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雨萱一时间都忘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鼓起勇气展开编辑部寄来的信件,紧接着面色一喜——收录了!她的论文被收录了!
况雨萱也是在自己投递论文之后才知道,有些期刊真的会在论文发表前,先付稿费,只要论文被收录了,就将稿费寄给作者,不管论文会被排在几个月后的期刊上。
当初她认定林景兰没有发表论文,其实是她自己闹了个笑话。况雨萱忽略掉心中轻微的不适,心想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林景兰能发表论文,她自己也能!
她并不比任何人差!
况雨萱也发表了论文的消息,一下子就在系里传开了。系里的老师简直乐开了花,没想到这届大一新生如此卧虎藏龙,竟然有两个天才。
一时间,况雨萱在学校里的风头甚至盖过了林景兰。毕竟大家都已经适应了林景兰的强悍,见怪不怪,而况雨萱还是新鲜出炉的天才。
况雨萱的论文就被安排在了下个月的《生物质化学工程》上。这本年期刊系里有订阅,因为这一期里面收录了况雨萱的论文,不少大一的新生都借着看,很快就被看旧了。
林景兰没有和他们争抢,等到大家新鲜劲都过去后,林景兰才把这本书借走。她倒不是特意为了看况雨萱的论文的,而是她重生后精力充沛,又可以在空间里多获得一些时间,因此就养成了海量阅读文献的习惯,从中收获不小。
如今没有互联网,好在到底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高校,财力雄厚,订阅的期刊杂志十分全,因此林景兰每个月都会把系里订阅的期刊全都扫一遍。
不过看完况雨萱的论文后,林景兰觉得有些不对劲。看论文最重要的就是看实验结果,然而况雨萱的实验数据,林景兰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林景兰也说不出原因,这更像是一种直觉,一种做了很多年科研,做了很多的实验之后得到的直觉。
如果非要说出一个原因来的话,那就是况雨萱的数据太完美了。数据点零零落落地分布在理论预测的曲线两侧,即使有些点偏离得厉害一些,有些地方不那么对称,林景兰也觉得,这些不完美之处都那么完美,或者说,那么刻意。
虽然林景兰心中有了浅浅的怀疑,但很快就置之脑后,毕竟想要验证一篇论文中结论的准确性,唯一的方法就是重现实验。不过况雨萱的实验研究,和她目前专注的研究方向并不相同,林景兰不打算为了这么一篇论文,花费自己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林景兰没有做实验验证,却有其他人验证了。一个月之后,况雨萱又收到《生物质化学工程》编辑部的来信,她满心疑惑地撕开信件,不知道编辑部为什么又给她寄信。
不过等她看完信的内容后,脸色变得惨白。
信中写着,有人重复了她的实验,但是得到的实验结果却相差很大,那名重复她实验的科学研究者怀疑况雨萱的实验数据造假,因此编辑部需要况雨萱做出解释。
况雨萱不是没有担惊受怕过,但她当初只是在论文发表之前,担心数据造假被审稿人发现,她因此发表不了论文。论文成功发表之后,她就自以为高枕无忧了,万万没想到竟会这样!论文已经发表了,却被人看出来造假!
况雨萱捏着手中薄薄的信纸,却感到仿佛有千斤重,冷汗一下子就湿透了她的衣服。
编辑部要求她做出解释。她能做出什么解释?她的数据的确是编造出来的!
况雨萱知道如今自己是走投无路了,虽然心中害怕得要死,但还是逼着自己向爸妈和盘托出,承认了自己的数据真的造假了。
况爸爸气得火冒三丈,怒吼道,“我怎么就生出来你这样的女儿!你这是心术不正!”
“我是绝对不会管你的。我一辈子为人清清正正,开不了这个口,丢不起这个人!你自己犯的错误自己承担,不管是记过还是开除,我都不会管你!”况爸爸放下狠话。
然而况爸爸最终还是耐不住况雨萱和况妈妈每日里眼泪的浸泡,心疼自己女儿的前途,不忍心让她这辈子都毁在这件事上,还是插手了。
况雨萱论文数据造假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在系里传开了,谁都不清楚真假,但却并不妨碍津津乐道这件事情。平日里骄傲跋扈的况雨萱,这次竟然没有出面反驳流言。同学们看在眼里,心中便都大致有数了。
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和她们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们本以为况雨萱会被开除,至少会记过。然而一个月后,《生物质化学工程》刊登了一则声明,说是因为工作人员排版失误,将原本没有录用的论文错误地排版进去并且印刷发售了。
这篇被工作人员“排版失误”而不小心印刷出来的、“其实并没有被录用”的论文,自然就是况雨萱发表的那一篇。
然而同学们都能看出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至于当真相信况雨萱的论文发表是因为“排版失误”,毕竟况雨萱得知自己的论文被收录后也十分高调,又是给别人看自己的录用信,又是拿稿费请大家吃饭。
八十年代的学生都有一腔热血,不像后世的人对社会上各种各样的黑暗面习以为常。况雨萱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在系里激起了轩然大波,每个人看况雨萱的目光中都透着不屑。况雨萱只好每日灰溜溜地晚来早走,上完课就回家去,不在学校多呆一分钟。
与此同时,林景兰终于等到了久违的好消息——她投往Energy Policy的论文被录用了!
林景兰比以往任何一次论文发表之后都高兴,毕竟Energy Policy期刊的地位比之前那些期刊高出一截,而且这是她穿越后发表的第一篇SCI。
白萍找到林景兰,乐呵呵地恭喜她,不过恭喜的话还没有说两句,就拐到了要让林景兰请客上。
林景兰眉头一皱,没有答应,“最近挺忙的,估计没什么时间请客了,以后有时间了再说吧。”这就是明摆着的拒绝了。
白萍神色不愉,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讪讪地走了。林景兰虽然为人大方,但是白萍她们,她可是不想再请她们吃饭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都在一个院系里,林景兰虽然平日里专心学术,但还是知道了她第一次请她们吃饭后,发生了什么。
她那次发表论文后拿到稿费,想着开学第一天聚餐自己没参加,想着还是和室友多接触一些,就高高兴兴地请她们吃了顿饭。
可吃饭的时候,不但况雨萱像是要狠狠宰她一次,故意多点了很多,最后都没有吃完,她提出打包还被冷嘲热讽了两句。这也就算了,最令林景兰气恼的是,她听说况雨萱认定她根本没有发表论文,而是在撒谎。似乎宿舍里的其他人也并没有反驳况雨萱的说法。最起码就林景兰所知,白萍是对况雨萱的说辞深信不疑的。
林景兰不再有和这些人交朋友的欲望,如果说况雨萱是恶的话,白萍她们就是蠢。这两类人都是林景兰最讨厌的。
林景兰在拒绝白萍了,立刻就一个一个地联系同在北京的老同学们。这次她拿到的稿费比以往哪一次都多,有这样的喜事,必须不能忘了老同学们!
如今没有手机,连传呼机都没有,想要找人只好挨个跑到对方学校里,见面后亲自说。赵玉梅、魏颖、顾盼盼,林景兰一个挨一个地跑到她们学校去,着实费了不少的功夫。虽然累了一些,不过林景兰心里特别高兴。
只犹豫了片刻,林景兰还是也请上了洪泽,先将洪泽对她的心思放在一边,老同学聚会,林景兰总觉得漏掉洪泽实在不合适。
而且林景兰扪心自问,发现她早就不再厌恶洪泽了。她原本认定当初洪泽是年少冲动行事,才放弃了更好的学校,跟着她来到一个城市上大学。但是看到洪泽如今已经褪去了稚气,过得很是如鱼得水,林景兰不禁隐隐觉得,洪泽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
周六上午,赵玉梅、魏颖、顾盼盼和洪泽都聚在了清华大门口。林景兰明明是准时到了,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来的。
见到林景兰,大家都是眼前一亮。初冬天气微冷,林景兰穿了一件剪裁合身的黑色风衣,下身是瘦腿的牛仔裤,明明都是不显眼的颜色,简简单单的样式,却说不出的好看。
赵玉梅盯着林景兰看了半天,终于得出结论,还是因为林景兰身材好、脸蛋又漂亮,倘若换一个人穿这么一身,可能就毫不出彩了。
如今虽然有牛仔裤,但流行的都是宽腿牛仔裤,肥肥大大的。像林景兰身上这样合体的牛仔裤,她们倒是很少见。
赵玉梅觉得好看,立马问林景兰是哪里买的。林景兰笑道,“就是宽腿牛仔裤,我妈重新给我剪裁的。”如今周惠店里有个缝纫机,倒是帮她改了不少的衣服。
“你们要是也有衣服想改得合身,可以过来找我妈,我妈手艺还是不错的。”林景兰对赵玉梅她们几个女生说道,
老同学相聚自然是高兴地,不过因为她们见面频繁,倒也没有太夸张的情绪,讨论完林景兰的衣服,就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要吃什么。
“听说你这次稿费多?那可得狠狠地宰你一刀!”顾盼盼笑道。
林景兰爽快地答应,“尽管宰!”
林景兰本就不是个吝啬的,如今她手头宽裕了,就更不在乎一顿饭钱。她已经在北京买了一套房子,虽然当时把手头上的钱花了个干净,但是后面又有几笔稿费的入账,又有了一点积蓄。
而且现在周惠挣得多了,家用也不肯再让她出钱,周惠每个月挣得钱可是一个工人的好几倍,让林景兰吃好穿好的情况下,周惠又攒下了不少钱。至于林景兰自己的收入,周惠从不过问,无论她花多少或者攒下多少。
林景兰为人处世都太让人放心了,当初周惠恓惶无助、深陷泥潭的时候,是林景兰坚定地把她拉了出来,带她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周惠虽然十分疼爱林景兰,但是却不是将林景兰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疼爱,她知道林景兰很多地方比她更加独立成熟。因此周惠在钱财方面从不干涉林景兰。
赵玉梅提议道,“现在天气冷了,不如我们去吃火锅?”
林景兰否决掉,“不吃火锅了,咱们再一起老吃火锅了,换个别的。”林景兰灵光一现,“对了!泰丰楼不是前两个月刚开张吗?咱们尝尝去!”
赵玉梅一愣,连忙摇头,“你开什么玩笑,泰丰楼多贵你知道吗?去那里面吃饭的都是什么身份的人?你快别开玩笑了!”
林景兰却是当真想去泰丰楼,笑道,“多贵?我们就五个人,再贵还能把我稿费全都吃光了?我们怎么就不能去泰丰楼了?有钱人人都能去。”
洪泽看出来林景兰是当真想去泰丰楼,但也看出来赵玉梅、魏颖、顾盼盼她们是当真不想去。其实这也很容易想明白,老同学聚聚,林景兰又刚收到稿费,让林景兰请一顿饭没什么。但要是林景兰请得太贵,即使是关系亲近的朋友,也会觉得有些压力,难免要想着怎么将这份情还回去。
但并不是人人都像林景兰一样手头宽裕的,这等于给人家制造了一个难题。
林景兰收到洪泽的眼色,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明白过来了。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下自己情商下线了,不过也是因为和最亲近的朋友在一起,她才没有多想。
林景兰笑道,“反正今天我只管出钱,吃什么都听你们的。你们可别给我省钱,回头吃完饭再后悔没有好好在我啊!”
魏颖想了想,“泰丰楼就算了,不如我们去悦宾饭店吧?”大家纷纷附和,就这么拍板定了下来。
悦宾饭店是1980年开业的,如今营业已经有几年了。林景兰前世里就听说过这家饭店,原因无他,而是这家经营家常菜的私人小饭馆有个极大的名头——“中国个体第一家。”
尽管只是一家私人小饭馆,但在这个政策严格、物质匮乏的年代,对于尚在脱离计划经济束缚的边缘的人们来说,能到悦宾饭店吃饭,绝对算得上是一件十分有面子的事情了。
林景兰穿越后,也听说过,悦宾饭店80年刚刚开业的时候,得提前两个月预定才能吃到饭。
洪泽在前面带路,林景兰随着他七拐八拐,终于在翠花胡同里见到了悦宾饭店的门口。同林景兰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悦宾饭店锁在的翠花胡同挺窄,悦宾饭店的店面不大,里面也就摆着几张桌子、几把板凳而已。不过里面倒是已经快坐满了。
服务员看着林景兰一行人都是面孔鲜嫩、打扮朴素的学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几位是来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