少,要是做成对开的话,那么一张纸,两面就够了。接下来可以想象一下,它的外观看上去根本就不是报纸,而是一份加长加宽的传单。形象工程真是要不得啊。

然后,小为把它设计得稍微正常了一些,就像平常的报纸那样,做成四开大小,安排四个版面。接下来的第二步就是规划各个版面的内容了。第一版自然不能免俗,必须要做得有视觉冲击性,大图片大标题,图片当然是用饭店的正照,至于取什么标题,到时再说。第四版,小为想要做成副刊,向饭店的员工们征集稿件,如果确实没有那就登上自己写的,再放些图片估计也就满了。第二版和第三版是最重要最困难的部分,小为决定去除中缝,把它们做成通版,至于内容,他想了很久,如果全部都是和饭店餐饮有关的文章,那么镇上的那些人肯定不会买账,传播效果势必受损。

小为为了能够在不跑题的情况下创新形式,想了很久,最后灵光闪现,决定把要登的文字内容改换成漫画,但是计划很快就搁浅了,原因是因为画漫画比较耽误时间,而且手头上现在连一个会画画的都没有。接下来又花了他不少的时间去计划,最后终于顺利敲定,他决定以星火大饭店为主题编一个短小的故事,而讲述的方式将会采用照片的形式,可以从饭店中挑选几个长相得体的员工,摆拍几张故事中的场景,登到报上时再配以文字说明。简单来说,就是小时候看的那些小人书的真人版。这样一来,增加趣味性不说,而且还推广了饭店的员工。

很快,他把这个计划上报给了易必妥。易必妥说:“报纸的事,我不如你懂,放开胆子干,我和我其他人相信你。”

小为说:“好,我要在饭店里为报纸的副刊征稿,你帮我通知一下。想办法给我弄一台照相机,另外我要几个长得可以的女服务员……”

易必妥突然打断说:“你要相机做什么?现在不能用吧。”

一句话说中了小为计划的要害,他的确是忘了影子消失对照相机的影响。小为的额头满是冷汗,想了半天,说:“那这样吧,你把以前和饭店有关的所有照片都拿来给我。”

易必妥不无担心地问:“那样可以吗?”

小为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当然不能那么轻易地就弃之不用,既然不能根据故事拍照片,那就只好根据照片编故事了,看图写话的本事他还是有的。小为回答说:“你照办吧,事情就交给我了。”

在等待照片的这段时间里,小为发现饭店职员的热情完全出乎他的想象,他的桌子上已经放满了稿件,他随手拿起一封,上面署名是“服务员于大妞”。前三个字提醒了小为,他开始找有没有范泛的来稿,但是结果为零。

缓了几分钟之后,小为开始审稿,最先一封是刚才的于大妞的。他拆开一看,居然是首长诗,名字叫《历史·印象》:

我听见

炮火在远处轰鸣

是怎样一种摄人的力量在夺取黑暗的生命

风在死亡的缝隙中

留下一种东西叫光明

任何时间

任何地点

总有那群最可爱的人

****着胸膛

****着生命

蔑视刺刀的寒光

把热血泼在寒冷的土地上

我闻到

红色血液和黑色钢铁

舍命的气息

流淌着的红黑液体

是比黑暗的兽牙坚硬万倍的钢铁血液

我抚摸

六十年前的土地

土壤上的印记依旧清晰

脚印、弹片、血液、泪水

我看见那群最可爱的人奔跑的脚印

我看见夺取战士们生命的弹片横飞

我看见最可爱的人飘洒着沸腾地血液

我看见人们为烈士留下的泪水

风中有块记忆叫遵义

空气的深处泛着光辉

光明和希望执着于努力

曾经的彷徨

记忆之前的迷惘

都已化成汗水流过战士的脸庞

两万五千里的流浪

涉险江,攀危峰

生命在腰间摇晃

只为有朝一日自由歌唱

不计其数的死亡

播种下了生的希望

我环顾

红旗矗立长城

在自由之神的歌声中飘扬

满满的红飞翔在黄的天空

荆棘在山脚仰望

可悲的力量

只能在朝阳的血色中灭亡

我滴一滴血入长江

我洒一片泪落草原

生命的面前

一股雄壮的力量在成长

半个多世纪

那股力量为中国疗伤

五千年的历史绘图千万里的山河磅礴

六十年的奋斗写就十三亿的中华骄傲

六十年后

我站在幸福的中央

我听见人们快乐的歌唱

我闻到幸福的芬芳

我重新抚摸受过伤的土壤

我凝视东方醒狮的张狂

我畅往

我理想

党是中国永远的故乡

看完之后,杜小为一阵气虚,最后一句让他思绪万千。按照上级的价值观而言,这首诗当然是好诗,就算没有文笔,只要主题是好的,那整体就是好的。但是,这诗的身材是个问题,实在太占版面,如果要采用的话那就只能改成散文了。他把它放在一边,继续看其他的稿子。打开了一个没有署名的稿子,但没想到又是首诗,名《呆子》:

你曾经坐在路边发呆

你曾经不穿衣服在路边闲逛

你曾经在路边的垃圾堆找粮食

你曾经在路上看着我们上下学

唯一陪你的就只有破烂的外套

路边就是你的天堂

当一群三十多岁的人响着警笛带走你时

你才知道

街道没有你才是真正的天堂

于是

你被党放进了围墙

看完之后,小为一阵唏嘘,这首诗的立场与于大妞的正好相反,这么一来,二者里只能采用一个。但是无疑《呆子》这首诗在身材上符合小为的心意,而在主题上却又表达了易必妥的情绪,他把它放进抽屉里。

小为继续翻看稿件,接下来的结果吓了他一大跳,来稿的内容基本上全部都是诗,他不敢想象报纸的副刊“诗”横遍野的情景,于是通通地撇在了一边,他把希望寄托在了最后的两封稿件里,结果非常喜人,两篇都是生活随笔。小为估算着报纸的版面大小,想着安排三张照片和这些文章之后应该还有缺,于是又挑出来几篇短小的诗以备后患。

不久,易必妥把搜集到的照片交了过来,小为看完之后,头立马就大了,多虽然多,但是大部分都是饭店老板和小镇领导的合影,看图写话的难度陡然增加。

小为问:“电脑上还有备份吗?”

易必妥说:“有。”

小为说:“全部拿给我,我看能不能改一改,给我安排台电脑。”

易必妥说:“好。”

小为想了想,又说:“电脑里有没有方正飞腾?”

易必妥眨着眼,问:“什么?”

小为说:“这样,我得去市里一趟,买套正版的软件,不然报纸没办法做,你叫人帮我把我选好的稿件全部录入到电脑里,我回来之后和照片一起交给我。你在这段时间里帮忙联系一下印刷厂。记住了吗?”

易必妥一副小弟的模样,点点头,说:“好,你放心吧。”

小为马上坐上了去市里的车,花了一天时间,买了几个和制作报纸相关的正版软件。等到一切准备妥当进入制作阶段的时候,距离刚接手工作,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杜小为先用了一天左右的时间把比较简单的头版和副刊制作完成,然后集中精力构思二三版的内容,他翻来覆去的看易必妥交给他的那些照片,但是很长时间后脑中依旧空空荡荡,睁眼说瞎话的难度实在太大了。这晚,他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的时候,大鸣来到了他的住处。

小为对他黑夜里的造访感到一丝诧异,问到:“你怎么来了?”

大鸣说:“没事,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小为很高兴地说:“大鸣,我这些天又找了个工作,做我以前的活,做报纸。”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

大鸣说:“那挺好。”末了,补充了一句,问:“什么时候能做好?”

小为想了想,说:“硬性指标是三个星期之内,大概是两个个星期之后。”

大鸣说:“好,两个星期后的今天你去我那里,我请你吃饭,时间就在傍晚五点,我如果不在的话,你就进屋里等我,钥匙放在哪里你知道的。”

小为说:“好。”

大鸣说:“记住了,不能早到也不能迟到,更不能不到。这几天你好好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退出门去,小为一直目送到看不见他才重新躺回床上。

在小为认真做报纸的这段时间里,小镇的“病情”继续在恶化。人们讶异地发现房子以及一切建筑物的影子竟然也不能幸免,濒临消失。

小镇最后一批还有影子的东西出现了变故让人们之前积累好的对生活的信心荡然无存。安宁全无,居民们再次组建了庞大的队伍开进了镇政府。但是领导们的态度依旧,他们认为影子消失是福是祸现在仍然难以断定,各位一定要稍安勿躁,沉着冷静。当然,领导们还是向上级上报了这件事。

上级领导们深感这件事的蹊跷,于是发布命令,禁止外地游客进入石塘镇,并调去部队,决定全方位封锁小镇。小镇的人见上级的措施没有一条是为了帮助他们的,纷纷恼火,这时小镇突然冒出一条极为煽风点火的传言。传言称小镇的影子出现了消失的情况是自然环境、生态平衡以及祖先的风水遭到了破坏,而被什么破坏了呢?传言当中直指是外地进驻来的那些个工地,尤其是那处温泉的开发。

群众们听完后一想,对啊,影子消失的事的确是有了那些工地之后才发生的,而且自从开发温泉之后,情况就更恶劣了。这个传言很快就被小镇的众人皆知,于是一场反修建反工地反破坏自然的行动就这样开展起来了。

大家在街上打着横幅,要求政府停止对温泉资源的开发,并退回那些外地商人的投资,关闭那些工地。但是政府方面久久没有回应,于是居民们开始去工地抗议,阻挠工人们的施工。

小镇领导觉得不能坐视不管了,耽误工期势必会增加成本,于是他们开始驱逐闹事的群众,但是后来发现行不通,小地方,熟人实在太多了,带头闹事的那些群众不是政府执法队员们的亲戚,就是他们的邻居,都不好得罪。反而,他们没被拉进闹事的队伍就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秘书觉得立功的机会要来了,于是偷偷地向书记建议,但是这类谏言献策有一个最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不能在第一句就把自己的观点亮出来,而是要先阐述为支持自己的观点所列出的理由,一条条地说下去,让领导自己总结出你要说的,不然领导会有种被下属教育的感觉。秘书说:“自从上级颁布禁令封锁小镇之后,外面的游客也没办法再来了,那些楼修好了,温泉也开发好了,那也不会有多少人来消费。眼下应该处理最紧急地情况,群众们肯定是愚昧落后……”

书记笑说:“我明白你要说的,群众们愚昧落后,那我这位父母官就得好好地教一教他们,我们是要用种平和的方式对话,闹翻了不是好事。你说得对,就算现在修好了那些,也只能空放着。好,就按他们要求的,停止建设和开发。至于损失的成本,年底的时候我们多收点那什么应该就行了。明白了吧。”

秘书说:“书记真是英明啊。”

书记说:“好了,好了,快去办事吧。”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最爽的无疑是易必妥,不费吹灰之力,自己的对手就被打败了。而且因为群众在抗议期间没空做饭,只能去饭店吃点现成的,所以他趁机赚了一笔小财。

杜小为却是喜忧参半,一方面,他看那些工地也就早不顺眼了,至于为什么不顺眼,他不知道,见它们暂时被关闭心里自然高兴。而另一方面,做报纸的初衷是和星火大饭店的对手们进行竞争,但现在对手们几乎都已经被打败了,报纸还有做下去的必要吗?

易必妥看出了小为的担心,安慰说:“你放心,报纸我是一定要做下去的,我和我哥哥考虑得不仅是解决眼前的困难,更是为了以后的大局着想。你好好做,有什么困难就说。”

杜小为说:“好,我会按时完工的。”口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还是担心易必妥会突然变卦,于是加快了工作的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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