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脚下是镜子一样的水面。我低头看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时间仿佛就这样停止了。
这是哪里?
人死了之后不是应该进入天堂的吗?好吧,我对这个社会并没有做什么贡献,如果进不了天堂,那么地狱呢?
为什么我一直留在这虚无的黑暗中?
我正想着,突然,我看见另一个“我”缓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这一次,它的脸上没有了笑容。
它安静地走过来,坐在我的面前,静静地望着我。
“我不明白。”它突然开口。
我问:“什么?”
它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宁愿死也不向他出手?”
我说:“因为我不想伤害他。”
“可是这样你就死了。”它说。
我笑起来,说:“有什么关系?至少,还有你陪着我。”
它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不再说话。
我们这样面对面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它才幽幽开口,说:“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了。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被人封印,似乎我注定了要被人封印。啊,我到底被封印了多久呢?我不记得了,那是多么漫长的时间,久到我已经忘记了我为什么会降临在这个世上。”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可是现在我哪里也去不了,不如听一听它的故事吧!
我安静地聆听着。
它接着说:“被封印的那段时间,我的世界一片漆黑,就像这里一样。当这漫长的封印结束后,我以为我终于自由了。可是,我再次破茧而出的时候,我听见了人们惊恐的声音。他们畏惧我。我不懂,既然他们畏惧我,为什么又要攻击我?他们想置我于死地,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好不容易终于自由,我只想看一看这阔别已久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不懂,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他们要这样对待我?”
时光静静地流逝,它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被人攻击了你会怎么做?当然是回击了。他们张牙舞爪的时候,似乎很了不起,可是其实他们很脆弱,根本就不堪一击。我的回击似乎激怒了他们,他们攻击得更加厉害了。于是,我被困在了这个世界最肮脏、最可怜的地方——东区。我听见人们的呼喊声,我看见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灵魂一直在苦苦挣扎着,愤怒地向我痛诉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一直被人困在东区。开始我不懂,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把我困在东区,后来我终于明白,因为东区的人命如草芥。在贵族的眼里,他们的命不值钱,他们的命根本就不是命。所以他们任由我肆掠东区,直到我再次附在一个人的身上,他们才想办法杀了那个人,再次将我封印。”
说到这里,它顿了顿,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你吗?”
我试探着回答:“因为我内心脆弱?”
它摇头,说:“不对,因为你有一颗公正的心,因为你的灵魂不是麻木不仁的,因为你的内心是强大的。”
“我是强大的?”我错愕地问。
这是魔法的世界,我不懂得魔法,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这样的我是强大的?
它说:“嗯。真正的强大在于内心,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富贵不淫。所以,你有着一颗比谁都坚强的心。你和这里的人不同,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为他人着想,坚持自己,这样的你吸引了我,让我无比兴奋。见到你,我想我终于明白,这千百年来的等待是为了什么。”
“苏不语,我在等你。”它认真地说道。
它的话让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望着它,久久不能回神。
“让我和你一起走下去好吗?我想看一看这样的你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它轻声说道。
我回过神,扭头看这漆黑的世界,淡淡地说:“你看,我又回到这片漆黑的世界了,你成功地抓住了我,现在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了,不管我愿不愿意。”
它解释说:“我指的不是这里,我可以放你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可是你必须让我存在于你的内心。我不想再被封在那漆黑的茧里了,我累了。我想跟着你一起走完你的人生,我想看一看你精彩的世界。”
“什么?”我惊得快合不拢嘴了,不敢置信地瞪着它。
它的意思是说,它愿意被封在我的身体里,不再出去闹事?
“是的,我愿意留在你的身体里,直到你真正死亡的那一天,我会随着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它平静地说道。
它的话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惊喜,如果它愿意留在我的身体里,那么,这个世界就再也不会有什么厄运之魔,再也不会有无辜的人牺牲。这个世界从此就太平了。
可是,我已经死了啊!
我怎么还能让它住在我的内心呢?
“可是我已经死了啊,如果你早一点这样说的话,也许我还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外面的太阳。”我遗憾地说道。
它说:“你没有死,你只是被狄斯重伤了,我也因此受了伤。如果你能说服外面的那群人不再继续伤害我们,那我们的约定就生效了。如果你失败了,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我会让这整个世界来给你陪葬。”它说得还是那样轻松,可是叫人听着一点都不轻松。
“好,我和你约定。”我点头用力地答应。
它微微笑起来,这一次,它的笑没有算计,没有恶毒,而是阳光般真诚地笑了。
那包裹着我的黑暗消失不见,我的世界慢慢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刺眼的白光照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不舒服地哼了一声,感觉喉咙火辣辣的,像干涸了许久的田地,就快要龟裂了。
“水……”我沙哑着声音说。
“啊,你醒了,太棒了,她醒过来了!”我听见摩卡大呼小叫的声音。
这是哪里?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那熟悉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
我知道了,这里肯定是纳兹魔法学院的医务室。
就在我睁开眼睛还来不及搜寻四周的人的时候,一张大饼脸凑了过来,是蕾丝小姐。
她绿豆一样的眼珠子转了转,抓住我的手,问:“我是谁?”
我不解地回答:“蕾丝。”
她于是松开我后退,扭头对身后的人说:“是苏不语没错,她回来了。”
“太棒了,苏不语,你简直太伟大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呢,浪费我那么多眼泪,真是讨厌。”摩卡高兴地抱着我哇哇大叫。
蕾丝小姐说:“醒来就好啦!你没看见摩卡哭得天昏地暗的那副鬼样子,真是丑到爆了,难看死了。”
摩卡不服气地说:“你以为你哭的样子就不难看吗?你以为苏不语要死了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哭得像个花脸猫!”
蕾丝小姐因为我哭了?
我惊讶地看着蕾丝小姐,她胖乎乎的大饼脸像个柿子一样红了,气呼呼地狡辩道:“那是因为我看见狄斯少爷哭得那么伤心,才难过得跟着哭了的。”
狄斯?
我张望四周,却没有看见狄斯。
“狄斯呢?”我疑惑地问道。
说到狄斯,蕾丝小姐再次红了眼眶,甩出手帕擦了擦,然后才说:“那天你被厄运之魔占据了身体,狄斯少爷重伤了你。大家都以为你要死了,狄斯少爷痛苦地觉得是自己杀了你。所以,那天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狄斯少爷了。他仿佛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样。”
什么?
狄斯又不见了?
他怎么每次都这样?
悄无声息。不说一句话地就离开我?
摩卡叹了一口气,说:“这样的结果谁也无法承受啊!院长大人已经派人去找他了。可是,寻遍了整个纳兹魔法世界都找不到他。如果他存心想躲着我们,那我们是怎么样也找不到他的。”
我难过地皱眉,我以为醒来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肯定是狄斯,可是我醒过来了,他却不见了。
后来,医生过来为我做了检查。不知道他们在我的伤口上涂的什么东西,我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一点伤疤也没有留下。
院长大人来看过我,询问我身体状况怎么样。其实我知道,他是想知道我体内的厄运之魔怎么样了。
那天中午,我被院长大人请到茶餐厅喝下午茶。
院长大人微笑着说:“如果你觉得不舒服记得随时告诉我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派出了人手去寻找狄斯。我已经贴出了告示说你苏醒了,你放心,他如果看见了,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有些不解地说道:“院长大人,狄斯重伤了我之后,厄运之魔也受伤了,为什么你不趁机杀了我,封印厄运之魔呢?”
院长大人笑了笑,问:“为什么一定要牺牲你的性命来封印厄运之魔呢?”
我愕然,疑惑地看着他,说:“可是,爱丽丝说……”
爱丽丝说,只有在厄运之魔最虚弱的时候杀了我,才能封印厄运之魔,否则一旦它控制了我的身体,想要将它封印就困难了。
院长大人轻轻地喝了一口茶,低头回忆了很久,才抬头说:“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和最懊悔的事情,就是为了封印厄运之魔杀了狄斯的父亲。那个时候,他在向我求救,可是我犹豫了。我不知道那是厄运之魔,还是真正的他,所以当他伸手的时候,我吓到了,我杀了他。我以为,牺牲一个人的利益换来整个纳兹魔法世界的安宁是值得的,可是不是这样的。这些年来,我一直承受着良心的谴责和煎熬,夜不能寐。每天晚上睡着了,我就会回到那个时候,看着悲剧一次次在我眼前发生。那样的悲剧我绝对不允许再次发生。”
我听见心灵深处那个人微微一颤。
我说:“那么,现在你就不怕我不是苏不语,而是厄运之魔吗?”
院长大人说:“怕,当然怕,可是我更怕错杀了你,更怕那个悲剧再次重演。”
有些事我还是想不通,比如东区。
于是,我继续问道:“可是我不明白,既然院长大人如此刚正英明,为什么纳兹魔法世界还是会有东区和西界的区分?为什么这个世界要有贫民和贵族的区分?不管在哪里,贫民也好,贵族也好;有钱也好,没钱也好;强者也好,弱者也好;在有一点上,大家都是平等的,那就是生命!为什么要给他们的生命贴上不同的标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