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墨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一把拉过了九娘的手臂,抚上她的腕脉,讶然道:“你的内力和蛊毒……怎么做到的?”
九娘神秘一笑,说道:“你什么时候随我去见文风公子,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你。”
“这……”
墨的脸上泛起红晕,很快撒开了九娘的手,别过脸去,装作是在梳理东珠灵虎的毛发,沉声道:“天快亮了,我不能让宫里的其他人看到毛毛,你快回去吧!以后会再见的……诶,等等。”
九娘止了步,看着墨匆匆跑回小楼里,又取了一大包东西出来,递给她道:“最近王宫里五毒虫横行,有了这个可以退避五毒虫护得身周三尺的平安。”
“谢谢你……不过,还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回去。他,真的很想你!”
额头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滴,手中扬起马鞭狠狠一抽,马蹄踏过林间小路扬起飞石。那人紧张地咬着嘴唇,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啪!”
上好的琉璃杯盏落地而碎,带着鲜红的酒液,宣泄着掷杯人如火的愤怒。
“为什么还是没有消息,已经后延了三天,我们已经无力再等!”
爞姬狠狠地撕碎了手中的信笺,美丽的双眸中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厉声道:“临南王他们到底是被困在哪里,你们可有前去打探?”
那人脸上的汗珠还在不住地往下滴,被这样一凶更为紧张,不小心竟咬破了嘴唇,洁白的牙齿上染了血,吞吞吐吐道:“属下……不……不知道……”
“混账!”
画着红色花瓣的长指甲紧紧揪着榻边的帘子,爞姬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没想到事情会像这样。原本万事俱备的,就等着临南王带兵来助,偏偏就被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耽搁了下来。
如今,这事情的严重性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不让巫王知道都不可能了。
撒气归撒气,到底不能迁怒到无辜传信人的身上,爞姬也只得挥挥手,无奈道:“你且下去罢,此时勿要传出去,接着派人去找临南王的下落。”
手边还有另一杯酒,干净地好比仙山琼酿,爞姬端起它来,酒面上映着自己愤怒的眸子,不如往日美丽。她怔了怔,渐渐舒展开了眉头……
不想手中的酒杯竟被人夺取一饮而尽。
“你在害怕什么?”
突然出现的巫王晃着手中的空酒杯,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的爱姬,温柔笑道。
“没……没什么。”爞姬慌张地想要搪塞过去。
“你向我隐瞒的到底是什么?”巫王出奇地没有就这样放过去,反而有些步步紧逼的架势,他太爱爞姬,所以一向太放纵爞姬,有些事情也是点到为止从不过问。
不过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寻常。
“爱姬,你告诉我,这盘棋,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哐啷……
爞姬颤抖着从椅子上跌坐下来,手掌不小心杵上了之前摔落在地的杯子碎片,生生在嫩白的掌心上划出了几道鲜红的口子,吓得巫王赶忙抱起她来。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殿下,我瞒了你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可是,你也一直没有告诉我姐姐真正的死因不是么?”
闻言,巫王霎时慌了神,说道:“原来你已经知道雀娘她,她死了。”
爞姬淡然一笑,说道:“还知道了你喜欢的不是雀娘……或许我还是该怨恨我自己,以为你喜欢她就把她支走,结果便再也见不到了。”
夏夜的风撩起了竹帘,不小心带进来几片花瓣,恰好落在爞姬的手心里,在红白分明的掌心里竟也能勾勒出一丝温暖。巫王把她抱到了榻上,熟练地帮她止血,似乎刚才的隔阂和争吵都已经不复存在,转瞬之间已忘在脑后。
“还疼吗?”
爞姬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看来,那些事情我得全部告诉你了……”
“别!”
“为什么?”
巫王神秘一笑,道:“凡事,总有火烧眉毛的时候,先把最要紧的这件事情告诉我吧!”
“嗯。”
爞姬说着便取下了胸前挂着的巨型蜘蛛挂坠,轻轻按了按蜘蛛的脑袋,便听见“当”一声响,一条缝隙自银蜘蛛的身侧出现,一张透明透亮的纸掉了出来。
“这上面写的,才是能够召唤出麒麟尊的真正方法。所谓用什么种了死****的血为引子奏乐召唤麒麟尊都是谬论。我是白人,我自然晓得真正的方式是什么。”爞姬的语气之中有着一股隐隐的骄傲,更多的却是悔恨,“当初不该让爻浪去青泷山的,本以为那些五毒虫可以吞了他,没想到反而被他利用。”
巫王道:“他的母亲是主宰了南疆八十年的至尊女祭司,他作为最得力的儿子,自然有那个能耐。不过这个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在意的,是他带到王宫来的五毒虫。看到王宫里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张张消失在我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竟有些难过。”
“难过?”爞姬嗤笑道,“我们都是踩着鲜血和尸体爬上王位的,你如今竟和我说这些不觉得可笑么?”
“还记得这本《胭脂诀》吧!”
巫王突然从怀里掏出了那本包装精美的册子,册子的每一页纸都是用丝绸特殊炼制而成。
“那天是你的生辰,拿这江湖九绝之一送给你,也算是不失我为王一方的仪态,嗯?”
爞姬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头,佯装生气道:“还说,要不是上官姑娘送给你,你还拿不到呢!”
“且不提这个,”巫王恢复了正经的神态,“我这两天翻来覆去,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这样征来战去,到底有多少意义?得了整个中原武林,又有多少意义?就算是凡夫俗子,或许也能像这《胭脂诀》中所写那样,给你无上的幸福吧!”
“不可能了。”
说话的不是巫王,也不是爞姬,然而屋子中分明只有两个人,这声音到底从何而来。只听得衣袂翻飞之声,偶有挪步点地,恰见奚华安破窗而入,落入房中,拱手笑道:“如此唐突,实属不敬,还望巫王、王妃海涵。”
这王爷娘娘的哪里被人闯过寝殿,巫王一把揽住花容失色的爞姬,清了清嗓子,明明脸色苍白还要装作霸气侧漏的模样说道:“奚庄主这么不知礼数,想必中原男子也就这样吧!”
“呵,中原人不知礼数的嘛……”奚华安眼珠子滴溜一转,乐呵道,“还就只有我一个。看殿下的脸色不大好,是中毒了罢。”
“区区小病,不劳庄主挂怀。”
“这身体上的病嘛,熬点粥喝点药也就治愈了,”奚华安说着便扔了一瓶解药给他,“这个你喝下去有用的。不过心病嘛……奚某或许也无能为力了。”
“呵,”巫王冷笑一声,“这是哪里话,奚庄主既然来了,就一定是有法子才来的,说什么无能为力。”
“若是殿下肯放弃中原武林,放我们三人归去,帮你稳住这南疆王权,又有何难?”奚华安的脸上挂上了一丝邪魅,“这就看你,肯不肯了……”
“噗嗤!”
企图偷偷喝酒的文风公子笑得一口酒喷了出来,却也不失仪态地擦干净身上的酒水渣,起身走到窗边,拎起那只每次都要撞到窗户上的笨信鸽,白大人。
“小家伙,你什么时候能靠谱一点啊?”
房文风取下了拴在它脚上的竹筒,拿出了里面的信笺,准备拿去给奚华安,不想奚华安却先一步回来了。
“这是你的信。”
奚华安展信一阅,不禁喜上眉梢,笑道:“太好了,果然在神水沼泽找到了临南王和他的军队,这一次巫王不答应我的要求都不能了!”
他身后的九娘闻言微微一笑,那不容易被发现的小酒窝里盛着满满的喜悦,乐道:“华安,很快,我们就可以回中原了吧?”
“嗯,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家……”
九娘的眼神有些游离,被奚华安看在了眼里,他便紧紧握住九娘的手,温柔道:“阿雪,你忘了,凤夕山庄就是我们的家啊!”
“嗯,”九娘会心一笑,“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咳咳……”
眼看着两人就要你侬我侬情意融融,尚孑然一身的房文风尴尬地嗽了两声,不悦地摇着折扇从二人中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全然不顾恩爱未遂的二人一脸黑线……
爞姬此刻端坐在高座之上,对于奚华安的邀请心中虽然十分不爽,却也不得不笑脸相迎,到底他们是主,来人是客,会客之礼愣是半分也错不得。
爞姬率先端起了酒杯,敬道:“昨夜奚庄主突然而来,着实令我惊讶,不过和所商之事相比庄主的行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终究还是在意,不得不嘲讽两句挽回面子,“既然庄主说拿得出相换之物,不如且让我和殿下看看才好做定夺啊!”
“娘娘稍安勿躁,”奚华安行礼道,继而拿出了一只精致的纽扣,花纹是标志性的七彩六芒星,这样的纽扣只有以六芒星为星神的临南王才会有,“想必娘娘对这只纽扣,不会陌生吧?”
奚华安将那枚纽扣放到了侍女端着的托盘上,由侍女恭恭敬敬地呈上去。可是侍女走得越近,爞姬的心就跳得越快,脸色也愈来愈显尴尬,待侍女走近之时一把推开了那盛着六芒星纽扣的托盘。
“你怎么会知道此事?”
“入疆之前,我让我的红鸾队留在了南疆入口,以防不测。不想正是我留下的红鸾队,发现了娘娘派出去寻人的侍卫,不过稍稍打探,自然就晓得了临南王被困一事。”奚华安掷地有声,翻盘只有这一次机会,这个巨大的筹码在握,不胜也不可能,“想来南疆与中原也是一体,南疆若是落入了贼党之手,中原也难免不受干扰,所以……”
“你就派出了你的红鸾队去找临南王了么,所以奚庄主是要逼我妥协了么?”爞姬昂起了头,认真地盯着奚华安的眸子,不像是要妥协,“若是如此,我亦不能将到手的宝物……”
“中原,本王不要了!”
一直未出场的巫王此刻却掀帘而入,摘掉了蒙面的纱绸,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血色。
“劳烦奚庄主费心了,请用你的红鸾队,助临南王入关吧!我们需要这场输死搏战!”
被人遗忘的小阁楼上,房门紧闭,一盏宫灯忽明忽暗。
两名女子悄然踏上咯吱作响的木梯,面色凝重。
“琉将军,这么晚邀您前来,实在是阿喃失礼。”
“阿喃姑姑不要这么拘束,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琉看起来慌张至极,原本平静的心湖此刻却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风破浪起,“你真的确定璃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这个阁楼?”
阿喃姑姑点了点头,确定道:“王后娘娘派我观察璃美人许久,她最后一次出现确实是在这阁楼之中。不过……没有再出来过。”
脚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突然一阵恶臭扑鼻而来,惹的二人一阵恶心。待用灯笼照去,琉差点叫出声来,不过那惊讶和恐惧的表情很快就下了脸来,换作一抹自嘲,说道:“多年没有杀人,看见死人的时候都这个样子了,看来我的气数确实不够啊!”
闻言,阿喃笑道:“琉将军若是早这么想,也不会有今天这样进退维谷的尴尬。临南王的军队已经抵达南疆,殊死一战在所难免,不知将军是要和大祭司站一块儿呢,还是和王后娘娘站一块儿?”
回答她的不是琉,而是沉重的开锁声,在这个阴森的阁楼中沉沉回响,诡异非常。
“阿喃姑姑送我至此,也可回了。若真如你所言我妹妹璃死在了这里,于你来说也不干净呢!”琉突然转身看向阿喃,笑了笑,“不过,谢谢你没有抓我去面见王后,而是带我来了这里。”
“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将军,若是就这样抱着遗憾死去,阿喃也于心不安。”
言罢,两盏灯笼分道扬镳。
看着阿喃的灯笼愈行愈远,琉只觉得身体越发疲惫,心路迷茫。临南王大举进军,她和爻浪的力量根本难以抵挡,无论怎样都是死路一条。早该知道,早该是这样,也不用害得璃……
琉使劲摇了摇脑袋,想让自己清醒,可是屋外的恶臭混着屋子里诡异的熏香味实在是令她难以清醒,只能呼唤道:“璃,姐姐来了,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她。
“阿璃,你在哪里,我是姐姐,我来救你了,你在哪里?”
似乎有一只手抓住了琉的脚踝,很轻很轻的力道,却是那么熟悉。琉放低了灯笼,照亮了那人的脸庞,一脸狼狈的璃艰难地看着姐姐,苍白也无力。
“走,姐姐带你回家。”
“不,我知道了这小阁楼的秘密,”璃突然咧嘴一笑,“这小阁楼底有一条密道,可以直接逃亡中原,我逃出去过,可是舍不得……又回来了。”
琉捧着妹妹的脸,眼泪不禁滑落,哭腔道:“巫王根本就不爱你,你又何苦这样,姐姐带你回家,走。”
“不,我不想走,不想……”
话未完,璃已经虚弱地闭上了眼,在这漆黑的小阁楼中沉沉睡去。
在一个狭小的山谷里,一名中男子领着小女儿站在谷口,看着那个一身戎装的琉抱着身着华服却已了无生气的妹妹缓缓走来,不禁一笑。
“你终于肯回来了。”
琉站定了脚,刚回以微笑,膝盖却已着地。
“夫君,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