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生抬头望天,只见阳光普照,青风送爽,确是一个难得的早晨,他打了一个呵欠,笑道:“我整晚没睡,你便陪我这老人家倘下来稍作休息吧。”张景龙连忙跟着他坐了下来,安庆生忽问:“我这老头子是否很麻烦?”张景龙眼珠转了转,答道:“也不算是。”安庆生横了他一眼,气道:“不算是很麻烦,但也是麻烦的了,对吗?”张景龙耸了耸肩,笑了笑却不置可否。
安庆生缓缓的说道:“小子你可知否,你的命已在旦夕之间,若甚么也不做的话,绝对活不过三日后的此时。”其实即使安庆生不说,张景龙已感到“定心丹”的药力,再也压不下体内的异种真气,先前服下了秦梦楚的一夥丹药,张景龙便四五天也不觉身体有任何异样,但昨晚才再服下了半夥,今早醒来时已感到体内真气跃跃欲动,但他性格不喜怨天悠人,心想若命该如此,亦不能逃避,只好面对,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晚辈明白。”
安庆生眼见他的神色在面对生死之间,由始至终都不露半点惊恐之色,说道:“常人在经历生死之时,大多都会惊惶失措,我生平阅人无数,贪生怕死者故所有在多有,慷慨就义者亦属常见,但他们不竟若有选择,便不会行那死路,而表面毫不在乎,内心却难掩对死亡的恐惧者亦有很多,但如你这般活像毫不在乎自己生死的便实属罕见,且大多都是年纪老迈,行将就木,像你这种乳臭未乾的小子,却是绝无仅有,真不知你葫芦内卖的是什么药。”
张景龙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安庆生怒道:“有什么好笑?”张景龙直笑得面红耳赤,经过了一番努力,终于停止了笑声,笑道:“想不到我小小一个张景龙,竟然有东西可以令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到安老前辈大惑不解,试问我又怎能不笑了?”安庆生听着此略带讥讽之言,却不怒反笑,跟着傲然道:“我安庆生有今天那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之能,都是全靠我的才智卓绝,及努力不懈,试想一个天才再加上后天的努力,方可达至我如此境界,你这小鬼这小小问题便只是皮伤小道,即使真的弄不清楚,却又何足挂齿?”眼见安庆生越说越向,张景龙心想见好便要就,点头道:“前辈说的是。”安庆生一怔,浑没想到这贫嘴的小子竟忽然变得如羔羊一般的温驯,只听得张景龙续道:“或许在此乱世之中,景龙从小到大身边已历遍很多的生死,而义父亦会随时的离我而去,因而习惯罢了,及至最近赵大哥的死,更令我觉得自身的生死不是最重要,若可选择,我情愿用我的命,去换取义父及赵大哥长命百岁。”
安庆生听着此稚气未消之言,却感到一份真摰之情从说话里流露出来,终明白到为什么张景龙能如此看透生死,如此一份简单的,对亲人的思念,自己竟不能察觉得到,全因自己在这世上,已差不多再无亲人之故,此时他望了望项千羽在努力捉鱼的背影,忽然间心中涌起了一份久未尝到的温暖,忽然间坐起身来,正色地道:“张小子,你的伤跟全身真气内息贯穿,若要医治,先要锻炼出一股比铁石还要坚强的心志,先壮心脉,再治奇经八脉,我这便传你两种搬运内息的法门,第一种可助你在体内异种真气发作之时,把乱成一团的真气的流动略为控制其流向,以减低它们相互冲击时对你身体的伤害;第二种却可给你将体内的真气暂时借用,在一刹那间变成如你自身的内力一般,但此法只可唯持半柱香的时间,而此法每用一次,你的经脉便会受创多一分,到你的身体承受不了,经脉破裂之时,你便必死无疑!”
张景龙听罢,知道安庆生终于肯教自己那治标之法,但转念一想,说道:“前辈要景龙去找那位慕容阳生前辈?”安庆生笑道:“小鬼真是聪明,举一而反三,有点我安庆生的影子,不错,我之所以教你那使用体内真气的法门,是要你去找那慕容阳生,求他用九转重楼归元印除去你身上的异种真气,你跟他说是我安庆生叫你去找他的,他不会不从。”说着把那更改自九转重楼归元印的运气移宫法门教了给他,张景龙背诵了数片,已是顺畅如流,安庆生心中暗叹:“如此天纵奇才,却有着此不治奇伤!”心中涌起了爱材之念,温言道:“江湖险恶,亦不及人心难测,那慕容阳生已消声匿迹多年,要找他恐怕没数年不能有丝毫线索,我最后一次见他的地点是在四川云南一带,他便颇为喜欢那儿的气候,再者若你能先找到顾落阳那小子,大可着他来找我,以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能耐,或许可救得了他。”
张景龙乍闻此武林奇人竟主动开口可替义父治那毒伤,不由得大喜过望,安庆生续道:“你年纪轻轻,虽能堪破生死,但世间美好之事大有所在,若能求生,切勿轻言放弃,你身上的奇伤最重要的是意志坚定,对生命充满热诚,保持着一股勃勃的生机,切忌大悲大哀,再每天练行我教你的功法,方可保命。”从怀中抽了一片东西出来,只见那东西色泽如三日醉体的皮肤一般,上面有数个小洞,看上去的质感却是软软的,安庆生说道:“这东西会有用的,给了你吧!”张景龙闻言伸手接过,只感到那东西的触感活像一块人皮,望着安庆生面露疑惑之色,安庆生古古怪怪的道:“你猜这是什么东西?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的。”
张景龙暗暗好笑,这么随便拿样东西出来,自己又怎会知道其出处用途?但这位古怪的老前辈既要拿个彩头,自己又只好随他高兴,答道:“晚辈愚鲁,实所不知,请前辈示下。”安庆生喜孜孜地道:“你觉得它像些什么?”张景龙把手中的东西翻看数遍,答道:“像块人皮,但又不是,晚辈实不知这是什么。”安庆生见终于难到了张景龙,傲然道:“这当然不是人皮,只是用其他物料彷制而成的人皮面具,只要把它浸在酒中约半柱香时间,再盖在人面上半柱香时间待其固定形状,便可盖在面上装扮成那人,且此物料甚有弹性,即使将来你年纪渐长,脸庞变大,仍能随意使用。”
张景龙听得此物竟有此妙用,觉得十分有趣,喜道:“谢安老前辈!”安庆生点了点头,却不再看他,转头凝望着远处的天边,喃喃地道:“如此乖巧聪明,资质上乘的小孩,若能留在老夫身边十年,新一代年青一辈当中,又有谁人能及?惜时也命也,不同的人便该走上不同的路,可惜!真是可惜!”
张景龙听罢,会过意来,点了点头,却默言不语的站着不动,安庆生心里明白,说道:“那姓铁的小子亦是一块未经琢磨的上佳碧玉,只是锋芒未展罢了,放心吧!”言下之意,即是答应了重收铁幻白为徒,张景龙心下感激,双目含泪,“噗”的一声跪倒在地,盖上了三个向头,跟着站起身来,一声不向地拭去眼泪,再走到了项千羽那儿,笑道:“项大叔!安前辈说你找鱼很努力,不用找了!着你送我走出那片树林离开这里。”项千羽一听不需再捉鱼,高兴得直跳起来,频呼:“好!好!”举步便行,张景龙聪明伶俐,心知若铁幻白知道自己要走,必定会放弃拜安庆生为师的机会,而跟着自己漂泊江湖,自己于此时静静的离去,绝对是最好的选择,走到了树林的入口之处,回过身来,远远的向安庆生躬了躬身,只见安庆生背向着他,却微一点头,张景龙一咬牙,便跟着项千羽走进了那奇门树林之中,头也不回的去了。
安庆生待张景龙走远,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生性极怕麻烦的他,这一两天中便被极多的麻烦找上门来,而现在张景龙已走,他要面对的,却是另一个烦麻,铁幻白的资质是不容置疑的,但他那倔强的个性便与安庆生相互冲撞,实为安庆生所不取,但他兴之所至,破例欲收铁幻白为徒,却浑没想到竟会被其所拒,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但现在他既再一次对张景龙许下诺言,一向极重承诺他便迫于无奈再去面对那令他头痛的问题,只见他在想着这许多东西之间,已走到了屋子跟前,轻推竹门,只见铁幻白及秦梦楚两人都没有说话,秦梦楚的面色阴晴不定,显得内心正想着很多东西,而铁幻白却只关注着她的反应,二人见安庆生进来,一个叫道:“师父!”,另一个则叫:“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