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毕业以后,参加工作,我留在这座大城市已经十几年了,每日辛辛苦苦,早起晚睡,赚着微薄的工资。
我的居处,在一套近海的出租屋内,每夜吹着海风,听着海声,闻着咸咸的海味儿,也是十分的惬意。
这一晚,我像往常一样打开窗,感受着海风的抚摸。但我却在淡淡的咸味里闻到了呛人鼻息的异味儿。
我赶紧关上了窗,这种气味比抽了十几根烟都来的难受。
但是这该死的异味还在我的鼻间打转。我想我该好好的洗把脸。
水哗哗地流,像光阴一般,而我却僵在了水槽上那面与肩同宽的镜子前。
我看见,我的脸上涂满了淡蓝色,均均匀匀,像电影里的阿凡达,两只眼滑稽地在一片蓝里显现出轮廓。
这是什么?看起来特别恶心,我拼命的用手搓,用香皂前前后后将脸洗了十几遍。
终于干净了,但那黏糊糊如油漆一般的东西,我仍心有余悸。
那一天,我受到公司的责备,心情是忧郁的。
自此,有那么十天半个月,我是不敢开窗的。
直到有一天,当我被告知被重用,升职加薪时,我一时高兴,再次将窗打开了。
我想听听海风也在为我高兴的呼啸声。
于是,我便再一次地闻到了那呛人的气味。
我惊恐地一下将窗关上,闪电般跑到镜子前,果然,我的脸上又染遍了那黏糊糊的东西,甚至连衣服上都有一些。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颜色不再是淡蓝,而变为深红色。
无论什么颜色,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附着物,皆应一并去之。
我带着厌恶的心情,花了大把的时间,才将脸的颜色恢复如初。水槽里留下一片红汪汪,像极了鲜血淋漓的凶杀现场。
我从此栓紧了那扇窗,以为是邪祟的入口。
到了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那扇无辜的窗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有好几次,我在阳台也沾染上这样的东西。
任之由之,也许是种错误。
日子一长,我仿佛习惯了每天晚上看见脸上的五颜六色,也疲于去躲避了,因为无论怎么躲,总会机缘巧合地敷上一脸。
迷信思想严重的我甚至怀疑,这是神明送来的东西,是躲之不尽,避之不竭的。
而且我惊异地发现,每次送来的颜色,总是与当日的心境丝丝入扣,这更加让我坚定是神明的力量。
有一天,我的内心极度悲伤,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晚上蔫蔫地回到家,一照镜子,发现整个脸都黑了。
那一次,真把我吓到了,于是我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开心起来,不让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伤心。不管怎样,身体是自己的,何必与之过不去?
我坚持笑对人生,乐观处世,争取让每一天晚上所看到的,是一片鲜亮的大红色。
事实上,几年之后,我确实做到了。尽管那片红看起来不甚舒坦,甚至可惧,但却是我几年间每日所巴望的。
年岁就这么挪移了。
一年后的一天晚上,我突然发现脸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了,等了好久,也没有一点颜色在脸上显现。它消失了?
我敞开窗,吹进淋漓的海风,没有呛人鼻息的气味,也没有颜色。
我跑到阳台上,跑到每一处曾经沾染过的地方,但是,脸上什么都没有。
躺在床上,两眼鳏鳏。空无,还是空无;空虚,仍是空虚。到了天亮,还是无迹。
我下了床,感觉人生的意义都没了,这样想着,两眼骤然发黑,昏倒于地。
醒来时,我发现躺在病院里,身边是父母,眼圈还红红润润,眼神有意识地抑制,却多少带着些躲闪。
我看得出来,他们有事相瞒于我,而且一定是关于我的身体状况。我问:“我怎么了?”
“没事。”
“不用瞒我,我承受的住。”
“真的没事。”
在我紧咬不放的多次强求下,我被父母告知得了绝症,仅剩三月时间。最初从父母的眼神里,我其实已猜对大半了。
我还安慰他们说:“别伤心,你们要相信奇迹,不是吗?”好像躺在病床上的不是我一样。
那几个月里,我都是待在家里,望着窗外与天相接的大海,静默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一天,我对妈说:“妈,我想去海的对面看看。”既因为那端天神曾经向我吹来五彩的人生,也单纯地因为在家太闷,我想去外面看看。
已经连续半年没见太阳的天,今天却格外地阳光灿烂。
妈推着我,缓缓悠悠地绕到了对岸——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小孩在不停的嬉闹,老人在茶馆里吃茶搓牌,过着悠闲的晚年生活。
一切都是平平常常,和和睦睦,只是一大片残砖碎瓦值得引人注目。
我指着废墟,问刚好过路的老人:“这拆掉的建筑,原本是做什么的啊?”
“这个?噢,是化工厂勒!政府接到民众举报,说这家工厂每到晚上呀,排出大量的化学气体,五颜六色的,已下令在x月x日拆除啦!这些无公德的人,早该查办喽。”
“x月x日”?我记得清楚,那是我昏倒的那一天。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我的病......
呵呵!我苦笑一声,原来,一切我所趋之若鹜的,只是个虚诞的幻象而已。而我的人生,也葬送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