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动,云苓朝着声音向前走了几步,看见不远处一队人马正从前方经过。
她才想呼救,话却停在嘴边。
此地处于三国边界,那些人身穿铠甲,该是些当兵的,看样子不是祁国人,也不像是狄人,那么该是羌人。
为首的男人高高坐在马背上,她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但能看到他挺拔的轮廓。
他像是正在四下查看着周围的地势,时不时的和身边的人交谈着什么。
对方并非祁人,云苓垂眸,放弃了求救。
正要往回走,脚下突然被杂乱的藤条绊到,她伸手去扶身边的枝干,手碰到才发现那是根已经糟透的枯木,被她用力一拽,立刻折断。
云苓就这样重重的摔在地上,幸好这里的泥土还算松软,她没有伤到哪里。
正要爬起来,她听见背后传来警惕的声音,“谁在那边?”
云苓暗叫不好,想起当年的鹭河之役,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朝这边而来的人,立刻硬撑着爬起来。
还好这片树林能为她做遮挡,那些人追到这边也只能放慢速度。
可她行动不便,那些又是身手矫健的士兵,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是个女人!”
再跑下去,她一定会被他们抓住,现在她该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
她四下瞧着,虽有树林却是一片坦途,看到左前方有一处坡地,立刻朝那边而去。
真正到了那块坡地处,云苓犹豫了,她朝下看着,坡度很陡,就这么下去,极有可能摔伤。
犹豫之时,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能再耽搁,摔伤总好过被掳了去。
心一横,她伸脚向前一迈,整个人立刻滑了下去。
坡虽然陡,却不长,只是瞬间,她就掉在下面的地上。
嘶……
云苓顺势蹲下捂着腿,落地的一瞬间,她扭到脚踝,一时疼的动不了了。
脚步声还在逼近,她朝上面看了一眼,咬牙爬起来。
她要快点离开。
一只手悄无声息的落在她的背上,她的身子刹那间绷紧。
他们……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她。
心里一沉,她认命的回过头,看清楚对方的那一瞬间,眼中的失落立刻转变为震惊。
“无伤哥哥?”她下意识的叫出。
“嘘……”他食指竖在唇边,朝她做了禁声状。
她呆呆的看着他,已经做不出反应,只能听他的话。
这时,坡下的他们几乎可以看到那些人的影子。
云苓心慌,不知所措的看着无伤,想问又怕被那些人发现。
无伤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眼看着脚步声已经在头顶上方响起,无伤突然一手环过满脸惊慌的云苓,托着她的背将她向后推了去。
一瞬间,云苓感觉自己的背一下子撞在身后的陡坡上。
有他的手抵在背后,她并不觉得疼。
她斜靠在上面,他也随她而来,面对着她停下,空着的那只手撑在她身侧,才不会让自己的身子压在她的身上。
两个人挨得很近,几乎是脸贴着脸,云苓抬起头,就能看见无伤漆黑纤长的睫毛。
头顶上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云苓能感觉到,他们离得很近,一旦她发出一丁点动静,就会被他们发觉。
幸好她背后的陡坡角度足够大,上面又有枝叶藤蔓做遮挡,她暗暗祈祷,他们能躲过去。
“刚才明明在这里的,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
头顶上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听上去正是追她而来的人。
然后,是一阵沉默。他们似乎在寻着她的去向。
越是沉默,云苓的心就越紧张,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陡坡并不算太高,一旦他们跳下来,她便插翅难飞。
紧张之中,她感觉到背上的手突然使了些力气。
她抬眸看向无伤,见他朝自己摇头。
他的眼睛向来会说话,她立刻读懂了他的意思,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回去吧。”
头顶上再次传来动静,这次是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
听他的语气,想来该是那些人的首领。
紧跟着,她听到了离去的脚步声。
听着渐渐消失的脚步声,云苓一直紧绷着的肩膀一下子松懈下来。
而无伤,却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将她护在身前。
那些人不是已经走了吗,她不明所以,才要开口问他,突然见他神色紧绷的朝她摇头。
看着他郑重的眼神和蹙起的眉,她已经启开的唇把所有的声音都留在口中。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一动也不敢动,看着无伤的眼睛,等着他的讯号。
又过了片刻,头顶上再次传来脚步声。
声音响起的时候,云苓心里暗暗吃惊,也暗暗心悸。
还好,她没有发出响动。
脚步声消失在林中,两人终于长舒了口气。
无伤看这云苓,目光有略微停顿,然后突然用胳膊一撑,迅速离开云苓。
他的眼中带着歉意,微微侧过身,“是我失礼。”
云苓连忙摇头,“是你救了我。”
他像是暗暗念了几句经文,然后复又转向她,“你可还好?”
除了刚才扭到了脚,她并没什么大碍,连忙摇头。
可是,她的心里却有疑问,“无伤哥哥是怎么知道还有一个人没走?”
无伤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听?”云苓忍不住问出。
“嗯。”他点头。
“你是怎么听出来的?”她十分好奇。
无伤平静道:“他们来时,有八个人,走的时候,只有七个,所以我断定,上面还有一个人没有离开。我们一旦发出响动,就会被发现。”
云苓惊讶的看着无伤,“你……你怎么知道走了七个?还有……遇到我时,你已经见过他们了?”
“不。”他轻轻摇头,“我是在遇到你之后才知道的。”
“真的?”云苓几乎不能相信,“那样杂乱的声音,你竟能分得清楚?”
“用耳朵去听,听不清楚,用心去听,自然明了。”
她呆呆的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敬佩。
他却没当作回事,“我们该走了。”
云苓也回过神,他们是必须赶紧离开。
……
云苓在前,无伤在后,两人共乘一骑走在旷野之中。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云苓轻靠在无伤胸口,问出心中疑惑。
无伤手握缰绳,望着远方,“高明失魂落魄的回来,我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着,他勒停了马,指着某个方向,“那里,就是高明住的地方。”
云苓顺势望去,发现无伤所指的正是昨夜她和高明一起看到的那片旷野,而他们此时正在这附近。
她朝那边望着,那里早已没了村镇的踪影,只有些废弃的砖石歪歪扭扭的立在那里,石缝间长出的野草,是唯一的一点生机。
“为什么?”云苓这才想起鹭河之役,如自言自语般问着,“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嫁祸。”
耳边,传来无伤淡淡的声音。
云苓侧头看着他,“嫁祸?”
“当年狄国入侵羌国,却毫无建树,迟迟没有办法攻城掠地。无奈之下只好与羌国和解,互补再犯。然而,那时狄国和羌国早已对祁国虎视眈眈,倘若两国交好,于祁国极为不利,先帝便暗中派云戈率兵假扮狄人,大肆屠杀羌人。鹭河之役以后,羌人与狄人再无和解,直至今日,两国依旧兵戎相向。”
原来,竟是这样。
可她不懂,“先帝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是活生生的性命啊!”
“作为祁国人,先帝虽然屠杀羌人,却保全了祁人。”
云苓惊讶的看着无伤,“难道,你觉得先帝做的对?”
她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出家人的口中说出来的。
“帝王之道,无关对错,即使是错的,他也一定会做。”
“帝王之道?”云苓摇头,“帝王就一定要造杀业吗?”
“难道不是吗?”无伤反问,“哪一个帝王,不是踏着鲜血走来的?”
云苓愣住了。
无论是暴戾如楚元煦,还是贤明如楚元昭,他们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
宫闱惊变夜,连她也差一点成了刀下亡魂。
沉默中,无伤再次开口,“万事皆有因果,就算身为帝王也逃不过宿命轮回。”
说完,他一夹马腹,策马归去。
……
脱下鞋袜,云苓看着自己的腿直咧嘴。
她的小腿上尽是擦伤,脚踝也已经微微肿起。
无伤正为她擦药,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只听声音,云苓也能猜到是高明。
一想起昨夜他恨意满满的眼神,云苓就心中不安。
她看着无伤,只听无伤淡淡,“进来。”
门开处,高明走了进来。
云苓下意识的朝无伤身边挪了挪,半藏在他身后。
高明似乎并没过多注意她,他直奔无伤面前,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云苓不明所以,无伤却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她移开视线到高明身上,他还是昨夜的装扮,一双眼睛通红,双唇紧闭,精神紧绷。
这一夜,他也是不好过的。
突然,他抬起头看着无伤,“弟子要报仇!”
仿佛已经预料到一切,无伤平静的看着他,却不开口。
高明腿上的双拳紧握,“弟子知道此举有违先生教诲,请先生恕弟子修为浅薄,不能大彻大悟,可灭门之仇,弟子是一定要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