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涣胸膛中的热意退潮般散去,他有刨根问底的念头,但更怕触及俞知乐的伤口。他甚至不敢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俞知乐不愿意说,一定是让她很难过的事,只要想到曾经那么单纯快乐的俞知乐可能遭受的伤害,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
可是如果她没有遭遇变故,他们两人就不会相遇,俞知乐更不可能抛下原本的人生陪在他身边。余子涣心中有种让他不耻的庆幸,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在他心疼的同时,心底深处确实又有着暗暗的庆幸,庆幸俞知乐没有一路顺风顺水下去,庆幸她从云端坠落,落到了深陷泥沼的他身边。
为着这自私的念头,羞中带愧的余子涣更不敢主动提起俞知乐的伤心事,只暗自下定决心要好好报答俞知乐,竭尽全力让她过上比从前更好的生活。
心大的俞知乐并没有察觉出余子涣的小心思,也正悄悄拍胸口庆幸余子涣没有追问她大学毕业之后的事,要是再问下去,她可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瞎话来搪塞,到时候越描越黑,没有误会也得生生造出些误会和心结。
吃完饭后收拾好厨房,两人下楼散步,小区里难得没有大妈大爷们扎堆聊天的身影,走在略显空旷的小路上偶尔能听到灯火通明的楼层里传来的欢声笑语,这时充分显出了只有两人过年的冷清。闲逛了一会儿,俞知乐搓了搓手,从口袋里掏出给余子涣准备的红包,“本来想零点再给你,不过我们就俩人,就不讲那么多规矩了,早点给你,我怕我一会儿忘了。”
余子涣一怔,显然没有会收到红包的准备,他有些别扭地撇过脸,没有去接,“我不要。”
“你又闹什么别扭?”俞知乐直接将他的手从棉袄口袋里拖出来,不由分说地将红包塞进他手里,“我没放多少钱进去,就是讨个彩头,快拿着。”
余子涣还是不太情愿的样子,不过俞知乐才不管他拿没拿稳,手一松就跑了,红包“啪”一声落在地上,余子涣无可奈何,只有赶紧弯腰捡起,迈开步子去追她。
俞知乐蹦跶着跑得还挺快,余子涣好不容易追上她,双手撑住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抬头看她,嘴里冒出一串白烟,还没来得及说话,俞知乐就嬉皮笑脸地上前用食指戳他脸颊。
“你说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就这么水灵呢?比女生的皮肤还好。”
余子涣因为她将他和女生相提并论而脸一黑,偏头躲开她凉凉的手指头。
其实俞知乐的皮肤也很好,不仅很少长痘痘,连毛孔也几乎看不见,只是没有余子涣那么白,在他的衬托下还显得有些黄而已。
“嗯,决定了,我的新年愿望是变得和你一样白!”俞知乐也不介意余子涣的闪避,收回手指,心情很好地自说自话,“小涣,你新年有没有什么愿望?说来听听啊。”
余子涣本不愿意说,但是在俞知乐锲而不舍、死皮赖脸的纠缠下,终于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希望新的一年,我能长高一些。”
俞知乐看到他认真又忐忑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余子涣原来这么在意身高问题,居然在新年许了这么一个愿望。其实在她来之后,他虽然也长了几厘米,但是长势很微弱,几乎察觉不出来,没有像一下同年龄男生抽条一样的拔高。在俞知乐牛奶、摸高、打篮球种种攻略千锤百炼下,他还没有长高的趋势,也怪不得他会担心。
“你放心,你以后会长得很高的。”俞知乐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回忆了一下十年后遇到余子涣时他的身高,伸手比划了一个比她高半头多,大约一米八五左右的位置,“大概这么高吧。”
余子涣仰起头看她比划的高度,惊异地转过脸,瞪大眼睛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俞知乐背起手,摇头晃脑地向前走。
余子涣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看着她一副神棍附体的嘚瑟样,终于还是没憋住笑,快步赶上去,出其不意地戳了一下她的脸颊。
余子涣得逞后迅速收手,抬头挺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俞知乐满脸震惊,“哟呵,你还挺记仇是吧?”
两人又打闹起来,俞知乐的身高体型轻松压制豆芽菜一样的余子涣,余子涣在她手底下笑得见牙不见眼,毫无形象可言。
“噌”地一下烟火升空之声,俞知乐停下呵痒的动作,抬头去看远处天边次第绽开的朵朵烟花。逃离魔爪的余子涣终于能直起腰,第一个动作却不是去看璀璨绚丽的烟火,而是侧目望向身边的俞知乐。
她的侧脸在稍纵即逝的五色流光映照下染上了深浅不一的光影,凝视远方的眼眸有着琥珀般清透的光泽,她痴迷地看着划破天际,四散流溢的各色飞火,而他痴迷地看着烟火在她眼中的倒影。
“明年我们也买个大~~烟花来放好不好?”俞知乐夸张地强调了“大”字,她转过脸来看余子涣,亮晶晶的双眸比烟花更烂漫。
“好。”余子涣怎么可能说不好。
另一边又是一波新花色的烟火,俞知乐转过身,再次目不转睛地欣赏起来,余子涣也难掩笑意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不仅是明年,后年,大后年,之后的每一年,他们都要一起放烟花,一起过年。
大年初一不用干活,俞知乐过了一天异常腐败颓废的日子,吃吃睡睡,和余子涣聊天,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
然而俞知乐觉得老天大概是看不过去她松懈成一条咸鱼,否则怎么她刚舒坦了一天,初二就迎来了阴魂不散的狗皮膏药张发强。
下楼倒垃圾的俞知乐打开底楼的铁门就看见张发强腆着一张沧桑的脸和她打招呼,俞知乐见鬼一般嘭地一下关上铁门,冷静了几秒后才有勇气再次开门面对残酷的事实。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俞知乐本想无视他,但是张发强跟着她去了垃圾桶边上,又跟在她身后回到门洞前,看架势如果她不赶他走,他是准备一路跟到她家去。
张发强嘿嘿一笑,将手中的牛奶塞给俞知乐,对她说:“今天初二,我想也是时候见见你的父母,给他们拜年。”
俞知乐目瞪口呆地看了那箱牛奶一眼,觉得她一直以来还是低估了张发强脸皮的厚度,先不说他到底为什么会有他和俞知乐已经发展到能见她父母的错觉,就算是正常男女朋友关系,男方第一次去女方家拜年也不可能只带一箱牛奶吧?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烦地说:“张大妈没和你说吗?我爸妈不在S市。再说我们也没熟到这种程度吧,你没事儿赶紧走吧。”
张发强却没有领悟她话里的嫌弃和厌烦,自顾自表白内心,一副为了捍卫他和俞知乐感情而备受打击,但他誓死不畏强权的模样,“我姑没告诉我,因为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她说了你很多坏话,但是我都不在乎,我相信你的内心一定和你的外表一样美好,你也不要担心长辈们的为难,只要你充分展示你的贤良淑德,他们一定会接受你的!”
“你是不是根本听不懂人话啊?你光说你怎么怎么样,你看上我了,你家人不喜欢我,你希望我贤良淑德,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想的?世界是绕着你转的啊?”俞知乐忍无可忍,终于爆发,“我之前和你说过很多次,我对和你交往没有任何兴趣,你还几次三番跟到网吧干涉我,我出于礼貌才没有骂人你又知不知道?我现在说最后一遍,我不喜欢你,也永远不可能喜欢你这种自以为比女人多长了一个器官全世界雌性就都得顺着你的喜好来、捧你臭脚的人!”
俞知乐没打一个咯愣,机关枪一样说完这一整段话,气势惊人,震得张发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俞知乐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低沉而悦耳的男声听起来有些熟悉,她正要回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搭到了她的肩上,俞知乐大惊,一边躲一边抬头去看手的主人。
上回在超市目睹俞知乐怒吼张发强的男青年温和地笑着看她,手上却稍加了几分力道,没让俞知乐挣脱开去,“你怎么又和别人吵架?脾气这么烈,也就是我才受得了你。”
俞知乐一僵,停住了挣扎的动作,因为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这是在假扮她男朋友替她摆脱张发强的纠缠?
张发强不太大的眼睛在双重冲击下瞪得也有普通人眼睛的大小了,他颤抖着食指,来回指着俞知乐和男青年,最后定格在俞知乐身上,嘴唇翕动了几下,破口大骂道:“你不守妇道!下贱!”
俞知乐的怒火蹭一下又冒了上来,正要开口,却听男青年扑哧一笑,云淡风轻地说:“如果我没记错,你们从来没交往过,她又何来的不守妇道?难道全世界雌性都要为你守节吗?”
“全世界雌性”显然是引用了前面俞知乐的说法,张发强喘了几口粗气,并不理会男青年,继续痛心疾首地指责俞知乐,“我哪里比他差?一定是因为他有钱,你才看上他对不对!我告诉你,你以后会后悔的,等我挣了大钱,你就后悔去吧!”
有了男青年的对比,俞知乐也不禁被张发强气急败坏的跳梁小丑模样逗笑,“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非要我说的这么直白吗?你哪里都比他差,就算你以后成为世界首富,我都不会后悔。”
“你、你……”张发强气得浑身发抖,视线一转,看到了俞知乐还提着他方才给她的牛奶,猛地冲上去夺了回来,“你这种嫌贫爱富的女人,我真是看错你了!嫌贫爱富!不守妇道!”
男青年向一边往回走一边碎碎念的张发强挥挥手,笑意盎然地说:“你统共就会这两个成语是吧,显摆完了早点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