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苦伤春不忍听,凤城何处有花枝。——《流莺》
朦胧地睁开了眼。
方才,被拽进了世外,如今,我又被推了回来。
那是一个多么令人神往的梦!
流莺细语,澄静的蓝空悬着耀眼的金盘,那金盘散出的明亮的光,舒适在无尽的草原。草原单单调调,仅有一望无垠、将枯未枯的香草,轻踏于其上,显得格外浪漫。一条细河,潺潺流水,柔如绸,醉如酒,汩汩流逝,一棵树——仅有的一棵孤树,揉碎了阳光,洒在流水上,亮闪闪,轻盈灵动。
我也不知如何被置身在这无尽的草原上,我仿佛脚下生了根,立在原地茫茫然,走,不想走了。我就待在这,像在等待着谁。
远处,一个身影缓步向我走来——一个姑娘,穿着白裙,散着玄发,身姿曼妙,随风一掠,裙发都盈动起来,我看的呆了,虽然她的脸,我看不清,却不妨我心驰神往。我享受着她那凌波微步向我走来那种的微妙的感觉,让我期待着她那神仙般的眷容。
我就这么等啊等,日夜都挪移更替了几番,她也这么不知疲倦地向我走着。我永远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她也永远到不了我的近前......
我醒了过来,嘴里还有梦的余味,一整天脑海里都是那个姑娘的影子——我仿佛已经坠入那番心醉神迷的情景里去了。
我的眼前还是迷茫一片。
我是个瞎子,在我们这个年代里,有文化的书生称之为“瞽者”,但准确地说,还没全瞎,眼前的事物还能微弱地瞥见,自从喝了城西何神医的汤药后,已是有所好转,若说下地出门行走,不碰到障碍还是很难的。
于是,我只能每日寂寥地坐在榻上,望着窗外,百无聊赖,却也无可奈何。
榻上的这扇窗,正对着城楼。我不知道怎样算是奇迹,但我觉得,我所看见的,就是一个奇迹。
那一天,我看到了那个姑娘,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城楼上,那种震惊是无可言说的,她的白色的身影还是那么曼妙,容颜还是那么模糊,不可看清。在那一瞬间,我根本不觉得我是个快瞎了的人,那时候,我的眼比谁都明亮。
我望着她,忘却了一切,除了她以外,都是虚幻的。
每天,他只有在正午的时候,她才袅娜地出现在城楼上,于是,一整天下来,没有她的时候,我便享受于等待她的出现,等她的身影移进我的视线时,我便倾心于欣赏她的美。
有时候下雨,无论霏霏霪雨还是瓢泼大雨,都见不到她,那一天我的心便会异常失落,仿佛丢了什么东西一般。
没有谁比我更加痴迷。
想想,那时候陷入爱情深渊的我,是最傻的。
有一回,在长安的兄长过来看我,带了很多东西。那时已值正午,我们坐在床上,一面吃着陈酿,一面谈起了家常,兄长给我讲了很多他在长安遇见的轶事,笑语欢声,和谐融洽。
“哥,你能看见城楼上的那位姑娘吗?”我带着不无陶醉的语气问兄长。
此刻,她又娉娉袅袅地将身姿展现在我眼前了。
“哪里?”
“就在对面,城楼上,是不是很姝丽?”
我看见哥的脸显出了异样的神情,沉默了半晌儿,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终于他说出了一句话:“走,我带你去看看。”
“不好吧,突然去见她,感觉很唐突,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我还害羞了起来。
兄长神情依旧严肃:“我带你看看。”
我好像是被生拉硬拽上那座城楼的,但是,我没有看见哪个姑娘的身影,只有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围着一口锅吃着东西,烧着的柴火,缕缕白烟飘上了半空。
我感到很奇怪,刚刚明明在这的人,转眼间竟不见了。
哥看起来很淡定,但他接下来说的话,让我不淡定了。
“弟,你知道吗?我们为了你这双眼睛不知道费了多少的精神,却还是没能好转,没想到竟加重了。以前你只是看东西模糊,现在呢?你都出现幻觉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幻觉?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
哥指着那缕烟,是从柴火堆里冒出来的那缕:“你看清楚,这是不是一个姑娘?”
我的心头被什么重物狠狠地砸了一下。“你是说......不可能,不可能!”我发疯似的摇着头。
“弟,别这样,冷静点听我......”
我什么都听不进。我不愿相信,那位伊人,在梦中见过的,我们有缘,又在现实中相遇。不可能是虚幻的!
我的眼前本来还是很清晰的景象,现在一下子模糊了起来,那两个官兵还在吃着,我却只能看见他们的轮廓了。
啊!我绝望了,好绝望!
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懂我的人了,我的生活也没了意义。
我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哥拦也拦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