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看到过一则关于失独老人的报道，尽管那时我还是个孩子，依然小心翼翼的把报纸藏起来，怕被我父母看到。从那天开始叮嘱自己，要好好的，不然爸妈也会无依无靠。
十几年后，我初为人母。咬牙切齿的说，一个就够够的了。不是文艺女青年的脆弱，也不是产后抑郁的矫情。作为独生子女，我们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世界围着我们转，而有了孩子，第一次让我们24小时围着别人转。没有兄弟姐妹，我们不像70后，早已在照顾弟妹的漫长岁月中模拟了长兄为父的经验。
之所以说一个就够了，也有一半出于无奈。我来自北方小镇，先生来自南方小城，两人倾尽积蓄，才得以在广州买房安家。双方的老人都在各自的家乡有自己的工作和熟悉的生活，谁也不愿意在年近六十岁的时候来到粤语也听不懂的年轻人的淘金之城。
中国大多数的家庭，可能都无法做到母亲全职或是高薪聘请放心的保姆。不想放弃工作，不仅是因为它能提供独立的经济收入和人格尊严，工作带来的成就感，更有利于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这对孩子的影响也是至关重要；更不想把孩子送回老家，成为留守儿童。当然，理解所有的留守儿童都是迫于生存的父母不得已的选择，但孕期就读西尔斯亲密育儿百科的新一代妈妈，我们这一代人，对孩子的心理健康，亲子互动，成长陪伴，绝对比忙于生计的我们这一代人的妈妈更加看重。
所幸，60岁的婆婆通情达理，从生活了一辈子的湖南，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广州。我一边抱怨着隔代教育带来的种种麻烦与冲突，一边又享受着老人肯帮着带孩子的巨大便利。这是唯一既不耽误我上班，又能陪在孩子身边的最好选择。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不管我作为80后新妈妈的育儿观念多么先进，依然不得不妥协于50后的婆婆很多传统的理念。从还没出月子耳边就萦绕着奶不够啊加奶粉的声音，我就纳闷怎么连完成哺乳动物的本能都需要花费这么大的沟通成本。老一代人接受新观念普遍比较慢，但不知为何，奶粉最好和全民补钙这两个比较新潮的观点，却在60多岁的老人中人尽皆知。我不禁感概，广告商的科普工作果然是最深入人心。
曾经纠结过作为新妈妈没有话语权，但争吵之后婆婆一气之下回老家的残酷现实告诉我，合作才是生存的唯一出路。
实力不够强大，没有能力完全自己带孩子，一个孩子都没有资格谈话语权，更何况两个？
白天上班，晚上带娃。一个孩子，已经让我焦头烂额。简直不敢想象有2个孩子之后如战乱一般的生活。所以，当单独二胎的政策出台时，我没有丝毫的喜悦。养孩子，是费钱费时间的重大责任。有条件的家庭，就算去香港去美国，也会有老二老三，没有条件的普通家庭，就算没有那几十万的罚款，也照样不敢因为多一个孩子就拉低全家的生活质量。
生二胎，对于大多数普通的中国家庭来说，是比买第二套房子买第二步车，更加奢侈的梦想。
经济条件不允许，没有足够的人手带，大概是我这个独生子女坚持独生子女的主要原因。
孩子慢慢长大的时候，我坚定如磐石的想法不知何时有了一丝丝改变。大概是从儿子看到小伙伴们渴望的眼神，我大概也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对有兄弟姐妹的家庭的羡慕和渴望；大概是从儿子第一次生病，我突然能够理解我妈说家里唯一的孩子生病时的那种压力。
坦白讲，我们这一代人，已经没有养儿防老的旧观念。并不是惧怕自己会成为失独老人而盲目的想多生个孩子。
在一个上班的早晨。儿子照常又是一番抱大腿的碎心裂肺的嚎叫，我好不容易脱身匆匆下楼惦记着今天开会千万别迟到。经过2楼的时候，他家的防盗门大开着，无意中瞥了一眼，大人们和我家一样，老人忙着做家务，年轻父母准备上班，但与我儿子孤零零的在餐椅上无聊的摆弄玩具不同的是，他们家的哥哥和弟弟，开心的咬耳朵。大概是再普通不过的儿话，兄弟两聊的嘻嘻哈哈。
我承认，从那一刻起，有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也许，我们会一直很忙，在他成长的，漫长岁月里，也许需要一个手足的陪伴？也许很多年以后，他需要在世界上多一个的亲人？
几乎在这个想法出现的同时，我就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怎么可能，两个孩子。完全是人生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
如果有两个孩子，是不是要换更大的房子？
如果有两个孩子，各方面的预算是不是又要增加一倍？
如果有两个孩子，我是不是就不能上班了，但是普通的双薪家庭，哪怕不是主要经济支柱的一方退出，都转嫁给另一方很大的压力；
如果有两个孩子，我还能向以前一样的给予老大足够的关注吗？当老二嗷嗷待哺要吃奶根本离不开我的时候，难保我不会狠心把老大推到奶奶身边吗？
如果有两个孩子，我们真的能负担的起应付的来吗？
也许有人会说，想那么多干嘛，穷有穷养法，富人有富养法。如果是一个孩子都没有，那当然不用想太多。但恰恰就是有了一个孩子的酸甜苦辣之后，才会对第二个孩子的选择更加慎重。
看到近日的新闻。怀老二老大以死相逼，怀老二要给老大写永远最爱你的保证书。
也许，老大并不需要一个手足的陪伴，他也许会想，谁允许你们打着陪伴我的旗号，给我多弄出一个资源竞争者的？
有时，要老二这件事情，真的很难讲，是为了陪伴孩子成长让孩子多一个亲人的照顾，还是独生子女弥补自己遗憾的梦想。
在我一直自认为孤独的成长岁月中，一边抱怨着没有兄弟姐妹的孤独，一边又何尝没有享受这只有独生子女独占一切的幸福？
我先生曾半开玩笑的说，如果他没有弟弟，那他现在的生活应该好很多。
我跟他谈独生子女的孤独和备受关注的压力，他说我生在福中不知福，讲起自己作为家里长子从小就被要求的牺牲与不公平。这种隐隐对老二的抱怨，我也经常听我的同学和朋友提起。很多兄弟之间的情谊，反而处的不如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
手足之间，有陪伴，肯定也有竞争。但我觉得，这是没有处理好两个孩子之间关系的问题，而不在生老二本身。
虽然在理论上，我已经不知从何时开始偏向生老二利大于弊的一方。但是，从现实的角度出发，似乎只能等"条件好一点“再做打算。可是，什么时候条件就会好呢，要多久呢，3年？5年？甚至10年？等到经济条件好转的时候，会不会我们已经没有了生老二的勇气？
生一个孩子，对我而言，已经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如果生两个，那就真的是要咬紧牙关匍匐前进了。
但是，我最怕的是，在顶着经济精神各种压力下，重新经历一次孕吐生产的辛苦之后，在两个孩子之间忙的灰头土脸之后，我的大儿子会不会在多年之后幽怨的问我一句：妈，你有我一个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再生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