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刚绕过那排死气沉沉的桃树,远远看见乔无双中药铺门前围了好几层人,还有凄厉的哭声随风传过来。
狄为心内吃惊,想道: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忙将昏昏沉沉的绿杨托付给车夫暂时照看,脚下立即快了许多,几步奔到乔家中药铺门口,却见乔老的草屋已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了。
这情景由不得狄为不急。当下天涯镖局二当家拼了命便往人堆里挤,好不容易挤过人群,天啦!他看到的是多么让人痛心疾首的一幕:中药铺的大门敞开着,草屋的堂屋里横摆着八具带血的尸体,乔老一家赫然也在其内。
狄为跪倒在地,仔细看得清了。不错,是小乔、是无所不能乔无双前辈、还有小乔的母亲,他们全死了,全都死了。狄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地上呆了半天之后,突听他大吼一声,腾地跳了起来,悲愤交加的无情刀客眼中迸出火花,劈面抓住身旁一个老头,喝道:“老人家你不会说谎,你对小子实说,这是谁干的?”那老头惊慌道:“年轻人莫不是乔神医家亲戚?”狄为道:“乔前辈是小子活命恩人、再生父母。你快说,是谁杀了乔前辈一家?”那老头结结巴巴说道:“听、听、听说是夕月教干的。”
狄为松了抓紧老者的手,狠狠地道:“又是夕月教,这些天杀的畜生。如若我狄为不将这些匪徒、败类、魔鬼碎尸万段,抽筋剥皮,我誓不为人。”
就在此时,绿杨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年青的姑娘一眼看到那么多尸体,顿时骇得呆了。暴怒过后的狄为泪落满面,说道:“绿杨妹子,咱们不能再走了,乔前辈一家对天涯镖局、对我狄为,都有着永远报答不了的恩情,若不为他们报此血仇,我狄为誓不离开此地。”
绿杨惊醒过来,说道:“可是大哥,你的病还没有好啊!不是说好了要去找你们的总镖头的么?”狄为悲呼道:“等不及了,如果请得总镖头来,还不知要过多少时日,到那时候,夕月教的魔鬼躲起来了,我们却上哪里找它去?我现在恨不得立即吃他们的肉、寝他们的皮、将他们的心肝挖出来喂狗……我一个时辰也等不下去了。”
看到狄为主意已定,绿杨再无话说,居然赞同道:“大哥说得不错,小妹虽是柔弱女子,手无缚鸡力气,也愿意随大哥一块去杀那些恶人。如果是死,我陪大哥一块死。”
人群里一片声喊道:“为乔神医一家报仇,为乔神医一家报仇。”
狄为满眼泪光,挥手道:“各位乡亲,暂请安静。小子有一话要说;如此血海深仇,岂有不报之理,但死者入土为安,咱们还得设法先将乔前辈他们给葬了。”
一个中年汉子走出来,说道:“大爷,小的名叫胥有理,是乔神医家近邻,知道乔神医生前相中一块风水宝地,就在屋后山上,倚山临水,阳光充足,地形如天鹅孵蛋,四边又有树林。乔神医曾经对小人提起过,日后他若仙去,托小人把他安葬在那里。”
狄为从包裹里取出五六块金子来,说道:“大伙儿拿这些钱去,为乔前辈一家张罗几口上好棺木,趁天气还早,咱们就先将他们下葬了,然后再作道理。”
胥有理道:“这事得交给村长去办。”
小杨村村长,一位胖呼呼的先生,满面肥肉,圆鼓鼓的肚皮,迈着八字步,他被众人推送到狄为面前,村长眯起一双小眼睛,把狄为上下看了一阵,有些害怕。
狄为道:“在这黑白颠倒多灾多难的年月,有饭吃就很不错了,阁下却长得膘肥体胖,想必是油水喝得不少。你就是村长吧!去给我弄几口棺材来,要好的。”
那胖村长双手接了金子,连声道谢:“好汉放心好了,小的就去办,就去办。”
傍晚,在小杨村上百个热心村民的帮助下,乔无双一家,还有另外五个不知名的死者,一共八具尸体,全都装入了棺材,做一排儿入了土,就葬在乔家后山上。
狄为拜过乔老夫妇,在小乔坟头添了土,滴泪道:“小乔妹子,你要走好。大哥对你不起,你的一片心,大哥何尝不明白,大哥辜负了你。对不起了,妹子,你安息吧!做大哥的这就去斩杀你的仇人,为你一家报这血海深仇。如果大哥不幸战死,就来泉下陪你。你在天上要开心,你原本是个好姑娘,你不该有痛苦。逢年过节,大哥会来看你的。”
从不轻易流泪的狄为,此刻眼中的泪珠像断了线般落下。
在场之人无不下泪。
有人在哭,有人却在笑,一阵大笑声从雾气里传了过来。
那些村民惊慌道:“夕月教的恶人来了,我们还是快逃吧!”
却听一个粗哑的声音高喊:“想跑,没那么容易,一个都不能走。”话音甫落,新坟四周的树林中,一下子钻出二十几个身穿灰衣的夕月教徒,面目狰狞的牛半农赫然也在。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狄为一见这些人,端的是怒从心起,恶从胆生,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早从身边一村民手里抢过一把挖坟坑用的锄头,眼中喷出火花,吼一声‘恶贼拿命来偿,’。人也如离弦之箭,快步飞出,径朝那伙夕月教众迎去,绿杨尖叫道:“大哥,你小心啊!”眼看狄为手中锄头翻滚,已将前边的四五个教徒打得脑浆迸出。
杀气腾腾的牛半农陡见狄为,还真吃了一惊,急忙拔出腰间那柄锋利的短弯刀,阴笑道:“小子,你中了教主他老人家百日断肠,居然不死,还有力气打人,倒真是怪事。”
狄为骂道:“丧尽天良的恶狗,爷爷不死,你得死。”
尚未复原的狄为把手上锄头当成长刀,上下左右飞舞,先使一招横扫千军,接着是一招长河落日,又有五六个教徒被放倒地上。
打退了面前的教徒,狄为挺着锄头,直奔牛半农。
牛半农不慌不忙,大刺刺地吩咐道:“兄弟们,都给我围堵死了,让爷爷来收拾他。”
剩下的二十来个教徒喊一声‘是,’做一圈围拢来,把狄为和牛半农堵在垓心,两人再不多话,一时之间,锄头对短刀,杀得天昏地暗。
那些小杨村村民,胆小的趁机溜下山去,躲在房中再不敢出来,想是他们也曾吃过夕月教的苦,心中犹在惧怕。胆大的留在山上,远远观望。
到底有六七个年青有义气的村汉,把锄头铁铲紧攥手中,准备随时上前助力。
绿杨也弄得一把小锄头,拿在手里,额角上冒出汗珠来,她中的毒才被清除,身体虚弱得很,虽是有心要上去帮大哥哥杀他一两个恶人,可却没一些力气,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狄为与牛半农已斗了三十余招。
狄为避过牛半农十七枚石子,九次近身刺穴。回敬了对手二十一记快攻。
几十招过后,号称夺命飞石的这个叫牛半农的家伙已经看出来了;面前这个曾经用断刀做暗器,刺破自己屁股的敌人,今天似乎支撑不了多久,于是他的心里开始欢喜。
狄为的确支撑不了多久。二十招以后,他便开始喘起粗气来。在这大冷天的,他的头上居然冒着滚滚热气,脸上的汗珠像水一样的淌出。很明显,他的体力尚未复原。
狄为出招一招比一招慢。
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牛半农,已经有点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了,他已经知道狄为的力气透支了。最多再斗三十招,或者还要不了三十招,他保证能让狄为横尸当地。于是他并不急于拼命,他慢慢的打,稳稳的打,不缠斗,看准机会再下手,还想方设法故意去激恼对方。
狄为曾与牛半农数度交手,知道这夺命飞石功夫了得,可惜一时半会又拿他不下。
无情刀狄为手中没有刀,只有一把破锄头,加上一颗拼命的心。
狄为越斗越是心急,斗到后来,眼前竟然出现阵阵黑晕,脚下飘浮,身体重心渐渐不稳,原是病后体力不继。狄为心中明白,今日的处境凶多吉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撑上十招。
锄头砸在短刀上,铮然有声。
两人反反复复的恶斗;斗力,同时也斗命。
狄为受伤四处,轻伤;牛半农受伤九处,也是轻伤。狄为虽然是在以性命相搏,但牛半农并没有给他机会,只要狄为贴近他,他便溜了,他要把狄为活活的累死。
牛半农知道,狄为肯定会死的。
马嘶声,山脚下传来的马嘶声,狄为听熟了的马嘶声。
一声马嘶,狄为欣喜之情已经明显地露在脸上了。
牛半农忽见狄为面现喜色,感到莫名其妙,但他很快便看到了那匹属于狄为的黑马。马背上还有一个很瘦的人,瘦得风都可以随时将他吹走,可是这个人背上却背了一把很大很大的鬼头刀。牛半农当然认得这个人,因为他曾经躲在暗处偷看过这个人,他还听他的手下说起:就是这个瘦长的人杀了他的亲哥哥——牛半耕。
牛半农终于弄清了狄为为什么欢喜,原来他到了帮手。
燕雪飞飞马冲上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