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之所以为厉鬼中的最强,强在出生人性阴暗,以精神阳寿为食,执念深重,能操纵人身人心,又不能轻易被超度。
今昭不过是新成的太岁,连水还没有换完,现在来说,跟人类也没什么分别,自然无法抵抗魍的鬼力,一步一步往唐息的方向挪着。
“妈妈——”奶语童言从唐息的腹腔响起。
今昭看到自己的手,已经触到唐息的肩膀,这是个怀抱的姿势,就像母亲怀抱自己的孩子。在手指接触到唐息的一瞬间,她身上的那桶血似乎发生了作用,唐息吃痛后退,趁此机会,陈清平沉冷喊了一声:“澈之!”
一阵风卷起些灰尘从门外刮进来,唐息眼中进了沙土,迷得流出眼泪来,又退了好几步。
今昭想也不想,抓起前台放着的招财金蟾,砸上了唐息的脑袋。
咕咚一声,唐息倒地。
“幸好附身的时间短,肉体没有妖化。”朱师傅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个金蟾挺沉的,今昭,你真是条汉子。”青婀拇指。
“……你们刚才都哪里去了!为什么才出现!”今昭炸毛。
“我们去想办法解决他啊!”老宋一脸理所当然。
“想办法时有必要吃芡实糕吗?”老周哼声。
“这样只能缓解一时。”看了看满脸血的唐息,朱师傅眉头深锁,他手里拿着好几张画着古怪图案的符咒,“这个魍鬼,不是我能打散的。”
“怎么办,我们几个战五渣都是奶妈和远程啊。”老宋搓手。
老周又哼了一声:“开这种神鬼饭店,就要有被砸场子的觉悟。”
玉卮抚着心口大喘气:“还说什么风凉话啊,赶紧想办法!这玩意回头要是出来附身别人怎么办!”
朱师傅在唐息的口鼻出贴了咒符,无奈地说:“想到办法之前,先这么封着吧。封个百八十年,总能想到办法。不成先丢在蔓蓝的库里。”
“朱师傅我俩多大仇啊!”蔓蓝的脸上露出惊恐,库房里塞了这么一个内有乾坤的活死人她以后还怎么盘库点数啊!
老周眯起眼睛:“冤有头债有主,它就算是恨天恨地,也得有个理由吧。”
陈清平转脸看着今昭:“他为何找上你?”
今昭举手,气息不平地说:“它……它是当年,唐息前世的媳妇肚子里那个没出生就跟着妈妈淹死的娃……”
这句话信息量比较大,老宋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登时一拍大腿:“这么说唐息是它前世的爹,怪不得挑了他附身呢,我还说魍鬼什么时候有新品种喜欢起男孩纸了。对了,那当年推孕妇下水的是谁,有后人没有,拉出来揍!”
“不是,你们这些人开饭店这么久,咕,没遇见过这种状况吗?!呃,能不能有点技术含量啊!”今昭一口气没上来,打起了嗝。
“我只是个知识面比较广的人类。”老宋举手。
“我被禁止使用非人技能。”老周冷笑。
“唔,算来,我应该是个远程法师?”朱师傅推了推眼镜。
“我是奶妈。”陈清平回答得言简意赅。
今昭跪地。
敢情清平馆的战力,只能指望玉卮姐妹三人?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啊!
“房东大人哪!”今昭只觉得干着急上火,自己帮不上忙,这帮人也出不了力。
“不在家。”陈清平的回答还是很简单明了。
“没用的你的房东大人常见行踪不定开会不止,不能当召唤兽用的。”蔓蓝叹息。
“龙神说他会尽快赶来。”玉卮也叹气。
“他的地头出事,能找他索赔不?”青婀举手问。
几个人正在你来我往炫嘴炮,地上的唐息却已经开始抽搐,朱师傅摊手:“我看,封个几百年想办法再说,也不行了,里面的魍鬼,比我们想的要厉害,我不能打散,也没法超度它,只能暂时封住,可你们看,那魍鬼,未必不能从这具人类身体里冲出来,或者还没等到办法,这个人类就要先死了。”
就好像在印证朱师傅的话一样,唐息的脸上出现数道血痕,似乎是皮下血管爆裂一样。
朱师傅连忙伸手按住符咒。
“人类的孩子,神识还没个形状,哪来这么大的气性啊!”老宋帮助朱师傅按住符咒。
唐息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渐渐有血丝从口鼻间溢出来,眼睛也突然张开,眨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
“……不要……杀我妈妈……”
“妈妈……”
“谁……救救……”
“救救……妈妈……”
“妈妈……”
细小的哀鸣从唐息的腹腔里传来,老宋哎呦一声,转头道:“听不下去了。”
“到底是什么人推那妇人……”老周的话说了一半,今昭便出言打断他:“是,这里的水中龙神。”
“怎么……”老周看了看今昭,他突然意识到,今昭是太岁,哪怕是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太岁,也是观天望地的太岁,红尘三千界的旁观者。
“龙神……不能吧……”老宋一愣。
话音一落,一剑西来,那少年龙神冷指长剑,直入唐息的咽喉,剑光一瞬封喉,只留了血珠点点。朱师傅的“别”字卡了卡,转为一声“晚矣”。
从那伤口里,一团浓雾破口而出,带着凄厉的尖叫哭声,震得当场的人各个捂住耳朵。
少年龙神双手结印,刚要打在那团雾身上,就被团雾糊了一脸,咳了一口黑血出来,撞在玉卮姐妹三人身上。三位姑娘马上发挥出女性和奶妈应有的温柔体贴,一个给少年龙神灌药,一个扶着龙神,还有一个吓得发愣,没缓过神儿。
今昭对这一屋子的战五渣已经彻底绝望。
不知道是不是吸了它老子爹的阳寿,那团雾越来越具有形状,眼见着变成了一个笑容残忍的无目之鬼,渐渐胀大,离它最近的老宋身子一颤,只觉得有无数钢针刺入脑颅,疼的老宋哇地一声撞在了柜台上。
忽而一声清越佛号,好像破冰而出的激流,将那越胀越大的浓黑团雾震得一缩,而团雾嗷嚎带来的锥子钻太阳穴的头疼也顷刻消失。
那种全身被涤荡干净,焕然新生的感觉,让一身狗血的今昭舒服极了,顺着那佛号的声音看过去,房东大人托着他的电脑,七分神烦,三分无奈地看着这一屋子的狼藉,单伸出一只右手来。
魍鬼瑟瑟发抖,朝着门飞去,可惜一道白光罩过来,连个响儿也没有,它就不见了。
“超度了?”今昭茫然。
“湮灭了。”朱师傅回答。
“可是……”今昭和老宋对望一下,两人都觉得那无辜枉死的魍,也有点可怜。
蔓蓝和玉卮扶着那少年龙神,青婀摆手:“别可怜!那玩意本来就是个附身在人家肚子里的魔物,苏鲤发觉不对,才斩草除根的。不斩杀那孕妇,这魔物就不会跟着一起死,要是生出来那玩意,估计这个镇子都要死光光吧——啊,僵尸吃了你的脑子!”
“靠!这是什么神展开!敢情那个魍是活该去死,它附体的孕妇躺枪啊!”老宋叫道。
龙神苏鲤忍着紊乱的气脉解释:“这些年它靠博取同情,害了不少姑娘家……”
战五渣们正在讨论剧情,那唐息略显惊慌的声音打断了大家伙儿的思路:“这,这是……”
满脸血的唐息尸体旁,站着一脸惊慌的唐息魂魄。
突然间,今昭想起唐息曾经说过,他四处游历,追溯前世片段,只是想看看今生让他不忘前世,到底有什么结果。
难道……这就是他的结果?看着自己前世的爱人死亡的真相,看着自己的身体再次被元凶所附体?看着今生的自己在魔物的祸害下七窍流血地死去?
这也太衰了!
唐息的魂魄看上去似乎了然发生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尸体,又看了看众人,声音颤抖:“棠溪……棠溪——!”
男人睚眦欲裂,悲尽极怒。
没防备,地动山摇。
红与黑两色烈焰将唐息的灵魂吞噬其中,朱师傅只来得及喊了一声:“魔化了!”便被什么人推进了陈辉卿及时祭出的保护光圈里。
那龙神苏鲤按着自己的心口,提起长剑:“当日杀你全家,自是对不住……”
那烈焰中变得狂暴的唐息仰天大笑,一只手穿过龙神躯体,带着血丝堪堪狰狞破开了龙神的胸膛。
又一道白光闪过,却是陈辉卿将两指虚按向唐息,那魔化的灵魂逐渐被白光同化,夺目,消散。
“这,这……”今昭被眼前千回百转的情节震得一愣一愣的。
陈辉卿收拾完魔物儿子魔化爹,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走到门口,将门关上,片刻之后再打开,门口的小桥流水,石板卧龙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都市的停车场,陈辉卿捧着电脑淡然走出门去,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儿,不过是系鞋带一样的小事。
朱师傅面露惋惜,可也只是一瞬,眨么眼儿的功夫,他就指着周宋二人:“先把地上这桶鸡血擦了,好脏。”
玉卮扶着重伤的龙神苏鲤,劝慰道:“不管怎么说,魔物已经除了,我带你去治伤,你也先别回西塘了。”
龙神奄奄一息,青婀神秘微笑,帮着玉卮蔓蓝扶着他去了后院。
朱师傅看着玉卮扶着龙神,眼神不善。顿时,见状不妙的老宋已经很听话地拿起了拖把,审时度势,老周也拎了一桶洗涤灵回来。
“这,这就完了?”今昭看着战五渣们各个都该干嘛干嘛去了,有点接受不了。
好歹这是个悲惨的故事,躺枪的亲婚夫妇,被附体的胎儿,前世今生的执念,怎么就这么烂尾了!这特么的是在逗她?!
“都解决了,你还想咋的。”老宋一边用力蹭着地面的血迹一边反问,“这事儿在我们神鬼这儿多了去了,你习惯哈。”
今昭呆呆地看着门外停车上,天降神兵陈辉卿开着一辆白色的轿车绝尘而去,忍不住问:“他去干啥?”
老周奇怪地看着今昭:“你忘了,他的电脑让天使给烧了,这不是去纽约的维修部做数据恢复么。”
朱师傅在厨房里喊着:“我说,你们今晚还吃响油鳝丝嘛?”
今昭回神过来,应了一声:“吃啊!”
算了,幼儿园小班太岁,还是看好眼前,且行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