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的伸手接过,我缓缓打开。
双手微微颤抖,竟是“情花”,黄金底座,一只是三片叶子,一只是四片叶子,皆是拥着红宝石,片片叶子皆是祖母绿宝石,通透敛翠。轻抚过自己空落落的耳垂,现在的我又可以佩戴耳饰了。只是这“一生一世”,他是何意……
“梦儿,你别多想。只是我恐怕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主人了,一个姑娘家用的物什放我这实在是浪费。”言罢,他又是妖娆一笑道:“就当先替我收着,可要保管好了哦。或许哪天我还会管你要回来的呢。”
他的故作轻松竟是让我一阵心酸,他的请求,我无法拒绝。
“嗯!”颔首应道,不知不觉的眼中竟是蒙上了一层水雾,视线一片模糊。
突然的,他站起了身,轻轻顺了下袍摆,打趣道:“梦儿,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如今你可是当了老板,这日后赚了钱,也别忘了请我吃顿饭。”
“这是自然,只要你别吃惯了那皇宫之中的山珍海味,对外面这些小菜色不屑一顾就行了。”我吸了吸鼻子,忍住那隐隐哭腔,笑道。我心知,他一直保持着那轻松的神色,便是不想让我伤心与为难,我又岂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呵呵。”他顿了下,突然正色问道:“梦儿,记得你‘离去’那日,曾经应了我下一世的承诺,现下还作数么?”
不明所以,我木然的点头。
“那就好!梦儿,再见。”他的语调似有些激动。如获珍宝般满足的抬步离去。
望着那抹紫色渐渐的消失在了门口,灰蒙蒙的天,今日不知缘何竟是没有夕阳,暗沉阴郁的使人心中益发的紧窒难受。
街道上那青灰色的砖墙绵延至远方,与天同色,皆是苍茫。依稀看得那拐角之处,他翩然转身,回眸一笑,潦倒众生般……
直至再也看不见……
温热的湿意滑上了我的脸颊,在寒风之中瞬间冷凝,冰凉。无奈三个人之间,总有人要退出。其实,人生的错过,不过就是在一个不经意的转身之间,留下的却是深深的遗憾。而那抹揪心的转身,令我永生难忘。
是的,我给了他下一世的承诺。听说人生有六道轮回,可谁又能真正体味过?我真的不知能否兑现,只是不想破坏了他心中唯一的那点希冀罢了。可当时,我又岂知?他竟是守着那个承诺一生一世,无妻无妾无子,端坐在了那高高在上却有着说不出寂凉的龙椅之上,默默的守护着龙朔皇朝的江山,独身一人,直至零落成泥……
最后竟还是我与赢的孩子继承了皇位……
今夜,这冬日不知缘何竟也会下起绵密的细雨。立于御书房前,眼前的石级台阶被雨水洗得分外明净,烟雾朦胧。滴滴答答的水珠如银线般自那刚硬的飞檐轮廓之上坠落,无声的融入与浸润开来。好似江南的春雨,恍惚间,竟是有种错觉,就像是回到了江州的安王府般。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转身踏入殿中,望着那堆积如小山般的奏折,如今这些都已成为了我卸不去的责任。耿耿残烛映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心欲静,雨声却恼人,再添几分愁绪。放下奏本,望着摇曳颤抖的烛火,思绪越飘越远,看来今夜又是无眠……
生于皇室,我的母亲贵为皇后,也许世人都以为我当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其实却恰恰相反,母后早逝,我的父皇常年在外征战,亦或许他根本就忘却了我的存在。备受欺凌,从小至大,我看尽了宫中丑陋的百态,宫女、太监们无一不是趋炎附势,他们讨好着颇得父皇喜爱的司慕勤,低声下气的忍受着司慕勤骄纵的坏脾气,再来将怨气撒在我的身上。我知晓,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异族,因为我与我的母后一样有着一袭浅棕色头发。也许在他们眼中,我这样一个身上流有楼云血统的皇子永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是以才敢那样的怠慢我。
成长于那样阴暗、晦涩、肮脏的皇宫之中,我只学会了一件事,就是:掌握权势。
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年仅十岁,我便懂得了使用心机。当时,正逢父皇平定越州叛乱胜利回朝,宫中有一个小太监得了一种怪异的传染病。我心知,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我故意跑去与那名小太监频繁接触,如我所愿,我也染病了。虽不曾想会病的那么严重,头涨欲裂,难以呼吸,每日的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着,可我还是挺了过来,我又怎能轻易的死去呢?我相信他们不敢让一个皇子就这样莫名的死在宫中,所以我的父皇一定会听说这件事。
那一年,我用自己的命赌来了父皇的注意。我成功了,父皇一怒之下杀了所有曾经欺辱过我的人,并亲自册封我为安王。
终于我有了自己的宫殿,有了成群前呼后拥、俯首跪地的奴才与宫女。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他们看着我的眼中皆有着胆颤。看着他们山呼“千岁千岁千千岁”,我的心中万分得意,第一次,我尝到了权势的美妙滋味,从此深深的迷醉其中,渐渐嗜瘾。千岁之上还有万岁,欲望无止无尽,望着父皇那受万人敬仰的霸气背影,我暗自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也要坐上那世人皆臣服的龙椅。而且是一定!
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女人,也许从小见多了宫中的黑暗。随着我渐渐的长大,那些宫女望着我的眼神无不是惊艳,可更多的却是一种攀权附贵的贪欲,看了便令人生厌。她们整日的围在我与司慕勤的身周,故作娇柔,指盼有一天能飞上枝头。
也许,叶赫那依是第一个例外。初次见到她时,柳眉丹凤眼,一点樱唇,脸色十分的苍白,算不上是绝色。她从轿中缓缓走下,恭敬的向我请安,却咳嗽不止,脆弱的仿佛是只断了线的纸鸢般,随时都会从空中坠地。她的身子这么弱,乌赫国却舍得她背井离乡,远途奔波,将她嫁来这人生地不熟的龙朔皇朝,从此更加无依无靠。想来,她在那边一定也是个不受宠的郡主。
不过,即便是这样,我也只是多看了她几眼而已。女人对我来说不过是工具,娶柳飘飘不过是为了拉拢柳亦宗,为我日后铺路而已。两妃两妾,我从不会特别宠哪个,因为她们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有利益的维系。直到有一天,我在王府一个偏僻的角落撞见了这样的一幕。
一个年龄颇大的蛮横丫鬟,将依儿的补品打翻在地,神情颐气颐指,声音尖刺无比的嘲笑与辱骂她,道:“一个来自异域的不受宠的侧妃,整日的捧着个药罐子,就你也配用燕窝?简直是浪费,还不如拿去喂狗!”
多么熟悉的话语,曾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奶娘重病卧床,没有人给我去弄食物,无奈之下我只得自己跑去了御膳房要两个包子。当时那里的狗奴才不屑的将包子丢在地上,用脚踩过,神情鄙夷,也是如是说:“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异族血统,你也配差使我们,这包子还不如拿去喂狗!”
还不如拿去喂狗……
难以置信的是,我忍了,我捡起了那两个包子。为了生存,我不想饿死,我知道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能长大将来便能不受欺辱。那一年,我才八岁。
那一瞬间,看着依儿垂眉敛眼,默默的捡起地上的破碗碎片。透过她,我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相似的场景,一样的待遇,一样的卑微。从那时起,我便开始尽可能的宠着她,地位、金钱、名贵的药材、珍玩首饰,甚至为她改建了宜苑,在里面种满了成片翠绿翠绿的竹,我希望她能像竹子般坚韧不拔,无论有多艰难,都应当勇敢的走下去。也许,这亦是我心中对自己的期望。
对于依儿的宠,完全是出于怜惜。我不知什么是爱,也不想去弄懂什么是爱。因为唯有权势是我唯一的追求,我一心只想着在江州做出一番事业,拉拢民心,倾心治水,查探漕帮,暗侦私盐。我期待着父皇有朝一日能看到我的作为,将我调回龙城。
我以为我不需要爱情,此生亦不会有爱情。直至有一天,我策马前往落日镇刘家庄的途中,瞥见一抹娇俏的身影很不雅观的坐在了地上,一脸疲惫的样子。侧目留意,她那一双清澈见底、带着几分灵气的眼眸瞬间吸引了我……
容貌惊艳脱俗,却又身在这深山谷底之地,纵然她有着一双清明透彻的眸子,我仍是怀疑她的身份。我从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她也不会例外。而且很快,我便证实了她的可疑之处,她在当铺之中典当的那枚耳饰竟是出自皇宫,而且她还有内力在身。所以,我错误的判断她的身份绝对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