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谈说之间,已把身上的污垢清洗干净,一时间只感到整天累积的伤痛虽丝毫不减,但疲累之感却稍有好转,换上干净的衣衫后更是心中一片清爽,赵匡胤正欲与张景龙走往偏厅,却见他忽然停下步来。
赵匡胤露出询问之色,只见张景龙目光忽然露出一阵凄然之感,知道即使郭威已答允为中原百姓,一起合力扳倒刘知远,本应十分高兴的他却始终难忘吴伯与吴嫂惨死的事情,再加上适才在客栈之中,张景龙便好像与吴妃兰发生了点事情,他虽一向称自己为“大哥”,但这义弟武功既高,智计亦毫不下于自己,向来都不需自己帮忙,现在不由得忽然心中一热,觉得要做一点身为义兄要做的事,遂概然说道:“景龙你大可先去照顾吴姑娘,郭公爷那里我大可应付得了!”张景龙脑中倏地涌出吴妃兰的清秀面容,再也难以自已,点了点头便欲离去,但却忽想起自己的问题,摇了摇头:“那不行的。”
赵匡胤再也忍耐不住,正色道:“景龙你向我说过,对着喜欢的人需坦然相对,你自身的问题虽然不浅,但大可与吴姑娘说个明白,即使结果如何,也不会事后才来后悔。”张景龙记起自己确是向赵匡胤说过此等说话,想不到此刻竟用来教训自己,他性格本就豪迈爽直,不拘小节,之所以对着吴妃兰时处处显得扭妮不堪,正因为吴妃兰温柔婉若,善解人意,对他而言,是一位足以令其倾心相爱的女性,此刻被赵匡胤一骂,再也难以刻己,双目一张,在刹那间回复了那跳脱精神的模样,毅然道:“郭叔叔那边便有劳赵大哥,我速去速回。”赵匡胤见他终于醒悟过来,大喜点头,二人一起走出澡堂。
哪知甫一走出门外,张景龙倏地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向前直倒下去,也是赵匡胤眼明手快,左臂一伸,便扶着了他,惊道:“怎样了?”张景龙苦笑道:“只是足下忽然一软,不碍事。”说罢已然站直身体,他试着微一运气,只感到体内的本身激荡之极都两股真气,都静静的没有任何异样,自己除了全身有着那行功过剧的经脉受损之状外,便再没不适,但以往都不曾试过如刚才一般乏力倒下,当下便完全不明所以,二人走到偏厅花园之外,随即分手。
张景龙心中挂念着吴妃兰,他心中便有千言万语,欲要在吴妃兰面前全说将出来,若非身上的经脉已全部疼痛不堪,早已祭起轻功,向她直奔过去,饶是如此,他还是很快的便跑到了吴妃兰所在的客栈,向附近的人略一询问,知道她已从军兵处领回父母的尸体带了回家,忙向吴家的小屋跑去。
他甫一走到屋门之外,已听到吴妃兰饮泣之声,从门缝之中望去,只见小屋之内,已略作布置,放上了二老的灵位,点上了数盏烛灯,微风轻吹,把屋内映照得黑影飘扬,显得分外凄凉,而端坐其中的吴妃兰,伏在一张小桌子上,既伤父母之亡,又哀于张景龙的望离开,只是哭过不停,张景龙这便欲推门而入之时,忽听得一把男子之声在屋内向起:“吴姑娘你莫要太过伤心,以免弄坏身体。”
张景龙听着屋内那一脚步沉重,不像是武艺高强之人,偷偷看了一眼,那人竟是童百名,敢情是韩重把他召来照顾吴妃兰,及代办吴伯及吴嫂的身后之事,吴妃兰虽伤痛欲绝,但她一向为人矜持,听得童百名说话,不由得暂止哭声,只是呆呆的望着烛光出神。
童百名眼见她的情况甚是严重,怕她伤出病来,柔声说道:“吴姑娘不要害怕,只要一日有莫名在此,必会替吴伯及吴嫂好好的照顾于你。”这数句说话便真摰之极,他俩自幼在东门县城中一起长大,虽然童百名乃城主之子,而吴妃兰则是平民百姓,但童百名就偏生对温柔的吴妃兰情根深种,惜身份有别,童百名一直也不敢向父亲提及欲向吴家提亲之事,打后东门县大乱,城主金环故世,童百名变成了平民,更加不敢把他对吴妃兰的爱意宣之于口,但眼下吴妃兰父母双亡,伤痛欲绝,童百名看在眼中,不由得怜惜之意大盛。
但吴妃兰此刻心中,却只有张景龙一人,只听得她轻声说道:“他也曾经答应过我,会照顾我一辈子呢!”说话之时眼波流转,情意绵绵,彷佛在想起张景龙的一瞬之间,便连父母的伤悲亦全然忘却,童百名不知道她想起了张景龙,却又不敢多问,只听得吴妃兰兀自自言自语的道:“妃兰啊妃兰,人家既然连真正名字也不肯跟你说,你还何苦如此纠缠不休,教人家为难?妃兰在此祝公子往后多福多寿,平安喜乐。”此言更教童百名感到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却见吴妃兰忽地默不作声,目光却投注在小屋的门板之上……
忽听得屋外“啪”的一声轻向,童百名心中一凛,随即拿起屋内的一张木椅,往门口缓缓走去,他先前听韩重说过城内可能会有尚余的袁军士兵,需多加小心,但他重伤刚愈,本身又体弱多病,武功不高,只好奋力拿起椅子充当武器,他又恐吓着吴妃兰,只得慢慢的移近门处,随即一手伸出,把门快速打开,准备以手上椅子先下手为强的重重击下……
童百名一看之下,门外却没有任何人在,低头一望,只见有一根断成两截的乾枯柴枝掉在地上,环顾四周,除了数头猫狗之外,却没有任何异样,心想或许是那些狗儿猫儿等动物把柴枝弄出声向也说不定,回头向吴妃兰道:“吴姑娘你的听觉真好,便有小猫小狗走过也听得真切。”吴妃兰面现苦笑,再不作声,望着父母的灵位,两行清泪,不觉又从面庞直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