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产房里被推出来时候,宝爸的脸上写着懵懵懵,连林语堂都说,男人,对于孩子这件事情,大概是5岁以后才能意识到他的存在。我向他他比了一个剪刀手的动作,他好像才缓过神来。
早在怀孕的时候,宝爸就跟我打赌,以我这种没毅力又怕疼的人,肯定是疼得受不了求着他签剖腹产手术同意书的。我那时跟他打赌,如果孩子胎位很正条件允许,我肯定能自己生。女人,如果真有一夜长大这件事情,那大概就是生孩子了。只要是为了孩子好的,多疼得阵痛也能忍。顺产,对于孩子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顺产是一个生理过程,剖腹产是一个手术过程。当然,关于顺产和剖腹产这件事情,还是应该尊重医生的意思,条件允许,当然能顺就顺,条件不允许,也没有必要冒险,剖腹产也是好的选择。
从产房回到病房,明明已经是深夜,明明已经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场体力消耗,却还是兴奋的睡不着。不时的看看身边的宝宝,小家伙倒是一直在睡觉。早上被护士叫醒,说要给孩子洗澡。我的第一反应是叮嘱宝爸看好孩子,千万别搞错了,估计是国产电视剧看多了。他们刚出门口,我还是放心不下,准备下床跟出去看看。没想到,身体却像是不听使唤,前所未有的虚弱。
这种虚弱,是我以前没有经历过的。胳膊明明是你的,却要缓慢的抬起来,腿也明明是你的,但居然也费好大力气才能挪动一小步,我试着攥紧拳头,却怎么也握不紧。大约是前一晚没睡,产程又长,体力透支的太厉害了。平生第一次,下床都要人搀扶。
生完孩子第一天,大概总是在迷迷糊糊的躺着,不时有护士过来查房,检查身体情况。第二天来查房的,是妇产科的主任,我在产检的时候,挂过一次她的门诊。我说张医生麻烦你了,她说,你是谁的熟人吗,旁边随行的年轻医生说,不是,她记忆力好,给她做过产检的医生她都记得名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做HR的末,记住别人的名字,哪怕是医生,都会让对方对你多一点关注。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医生检查了我的身体情况,说可以出院了。我也觉得在医院休息不好,便收拾东西回家。
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我碰到以前病房的孕妇,她居然以为我还没生,我也是生了才知道生完之后肚子是不会立刻缩小很多的,再加上穿着夸大的病号服,也难怪她这样以为。我突然想起,一起散步的生二胎的孕妇,也不知道她生的男孩女孩。
回到家以后,才知道在医院住院是多么幸福。起码心里是踏实的,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医生。回到家的当晚,我就提出孩子跟我一起睡,我已经决心要自己带。婆婆和宝爸明显都有些不放心,不过在我的坚持下,她们还是同意了。
睡到半夜2,3点的时候,宝大哭不止,喂水没用,喂奶粉也不喝(我那时还没有母乳),检查一下尿不湿也是刚换的,他还是很大声地嚎叫,我心里慌得不行,怕他出什么问题,只能去求助婆婆。
把孩子给婆婆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没用极了。我能当一个好妈妈吗?我什么都不会。书籍帮不了我,网络帮不了我。没有力气再去写日记,也没有力气查资料,天都快要亮了,我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
睡了大概3,4个小时,我立刻起床去找孩子。婆婆说,昨晚他哭了一会后就去睡了,然后,她很平常的说,我给他喂了点艾叶水,我觉得他拉肚子。
我大吃一惊。确切地说,我非常生气。一个出生3天的婴儿,喝艾叶水。艾叶是什么东西我从小生长在北方,没有接触过这个在婆婆口中可以治拉肚子的神器。我当时的想法是,第一,你不是专业的医生,你并不能准确的判断孩子是不是拉肚子;第二就算是拉肚子,他是一个出生才3天的新生儿,是不是应该去医院让医生来诊断。
当时的我觉得,那40毫升的艾叶水,像是毒药一样不可避免的对宝造成了伤害。而这伤害造成的根源,是我昨晚主动把孩子交到婆婆手上的。如果我坚持住了,就不会有这样的伤害。其实现在回过头来看,问题根本没有我想的那么严重,只是在当时,对于一个敏感的新妈妈,所有的问题都被无限的放大。
内疚,悔恨,愤怒,我终于没有控制住情绪,第一次冲婆婆吼起来,你怎么能给他喝艾叶水呢。
婆婆非常震惊。从我怀孕4个月,她就过来照顾我,可以说是尽心尽力。我没有煮过一顿饭,没有洗过一次碗。在TINA手下工作的时候,加班很晚回来,她还去地铁站接我。我去中午在公司吃的饭,也是她早上早早起来帮我做好。她从湖南老家过来广州照顾我,可以说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我们相处了大半年,从来没有红过一次脸,也不要提吵架了。
但是,我居然有史以来对她吼,她很伤心,也很难过。但那时的我,看不到,心里只有小孩,只有愤怒。我要带宝去医院检查,婆婆说你要是去医院我立马就回老家去。我非常郁闷但也只能作罢。好在宝除了当天睡的时间久一点,并没有其它情况。
原本,我是非常信任婆婆带小孩的,因为她带过2个儿子一个孙女,但从这件事情发生后,我对她的信任,在一瞬间轰然倒塌。我不敢把小孩再交给她带了,我心里暗暗发誓,无论怎样,我一定要自己带。
已经产后第3天了,母乳还没有下来。如果母乳早点下来,我已经做到每天按让他吸允,但还是没有。若果有母乳,他就不用喝奶粉了,如果没有喝奶粉,他就不会拉肚子了。我对婆婆发完火,自己也很难受,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好在第4天,终于有母乳了,我高兴的不得了,只有经过等待的人,才知道珍惜。我那时对自己说,不要忘记没有母乳的日子你是多么着急,只要有,就要尽量给他母乳。这也是我后来上班还能坚持背奶9个月还在继续的动力。
我跟婆婆道了歉,说自己情绪不好因为当时没有母乳所以很着急。我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和她再起冲突了。
到第5天的时候,她早上煮了5个鸡蛋,让我就着红糖水吃下去。我说妈,人家医生的微博都科普了,产妇的消化能力还没恢复,每天一个鸡蛋就够了,婆婆非常惊讶,一个怎么能够呢,你现在要喂奶啊,你一个人要供应2个人啊,我们坐月子都是吃5个鸡蛋的啊,我说那是因为你们那时生活条件差没什么太多营养品,现在可以吃的很多啊,不一定非吃鸡蛋末,她明显的不高兴,我为了妥协,只好吃了2个,剩下的2个,我说什么也不肯吃了。婆婆也急了,你把鸡蛋给我吃完啊,不然营养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不懂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要洗澡她不准,说会骨头痛,我说怎么会呢,以前的人是因为没有暖气没有条件所以冬天不能洗澡怕感冒,现在有浴霸有热水怕什么;我要出门散步,她又说不能出去,外面有风,如果一定要出去要带帽子围巾,苍天啊,外面的人还穿长袖,我有必要捂着吗;有点自己的时间,我看看书上上网,她又说不行,会伤眼睛,我说生产本身除了子宫改变关眼睛什么事情。
她很委屈,觉得为我好我还不领情,我也很委屈,我也知道她是为我好,但是时代不同了,该注意的注意,有些旧习俗也不用非要守着吧。她不明白,怎么以前温顺的媳妇生了个孩子换了个人一样,我也不明白,怎么以前没发现婆婆这么强势。我们从相处很好的状态,一下子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
后来我无意中听到她给老家打电话:我家这个媳妇啊,根本就不坐月子,还说人家外国人都不坐月子,她又不是外国人末。为她好她不听,以后是要有月子病的呀。
为了减少摩擦,我只能尽量妥协。她不让出门,我就只好不出门,她说不要看书,我只能偷偷看。
我的世界里,突然只剩下喂奶换尿片哄孩子。新生儿的睡眠很不规律,有时半夜起来宝吃饱了睡了,我却睡不着了。我看着镜子里蓬头垢面的自己,看着好久没有动过的日记本,心里荒凉的像一片沙漠。更要命的是,这种孤独,你没法对别人讲。
我试着把这种感觉跟宝爸和婆婆沟通,他们都觉得我很矫情。有精明能干的婆婆帮忙,我什么都不用做,好吃好喝的伺候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连我跟自己的亲妈沟通,她也说一句,都是这样过来的,忍一忍就好了。是啊,人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谁都有孩子,为什么我就这么矫情呢?
我也问自己,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
我不知道答案,我现在很少上Q,也很少上微信了。上微信干什么呢?小伙伴们晒新买的衣服新烫的发型新去的餐厅甚至新交的朋友,我唯一能晒的,是刚给我儿子洗的尿布。我不知道别人的月子是怎么度过的,除了极少数的人能在月子中心,应该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在家里吧。在家里闷一个月,什么都不能做,难道都快乐末。
很快我也没有时间想这些事情了,因为宝宝突然有湿疹,湿疹护理好了,他又开始红屁股,换了纸尿裤,尽量注意保持干燥,红屁股好不容易好了,他的黄疸复查值又偏高,养孩子就像打游戏一样,一关闯完了又有一关,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我大概能够理解,为什么会有产后抑郁症了。我们这一代人,习惯了以自己为中心,读书写字也好,出门旅游也好,向来都是随心所欲。突然之间有个小家伙24小时也离不开你,你一下子没了自己的世界,自然有种具大的失落,睡眠不足加上足不出户,又开始与婆婆磨合,初为人母,又面临着照顾孩子的手忙脚乱,这些加在一起,才让我有深深的无助感和孤独感,才让我有前所未有的出去旅游暂时逃避一下的愿望。
整个月子期间,我只在日记里写过一句话:坐月子,是检验宅女的唯一标准。我以后,再也不敢自称宅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