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桂的确是个有办法的,在周惠离婚的事上帮了大忙。林山显然是死活不愿意离婚的,如果按照一般情况来讲,夫妻双方一个愿意离婚,一个不愿意离婚,尤其不愿离婚的那一方还是男人,民政局定是要“劝解说合”一番的。即使是男人犯了错,往往在调和下,让男人认个错、做个保证,就又劝回去回家过日子了。
然而杨桂将各方面疏通得很好,将周惠的遭遇一讲,没有添油加醋,但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极富有感染力。
虽说并不合规矩,但离婚手续还是办得十分顺利,即使林山不愿意离婚,也还是干脆利落地办好了离婚手续。
林景兰捏起薄薄的一张离婚证,小心翼翼地拿起来,仔细端详,半晌后长叹一声,“总算是和他一刀两断了,从此以后再没什么关系。”
林景兰脸上浮现几分笑意,“真好。”
周惠小心地把离婚证收起来,“傻孩子,离婚是什么好事呢……”
林景兰正色道,“结婚就一定是好事?离婚就一定是坏事?若是结婚后的日子过得还不如结婚前,那这结婚怎么能算得上好事?若是离婚后的日子比离婚前好上许多,那这离婚哪里还是坏事?”
林景兰道,“你和林山离婚,绝对是好事,还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周惠听到林景兰的话笑了,“哪来的这些歪理。”嘴上虽然这么说,心中却对林景兰的话认同了两分。先不说别的,她看到和林山的离婚证的那一刻,心中的大石头一下子就落地了,整个人轻快得很。
一个学期也不过四个来月的时间,林景兰在专利申请公司上略微牵扯了些精力,实验和论文的进度就略微放缓了些。
当然林景兰放缓后的进度,依旧是其他博士都难以望其项背的。
进入暑假,林景兰没有像上一个暑假一样,每天都往实验室跑,更多的时间都留在家里自学德语。
赵玉梅来找林景兰玩儿的时候,看到林景兰桌上好几本厚厚的德语书,惊呼道,“你在学德语?景兰你也太不给我们留活路了吧,我们英语都说不利索呢,你这里德语都学上了!”
林景兰只是笑。赵玉梅又问道,“你学德语干嘛呀?又用不到。”
林景兰答道,“要是去德国留学的话,不就用到了么。”
赵玉梅瞪大眼睛,“去德国留学?景兰你……你竟然要出国?”赵玉梅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吓到,半天回不过神来。毕竟八十年代出国留学的,只是极少数的人,一般人心中根本没有出国这个概念。
很多人一辈子呆在自己出生的城市里,上学、工作、成家立业,搬家到另一个城市已经是一件大事,出国更是超出想象范围的事情。
赵玉梅回过神来后,便想问个清楚,“你已经打定主意要出国了?本科毕业后出去?难道你本科毕业后还要接着读书?”
赵玉梅自己是从来没想过本科毕业后继续读书的,一直以来的打算都是等着毕业后分配工作去上班。她能考上大学,是因为林景兰帮她辅导提高了很多,她那时候也真是全力以赴地拼命学习,再加上几分运气。
所以能上大学,赵玉梅已经很满足了,她知道自己不是做研究的料子,不会再接着读书。
不过她也猜到,林景兰肯定不满足读完大学去上班。林景兰和她们不一样,赵玉梅早就清楚,林景兰总能将生活过得不一样,和大多数平凡的人相比,林景兰一步步都在创造奇迹。
林景兰回答赵玉梅的问题,“应该是要出国的……现在咱们国家和世界上的顶尖水平还是差距很大,出去能学到更多东西。”林景兰心中想道,而且中国也需要有一批人,将国外的先进知识和技术带回国。不过这话她只是在心中想,而没有说出来。
“至于去哪个国家,倒是不一定,应该不是美国就是德国,学校里这两个国家的公派项目最多,而且工科的话,德国与美国最强,去其他国家也没什么意思。”林景兰说道。
林景兰看到赵玉梅眼中都是惊叹佩服,笑着解释道,“我就是假期没事儿,先把德语学起来。”
赵玉梅附和道,“也是,要出国的话,还有三年时间。你这么早开始准备,到时候德语应该能学个差不多了。”
林景兰只是笑笑,没有说出她准备用两年时间本科毕业,这么一算她就只还有一年时间了。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林景兰一向不爱说出来。
几天后,林景兰又碰见了洪泽。寒暄几句后,洪泽便问向林景兰,“放暑假后我一直都在图书馆里看书自习,你要不要一起去?”
林景兰一愣,“国图?”
洪泽也是一愣,林景兰立马反应过来,如今北京图书馆还没有改名为中国国家图书馆呢,她说国图,洪泽自然是不明白的。
林景兰掩饰地笑笑,“我是说,你去的是北京图书馆吗?难道可以自己带书进去自习?”
洪泽点头,“三楼有个小馆可以。”
林景兰稍加思考,就点了头,她一个人在家自学德语,的确不那么容易专心。而且林景兰对图书馆有种特别的热爱,只要坐在图书馆里,看着高高的书架上满满的书,她就会有一种淡淡的兴奋感。
这种兴奋感可以使学习效率高上不少。
如果不是暑假期间清华的图书馆闭馆了,林景兰肯定要去学校里的图书馆自习的。如今既然有人作伴一起,去国图也十分不错。
洪泽见林景兰答应了,眼睛一亮,说道,“我有自行车,回头我骑车载你去。”国图离清华虽然不算很远,但也有六七公里呢,走过去的话稍显远了。而且洪泽是知道林景兰没有自行车的,心想只能她载着林景兰过去。
林景兰爽快地点头答应了,“好。”
次日清晨,七点钟多一点,洪泽的自行车就停在了林景兰家门口。林景兰听到动静,诧异地出门去看,发现果真是洪泽来了之后,惊讶道,“不是约好的八点吗?”
国图九点钟才开馆,他们约八点,时间就已经很充裕了。
洪泽不好意思地笑。他早上五点多就醒了,再也睡不着。强迫着自己磨磨蹭蹭挨过了一点时间,最后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出门早了些,一路上又不由自主地骑得飞快。结果就早早到了。
本来想着悄悄在林景兰家门口等着,到了八点再敲门的,没想到林景兰听到声音开了门。
林景兰将洪泽迎进门,“你先进来坐回儿,我还得等会儿才能出门。”
洪泽连忙道,“不急不急,是我来早了。”
周惠的声音也从屋里传出来,“景兰你同学来了?快请同学进来。”紧接着周惠就从厨房出来,将早饭端上桌,“吃过早饭没有?一起吃点吧。”
洪泽刚想说吃过了,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周惠笑道,“快坐下来。”手脚麻利地盛了一碗白米粥放在洪泽桌前,又将盛着裹着鸡蛋炸至金黄的馒头片的盘子往洪泽跟前推了一推。
林景兰已经在洪泽一旁坐下,拿着勺子喝了两口粥了。见周惠这样,洪泽也不好再推脱,只得道谢道,“谢谢阿姨。”一边咬了一口炸馒头片,又夸赞周惠厨艺好。
周惠笑得舒畅,自己一边喝粥,一边用筷子指着桌上的小菜,对洪泽说,“就着小菜吃。”
洪泽夹了一口小菜,才发现盘里的是笋尖,正是当初林景兰还他饭盒的时候,里面盛着的那种。
那一饭盒笋尖,洪泽一直舍不得吃,慢慢地吃了好久才吃完。如今又吃到一样的味道,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两分怀念的神色。
周惠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
吃完早饭,收拾妥当之后,林景兰和洪泽一起出门。洪泽推着自行车,陪着林景兰走了两步后,便对林景兰说道,“你坐上来,我载着你。”
林景兰却把书包挂在了自行车的车把上,对洪泽说道,“你慢慢骑。我跟着你慢跑过去。”
洪泽:!
林景兰见洪泽一脸茫然的表情,说道,“反正我每天也是要跑步的,趁着早上还不太热,六七公里的距离又不远,我正好跑过去。”
洪泽挣扎道,“你刚吃完饭半个小时,跑步不好吧……”
林景兰笑道,“我吃饭的时候就想到这点了,只吃了很少一点垫垫肚子,现在基本上还是饿着的。”
洪泽只好点头,想着六七公里的距离着实挺远的,四百米一圈的操场,相当于十六七圈儿呢。等林景兰跑不动的时候,他再骑车载着她也好。
洪泽没想到的是,林景兰一口气跑到了北京图书馆,速度都不带减慢的,中间还和他说过两次,“你自行车不用骑得这么慢,可以稍微快一点,我跟得上。”
洪泽看着刚跑完步、脸色十分红润的林景兰脚步轻盈地走在他身侧,心中林景兰安静地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的画面,如同被敲碎的玻璃一般,一块块裂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