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点为名字的两个宫人立刻应声道,然后,就准备上前将秋儿拖入院子之中打板子。
“慢着!”本来与秋儿相对凝视的皇帝却突然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般的移开了自己的眼神,然后出声道。
“皇上!您方才不是说接下来的事随臣妾处理嘛?难道您是想对臣妾所受的伤置之不理啊?”杏昭仪一见情况有变,加上她对方才皇帝那般专注的盯着秋儿看,感到嫉恨不已,便不依的扭着身子撒娇道。
皇帝方才那般呆愣和愕然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过来,他带着一些柔情款款的笑意,对杏昭仪说道:“朕怎么舍得对杏儿的事置之不理呢?不过,朕见她尚且年幼,还算得上是个孩童,应当是吃不住这八十大板的。朕也不想一大早的就在宫中闹出人命案,但是,她使杏儿受委屈之事也不能不处罚。杏儿看这样可好,将这八十大板改为掌嘴八十吧?”
杏昭仪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又不愿在皇帝心中落下一个心狠手辣的名声,便带着一点勉强的笑意道:“皇上说的是,臣妾欠考虑了,臣妾都听皇上的。”
不过,她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在想,就便是这样,她也不能饶了这个贱婢,等会让宫人们掌嘴时,一定要下手狠一点。
哪知道,皇帝临行之前,却突然回过头来,对跟在他身后的公公高福全说道:“朕要回龙翔宫换套衣服,还须得花上一点时间。不如由你来给这宫女掌掌嘴,让杏昭仪娘娘消消气后,再去朝堂与朕碰头吧。”
说完,他便急急匆匆的朝龙翔宫方向走去。
从他从秋儿的脸上移开眼神,到现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再敢打量秋儿一眼。
直到过了很久以后,燕无垠还能很清晰的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秋儿时的那副场景,以及他当时心中的感受,这让他自己都感觉到有些荒谬,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它却仍然就这样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以至于后来,他为了秋儿之事痛苦、纠结时,他甚至开始设想,如若自己当时没有回望秋儿那一眼,会不会就不会有他与秋儿之间的一连串纠葛产生,自己便也不会痛苦了呢?
在那件事情发生的前一天晚上,他依照抽绿头牌的结果,又宿在杏花宫。
这应当是他这个月以来,第三次宿在杏花宫了,而且,不仅是这个月,上个月,他宿在杏花宫的次数也不止一次。
这在嫔妃众多的后宫之中,已经实属不易了。
他明白在这之中,肯定夹杂着一些猫腻,不然,宫中的嫔妃甚多,这杏昭仪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运气,连续两个月能被抽中好几次。
不过,他从小接受的祖训就是,身为帝王,不得沉溺于儿女情长,要将全副精力放在对江山社稷的治理之上。
所以,他不曾将心思放在谁的身上,如此一来,无论宿在哪个嫔妃的宫中都是一回事,于他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加上他对这杏昭仪还算不得讨厌,因而,尽管他心中明白个大概,却也没有点破。
只是,没有点破,却并不代表他赞同。
后宫是个复杂的地方,后宫的稳定关系到朝堂的稳定,当这些小动作动摇到他这些年以来,费尽心思在后宫之中构建起来的平衡时,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来整治这些施行小动作之人。
他是个聪明的帝王,知晓怎样才能让人为他所用,所以,他对每个妃子都显得深情一片,他会让每个妃子都相信,他不来宠幸她们,不是他自身不愿意,而实在是碍于祖制,情非得已。
加上他拥有先天的优势,有着一张俊美绝伦、魅惑众生的面孔,一双能够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加上一张能够说出无数柔情蜜意之话的嘴,使得这后宫中的绝大部分嫔妃都坠入了他布下的情网,不能自已,也心甘情愿的劝导自己身后的家族为他效劳。
甚至,好多嫔妃纵然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才能得到一次他的宠幸,却也仍然还在无怨无悔的等着他。
为了不伤这些女子的心,也为了给所有人一份希望,他也不愿让人觉得他有偏爱其中一位的迹象。
很多人都道他是个多情种,却料不到,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对谁都没有太深的感情,他心底的那根情弦还从未被这后宫中的哪个女子拨动过。
不过,他自己对此却非常满意,他想要达到的便是这个效果,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一颗冷静的头脑来处理所有事情。
那天早晨,他依照惯例,又与杏昭仪缠绵悱恻了一番。
在这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像个演戏的天才,明明心中有点冷冰冰的,却还是能说出让众多女子心神荡漾、迷醉不已的话语来。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便起身让他贴身的侍从高福全帮他梳洗,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几乎整个后宫的嫔妃都知道。
他有些洁癖,他从来不愿除了高福全以外的任何人过多触碰他的私人物品,更不愿意召任何嫔妃去凤翔宫侍寝,弄脏他的床铺,便总是自己直接到嫔妃的宫中来。
这天,他本来可以与以往的所有日子一样,从嫔妃的宫中出门,再直接去朝堂上早朝。
可是,出杏花宫的院门后,却突然发生了一个小意外,那个出门送他的杏昭仪却突然摔倒在地上,倒在一滩呈淡黄色的水中。
如此一来,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上前扶上她一把,并安慰她几句。
哪知道,这杏昭仪却突然趁机缩进他的怀中,向他边撒着娇,边啼哭起来,期望能够得到他更多的抚慰。
因着上早朝的时间快到了,他是一个在政事方面对自己非常严苛的皇帝,登基以来,他从未缺过早朝,也从未迟到过,杏昭仪此举会让他延误上早朝的时间,这让他心中有些不耐和厌烦起来。
就在这时,又有一阵淡淡的腥臊味从杏昭仪身上传入了他的鼻孔,他皱了下眉头,觉得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当是尿液的气味,而他再低头看了看地下那滩呈浅黄色的水后,更有些笃定自己的猜测。
而此时,他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龙袍也被杏昭仪身上那沾有尿液的水印湿了,这让向来有洁癖的他,心中如同吃了一只绿头苍蝇般的难受。
他带些郁闷的喝斥杏花宫的宫人,让她们将杏昭仪扶进院子中去。
谁知道这杏昭仪竟然不识趣的巴在他身上不走,这让他心中变得恼怒起来,也开始追究起院门口那滩水的来源,最后追究到一个梳着“小两把头”发髻、身形孱弱的扫地宫婢身上。
也就是通过那宫婢的描述,杏昭仪得知自己竟然倒在一滩含有尿液的水中,一贯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她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一怒之下,她撕下了自己那一直挂在燕无垠面前、温柔万分的面具,欲让燕无垠下令,打上那个宫婢八十大板。
这八十大板打下去,便是个男子,可能也一命呜呼了,更何况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呢?
燕无垠心中也不禁暗暗感叹杏昭仪的心思歹毒,心中暗暗对她起了一些提防。
不过,他自己也非常生气和郁闷,都是这个不称职的宫婢,他的衣服之上才平生第一次沾上了尿液,这是让他很难容忍的事情。
更何况,他虽然不是什么乱杀无辜之辈,却也不是善心人士,于是,他便任由杏昭仪来处置这个宫婢。
然后,就带些怒气的准备扬长而去。
“荒谬!这样的人,哪有资格为君王,这完全就是草菅人命!”这时,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同样夹带着怒气的女声。
这倒引起了他的注意力,因为自他登基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番斥责他的话来。
他倒有些好奇,这吃了熊心豹子胆之人究竟是谁。
于是,他缓缓的将头转了过去。
没想到,这个说话之人竟然是方才那个跪在地上的扫地宫婢,此刻,她已经傲然的站立起来,浑身迸发出一种怒气,和一种不容让人小窥的傲气。
这竟然让在燕无垠无形之中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让他开始正视起她的眼睛来,这便也让他跌入了一双夹杂着怒意,却清冽有神,稚嫩却显得洞悉世事的眸子之中。
在这双眸子的注视之下,他的心竟然不规则的“呯呯”乱跳起来,手心也开始不断的往外冒汗,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心神激荡,心猿意马起来。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莫名而且奇怪的反应,他不喜欢这种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于是,他想尝试着从她的脸上,移开自己的眼睛。
可是,他却如同坠入了一个漩涡之中一般,想逃离,却怎么都逃离不开。
直到杏昭仪吩咐杏花宫的宫人,要将这个扫地宫婢拉进院中,打上八十大板,才将他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