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阿娘来到美华洗浴城时，赵根大和罗小虎正并排躺在休息床上发呆。
“回家。”阿娘看了赵根大一眼，又转向罗小虎。
“嗯。”罗小虎起身，也看了一眼赵根大，摆出问询的意思。
赵根大有些茫然，和罗小虎在一起的幸福，让她产生了一种“这辈子再也不需要做选择”错觉，因为无论什么事，她都会问罗小虎，并且以他的决定作为结论。
赵根大犹豫了。人生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出走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幸福。面前回家与否的问题，就让她的脑袋乱作一团。她没有起身，仰视着罗小虎，忽闪着眼睛希望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一个答案。事情的结论很快就有了，赵根大不想回家，但也不想离开罗小虎。阿娘叫来了一个胖子，嘀咕了几句，指了指赵根大，然后就带着罗小虎走掉了。
赵根大就这么在美华洗浴城住了下来，阿娘嘱咐过的那个胖子，偶尔回来看看她，问她有没什么需要。赵根大没有需要，她只有空虚，满到溢出的空虚。
赵根大从未感到过时间的存在，但如今她感到了，时间就是一把钝刀子，在她身上每个能下刀的地方划、拉、刺。每一刀都轻微到几乎不觉，但它们会积累起来，让人的全身都陷入煎熬。
巨大空虚没有解决办法，阿娘嘱咐过的胖子，原来是美华洗浴城的经理。胖子经理安排好了一切，赵根大就在美华里走来走去，吃饭，洗澡和睡觉。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无法区分白天和黑夜，她很想念罗小虎，但每次想到要回到自己的家，和父亲面对面，就让她脊背发凉。
最后的解决办法是，赵根大上班了，胖子经理颇有些犹豫才答应赵根大。她能做什么？赵根大不知道，她不想干清洗池子，摆弄拖鞋，或者堆砌毛巾之类的事，她更不会在客人的身体上按捏盘旋。
“做技师吧，能撇开腿就能做。”赵根大想起了和她一起看电视的小技师的话。
嗯，就做技师吧。
胖子经理在犹豫一番后答应了她，赵根大就是如此，没有任何人逼迫，自发自愿地做起来只会撇开腿的技师。
5、
赵根大的技师生涯，让她原本乏味到枯死的生活起了变化，她喜欢这份工作，尽管大多数时候并不享受性爱这件事本身。赵根大喜欢看男人们急吼吼的样子，释放前的狰狞面目让她有些害怕，但时长日久，这又成为了一种乐趣。
有些人会做一些让她感到奇怪的事，比如有位像白馒头的大叔，哀求她亲吻自己未清洗过的下体；有位白脸的中年人会在她的胳肢窝****；有些人喜欢她光着身体有些人则不。赵根大并不享受工作的内容，但她享受工作这件事，工作给她一个活着的意义，填补了她的全部空虚。
罗小虎三不五时仍会到美华来，赵根大就跟他说起自己经历的种种男人，说他们的喜好，身体上的标记和释放后总是略带尴尬的解决方案。
罗小虎仍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以“嗯嗯”声作为回应，偶尔地，他们也会做爱，罗小虎似乎很难放松身体，赵根大每次碰触都会得到一次僵硬的反馈。
但是管它呢，赵根大有工作，有爱情，很幸福。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平淡的午后，当阿娘来找赵根大，并且邀她外出谈谈的时候。那时候赵根大刚刚下钟，顾客是一位戴着眼镜学生摸样的人，急吼吼地插入赵根大很快就****，却咬住赵根大的****不放。
与阿娘坐下来谈话时，赵根大仍在回味那学生模样的客人，想到了有趣之处，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看到阿娘严肃的表情才停下。在往后的人生里，赵根大都无法忘记那个学生模样的客人，不是他有多么特别，而是因为那是她失误的技师生涯里的最后一个客人。
6、
阿娘想赵根大说起了一个故事：
我要跟你说一个故事，在说完之后，你可以自己想一想，然后做你自己的决定。
一切的起因是我的丈夫，也就是罗小虎的父亲。他是个杀手，没错，就是以杀人谋生的人。在认识他爸之前，我没想到杀手这份工作原来如此平淡。他们就在杀手组织里上班，接单子，杀人，走人。
有些杀手组织很大，分工也很细。罗爸爸供职的杀手组织就很大，罗爸爸作为杀手，他只负责杀人。比方他接了单子，观察师会给他提供被杀者的一切信息；器具师会按他的要求提供趁手的工具；搬运师师会在他杀人之后前去运走尸体；洗地师会在尸体被运走之后把杀人现场布置成任何客户想要的模样；处理师会接受尸体并且做出相应的处理……
总之，罗爸爸就和在一家大企业里上班没什么两样，他上班就去杀人，下班就回家。我们两的婚姻起初算是平淡，小虎出生后，罗爸爸想要过更稳定的生活，所以产生了脱离组织的想法。
但是，组织是无法脱离的。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罗爸爸和组织的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组织得知了罗爸爸要脱离的事，然后就将他隔离了起来。半年后，我才见到了罗爸爸，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完全垮掉了，疲倦、暴躁，随时疯狂起来，对我使用暴力。
有一次他在家发了狂，开始疯狂地打小虎，我没办法，就和他就动了手。我当然不是他的对手，结果他按住了我，用手抠掉了我的一颗眼珠。直至他手里捏住了我的眼珠，他才平静下来。后来，他就离开了，不知所踪，我找过他，但是再也没有找到。
我说了，组织是无法脱离的，罗爸爸失踪后组织找到了我。他们说罗爸爸与组织的合同仍未完成，不能损害组织的利益。结果是我只能进入组织，替组织工作，作为对组织的偿还。
我负责的工作是磨骨，是处理尸体下面的一个工种，我们在小地方会设有一些类似旅行社的机构，对外营业，但其实我们的主要工作是接到人骨，把它们磨成粉末，然后再交还给其他的部分去处理。美华洗浴城也是我们组织的企业，具体负责什么其实我并不知道，我只和胖经理有些联系，所以他也会帮我一些忙。
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前几天组织再次找到了我，因为罗爸爸给组织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以我个人的工作是无力偿还的。他们把小虎带走了，我不知道他会被带去哪里，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不能问，也不能去查，这是组织的纪律。
但是我不甘心。
小虎走前对我说，他会娶你，所以今天我跟你说这些话，是把你当做了儿媳。我要去找小虎，我不能违背组织会面临怎样的结局，但我会去找小虎。在我离开之前，我要把这些是告诉你，你可以想一想，然后做你自己的决定。
阿娘说完了故事，再不说话，起身给了赵根大一个地址：
想好了，就来找我，你不来，小虎也不会怨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