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认识昆叔之前，他已经掠夺了我班中一众人艳羡的女生。该女生既是美女，又是学神，因此简称女神。当时初一年级有一千多人，除了学习党之外还有诸多门派，该女神以出彩的气质在各门各派中获得了一致肯定。尤其是浪子门、无赖派除了打砸抢烧之外别无事事，最喜欢拈花惹草，惹是生非。诸多门派的得力干将都向女神表示了爱意，女神不为所动，一心向学。直到其中一个掌门找到昆叔，先把一瓶冰红茶放在昆叔的左手，再将一封情书放到昆叔的右手，说了一句：“昆叔，帮我将这封信送到女神处，这瓶冰红茶就奖赏给你了。”昆叔打着瞌睡的眼睛瞬间发亮，一鼓作气将冰红茶喝个底朝天，打了一个饱嗝之后，拿着情书大摇大摆来到我班，光天化日之下在女神桌前呈上情书。世上的事情就是这般风云诡谲，昆叔送完情书回宿舍睡大觉去了，而一向冰清冷艳的女神破天荒的被昆叔大摇大摆的姿态触动了。最为关键的问题在于，那封情书没有署名，呕心沥血的那个掌门竹篮打水，女神意外垂青于昆叔，世事真是一场大梦。
后来昆叔和女神正在初恋的康庄大道上跃跃欲试，只是这场梦境说不上有多波澜壮阔，中间夹杂了不少跌宕起伏。初恋之前昆叔还是爱党爱国的小伙子，除了学习和睡觉之外不知窗外事，如果不是那个掌门人找他送情书，估计到毕业的时候他还在对着英语书玩耍二十六个字母。而那个掌门人对于这荒诞的戏剧恼羞成怒，三天两头趁着昆叔上厕所的间隙威胁恐吓一番，来上一拳两脚。无厘头般的情节掀起了不小波澜，不仅流氓混混们摩肩擦掌想要动手，我等苦读圣贤的书呆子也捶心大痛，明里暗里交流一番断腕之情。只是随着时间走过一段后，我们又开始投入到梦幻西游和哈利波特的世界里，流氓混混们也专注于他们的建国大业，大家也就没多大注意他们这一对。让人遗憾的是女神的陨落，她的原则和目标似乎随着昆叔的介入而像浏阳河一样转了十八弯，完全而彻底地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女神的成绩逐渐滑坡，心思逐渐涣散，女大十八变，不外如是。女神在初一最后一场考试失手，初二时分入一普通班中，和昆叔合在了一起。
由于初一时并未结识昆叔，与女神的交流也是点到即止，因此对于那段故事知之甚少。初二时我跟着当时的班主任老张去了实验班，本来和昆叔以及女神并无关联，却意外地目击了他们的结局。那时我在一节数学课后尾随老张去他的办公室，等他坐定之后，我哆哆嗦嗦地拿着一张检讨书放在他的面前，“张老师，昨天我在宿舍门上放了一把扫把，本想捉弄一下同学，后来门卫进来砸到了他，扣了二十分，门卫说要您签个字，麻烦您了。”老张本来看见我喜笑颜开，随着我的话结束后龙颜大变，怒目相视，长久的沉默后，终于爆发了。“李扬洁你这是要断我的活路吗？上个星期你中午讲话又扣了五分，这个星期你又对门卫恶作剧，你知不知道你扣的每一分都是我的奖金？这个月我的奖金就要被你扣光了，不签字！你给我滚出去。”我本已经瞬间石化，老张用他的教辅书一拍我，我就一溜烟跑出了办公室，可是我没签到字不甘心呐，于是就蹲在办公室的门口黯然神伤，希望领导看到后可怜一下我劝一下老张。让我意外的是，几分钟之后，女神经过我的身边，走进了办公室，于是我将耳朵贴在玻璃上静候好戏。
那个时候老张已经不是女神的班主任了，只是看到女神现在的样子心中颇为感慨。有一次正在上数学课，女神一干人等从我班外的走廊上嘻嘻哈哈地打马而过，老张停下了手上的粉笔，语重心长地说道：“多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呢？”后来便有了我眼前的一幕，老张决定和女神好好谈谈，前一刻还凶恶地让我滚出去，后一刻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慈祥和蔼地开导女神，这段初恋虽然并无多大问题，却让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实在让我等观众无法接受。老张平时并不爱多管闲事，也就这件事能让我记到现在。女神经过老张的教导之后良心发现，随后悬崖勒马，东山再起。只是人生只有一次，道路只有一条，摔过跟头之后，还想走得轻松自在已不可能。昆叔也不再是那个爱党爱国的小伙子，沉入花花世界心智渐失，随着女神的离开更是捶心大痛，一不小心越走越深，堕入混混门派之中不亦乐乎。
昆叔的第一段故事颇为荒诞，意外性的匆匆开头，转折式的蜕变过程，烂尾式的倏然结局，初恋的青涩懵懂便在于此。昆叔的感情是一座迷宫，而女神便是这座迷宫的门口，后来昆叔在迷宫里跌跌撞撞，归根结底还是可以追溯到这个地方。如今女神已不知在天涯何处，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依偎在谁的情怀，只是成为了我们口中的昆嫂一号。
二
对于昆嫂二号，如果要用什么语句来形容的话，估计得耗费无数文字抢夺诸多纸张才能说得清楚。因为她就像是昆叔身体里一个真实的存在，旁人看不见摸不着，而在昆叔每天楞乎乎地狂声大笑里更是隐藏得深不可测。只有等到昆叔失意落寞，提起几升啤酒灌入肚中时，才能听见昆叔癫狂般抓着狐朋狗友们的衣服讲起她的故事。昆叔这人大大咧咧平时连一天里要上几节课在哪个教室上都会搞错，讲起昆嫂二号时却是精益求精一丝不苟，连她一天吃几个馒头，喜欢走哪条路去上学都记得一清二楚。从她第一次映入昆叔眼帘开始，到后面好几年里的每一个寒暄，以及牵了几次手，每次牵手的时间长短和掌心的温度，这些事情一个不落一字不差，也难怪昆嫂二号离开后昆叔讲了好几年也没讲完。我等狐朋狗友哪里有心思听他滔滔不绝，重要的当然还是聚餐时桌上的好酒好肉，至于她的故事里到底有多少细节多少经历，这些只有昆叔一人心知肚明。只记得昆叔每次提起她的时候都有一个词在不断重复，水灵，水灵，水灵……
不知道在哪本误人子弟的书上读到过这样一句话，我们真正会怀念的人，要么是和自己一起经历过美好的时光，要么是带领着自己离开了黑暗，如果两者兼顾，那么这个人要么会成为你的幸福，要么将留给你永远的痛苦。这句话让我记了好多年，却不记得是在哪里看见的，这么晦涩难懂的语句，也有可能是我自己写过又不好意思承认的。不过将这句话放在昆叔身上是最为恰当不过的，昆嫂二号像是一朵美丽的云霞，朝着一个光明的方向安静沉着地前行。昆叔则是在大地上赤脚狂奔的野孩子，可能是哪天打完球喝着可乐时不小心四十五度角看了天空，结果一下子爱上了这朵云霞。后来昆叔顽劣不羁误入歧途，就在他辗转飘摇彷徨无奈之际，他再一次想起了这朵云彩，像是四脚动物一样狂吠不已。昆叔是幸运的，不管他怎么离经叛道过，这朵云霞永远向他指引着光明的方向。即使在不久的未来这朵云彩依然离他而去，但那些曾在他的心头驻留的美好并未冷却，让他在长久的寒冷里得以点火取暖。
我和老鹤初中时去过昆叔的老家游玩，那真是一个旷世绝美的宁静小镇，当我看着白云镇突然呈现出来的时候，我才将深恶痛绝的桃花源记理解并且背出来了。这个世上有些东西的美感是绝对而且真实的，跨越了所有的语言和思维，一眼便让你触动不已。昆叔和昆嫂二号就是在这个镇子上小学时认识的，当昆叔灰头土脸到处惹是生非时，她如同外星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年少的心灵单纯而幼稚，却总有那么几个人走在时代的前列，昆叔为了给她写情书到处拜师学艺，终于拜入那所小学第一情圣的门下，经过情圣的关门深造，昆叔在数个通宵达旦后终于写出了第一封情书。那篇情书写得惊世骇俗感天动地，第一句就是：我爱你，爱你，真的爱你。你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大肠。情书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对于小学生来说那绝对是难能可贵。昆叔为报师恩请情圣去杂货店买麻辣吃，吃得大汗淋漓，只觉身边风萧萧兮易水寒，于是昆叔去找了昆嫂二号。等昆叔掏情书时发现空空如也，原来买完辣条后情书和钱都遗失了。
小学毕业后昆叔和昆嫂二号不约而同地前往南汀的新城读初中，也在那里前前后后地结识了鹤哥莲姐以及我等狐朋狗友。南汀是一个古老的小城，而昆叔在南汀的几年里却是时尚潇洒得很，左手抓着康德的复古潮流，右手紧握郭敬明的青春年华，尤其是和昆嫂一号谈恋爱的那段时间里，浑然一副公子哥的派头。无限风光的生活里，只有昆嫂二号的偶然出现会让他不知所措。后来女神离开了昆叔，女神也不再是女神，我等书呆子才彻底收回了目光，闹剧落下了帷幕。昆叔一病不起久卧在床，是昆嫂二号的承诺将昆叔拖回了正轨。当时昆嫂二号只是说了一句：“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的路我陪你走下去。”当时昆嫂二号说完这句话后，昆叔的眼泪瞬间在眼眶里焦急地打转，他奋力而缓慢地点头，一下，一下，又一下。昆叔丢掉了所有公子哥的行头，一身校服跟着昆嫂二号去上自习，背单词，跑步。除此之外，昆叔的书包里每天都放着一把雨伞，一下雨就像狗一样冲出教室来到昆嫂二号班门口，笑嘻嘻地等着她出门。昆叔为昆嫂二号做过无数的事情，打饭，搬书，提行李，像一个数列一样，无限延伸，没有穷尽。
初三时学校将内宿生和外宿生分开管理，当时我坐在楼梯上边数手指边掉眼泪，两年里面我结识的好朋友大概有十个手指那么多，等我把外宿生除去之后，发现我没有手指了。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跟着老张去了911，九年级第十一班，这个班级一听就知道是恐怖分子集中营。虽然那段时间不堪回首，但多少还有一些奇闻异事安抚内心。鹤哥和莲姐每天在教室里引领风潮，无赖派掌门与混混派大佬成天切磋武艺，教室如同菜市场，喧嚣嘈杂。而南汀市状元老赖那时候是我同桌，刚好我从路边摊买了一本盗版的哈7，两人钻进书桌柜子里偷偷翻阅，刚好老张路过发现，把我们抓起来像教育女神一样苦口婆心了一顿。后来老赖和我没再看小说，开始苦心教导昆叔如何写情书。昆叔的情书写作经过小学第一情圣的训练，后来自行探索了一番，最后在我和老赖的熏陶下，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昆叔当时就坐在我和老赖旁边的位置，每天他铺开一张信纸的时候，我和老赖就争相恐后迫不及待地给昆叔上情书写作课。时至今日，昆嫂二号不知是否还存留有昆叔当时写下的份份情书，也许仍旧珍藏时常翻阅，也许早已付之一炬。
三
初中毕业后我去了韶城读高中，而昆叔和昆嫂二号则进了南汀一中。虽然大家不像关注昆叔和女神时一样关注他们，但也不会有人怀疑他和昆嫂二号的感情。大学里听过很多的同学讲述过他们的中学生活，往往都会有一些类似于神雕侠侣式的年轻情侣存在过。毫无疑问，昆叔和昆嫂二号就是大家当时所看好的神雕侠侣。昆叔那个时候还不是大叔，风华正茂而风流倜傥，昆嫂二号则永远如同昆叔口中的那个词汇，水灵，水灵，水灵。我们曾这样问过昆叔，昆嫂二号究竟有多水灵。昆叔当时满脸幸福地说道，当我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像水一样水灵灵的，又怕她的眼睛像水一样流出来。听完后我和老赖大跌眼镜，不是都说名师出高徒么，怎么这二货写了这么多年情书还是比喻得这么恶心。但是他们仍然分开了，昆叔说过很多理由，有说家长发现后反对，有说学校给予了严重警告，有说两人都觉得不适合而和平分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其间一定有伤害和被伤害，一定有完全的不可抗力中断了这一切。那些东西已经成为昆叔身体里一个巨大的伤口，只是大家不忍说破而已。年少时候充斥整颗心灵的美好，其实是脆弱而不堪一击的。
见到昆嫂三号是在昆叔的升学酒上，已经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昆嫂三号竟然是昆嫂二号的同桌，这一点遭到了朋友们的集体抨击。虽然我等江湖骗子以招摇撞骗为职业，但是盗亦有道，岂可胡作非为。当昆叔指给我看昆嫂三号时，我拔地而起四顾观望，准备拍醒正在手机游戏中忘乎所以的老鹤。谁知道老鹤那个时候只知玩游戏啥也不管，头也不抬地说：“是又要喝酒吗？快给我挡酒。”这无厘头的的语言把我搞懵了，“凭什么我给你挡酒？”“因为你是学物理的。”“为毛念物理就要给你挡酒，那你学法学怎么不去做法医。”对于昆嫂三号我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只能怪老鹤当时又把我拉入口角之中。进入大学一年后昆叔和昆嫂三号分开了，在二号离开的时候昆叔半个字都没说，一滴泪也没留。而当和三号分手的时候，昆叔彻彻底底地再次癫狂了，他每天跑到大学城的西边去找老鹤倾诉，他注销了用了多年的QQ换用信号，他每个晚上在内环路上跑了一遍又一遍。这些都无可厚非，这二货还打电话给他的妈妈大吐苦水，声泪俱下四肢张扬。最后他的妈妈又添油加醋地给我妈妈描述了一番，我妈一下子就急了。立即给我打了个电话，“儿子你没事吧？”“你儿子正在做实验，活得好好的。”“上次你和女朋友分手后没有闹情绪吧？”“妈啊，那时半年前的事情啦。”记得有个三流作家说过在电话里面对你哭泣的是你的女友，挂电话后哭泣的是你的母亲，而我不知道妈妈是否会在挂电话后哭泣，能够做的就是在电话里不让她哭。当时和妈妈打电话时，心里面咒骂了昆叔一万次。
昆叔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昆嫂四号是个高三女生。昆叔在他的情路上跌跌撞撞，似乎在每一道关卡后遍体鳞伤，其实他只是无法填补内心的那片巨大空白而已，她留下的那个巨大伤口，在后面漫长的年月里一点一点地发酵。当她离开的时候，昆叔其实已经是昆叔了。昆叔的生活还在继续，他的故事仍然在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