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半耕一伙伤兵残将远去后,狄为吹了声口哨,黑狮子奔跑回来。
狄为还刀入鞘,上了马背,取路望城里知县衙门而来。
时值午牌时分,知县大人刚退了早堂,正与几名差役班头辈在后衙赌骰子,想起昨夜府中被劫走了不少黄金,老父亲心痛得吐血,病倒床上起不来,聪明的知县大人打起了他的小算盘:何不先从手下这里弄些银钱去安慰安慰他老人家呢!事实上他已经在这样做了。
孔知县一伙正赌得兴起,衙门外一片鼓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居然有人胆敢放肆,还把那‘鸣冤鼓’敲得震天间响,知县老爷好不气愤。有当值的衙役来报:“知县大人,门外有人要伸冤。”孔知县喝道:“甚么冤屈,等老爷赌完再说。那个谁,你去把那鸣冤的拖到堂上,先重打二十大板,然后赶将出去。”
领了本官命令的衙役出去不多一会儿,鼻青脸肿跑回来了,禀报道:“老爷,不得了了,衙前报冤的是条长大汉子,背一把老长老长的刀,他说他有天大的冤枉,小的们刚要上前打他,却吃他先动手在小人脸上打了一拳,他力大如牛,差点不曾将小人打死。”
孔知县不信道:“一拳、就一拳,他一拳就把你打成这般模样?”
那衙役道:“是啊!是啊!老爷,你不知道,那人出手又快又重,小人想躲都躲不及。”知县对其他几个说:“你们先停停,都别赌了,大伙出去瞧瞧,来者何人。”那些差役班头们懂事地把桌上赌资全推到知县大人面前,看着知县愉快地收下了,这才出去当班。
孔知县威风八面地往挂了‘明镜高悬’牌匾的衙堂上一坐,堂下衙役瞬间分立两旁,敲着板子齐喊了声‘威武’,鸣冤的汉子赶着一群衙役走进大堂来了。
知县大人伸长脖子往下一看,唉呀!冤家路窄,这不正是昨夜光顾府上借钱的飞天大盗吗?知县大人吃这一吓,坐不住了,慌慌张张推翻了坐椅,没头没脑钻进了案桌底下,胆怯地吩咐:“来人啊!给我狠狠的打。”自己却先闭上了眼睛,躲在桌下抖个不住。
当差的却待动手,狄为早出指如风,旋风一般转动了一圈,十几个衙役全被点了穴,木鸡似的动不得了。这个时候他们自身难保,如何还能够打人。狄为就衙堂上拖了把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脚,背上拔出长刀来,敲着地面喝道:“那狗官你听着,给我滚出来。”
孔知县从案桌下爬出来,作揖媚笑道:“真巧啊!又见面了。好汉有何吩咐?”
狄为道:“你给我派人去将绿杨小姐带上堂来,我有话说。”
孔知县佯装不知,说道:“本、本官不认得什么绿杨小姐。”
狄为正色道:“我警告你,大老爷,你别装傻充愣,否则我杀你全家。你是知道的,我对你家可熟得很。快去带上来。就是昨天你从牛半耕分堂提走的那个外地姑娘。”
孔知县失惊道:“连这个你也知道。来人啊!骑马去麒麟洞中,把那小姑娘提来听审。”狄为站起身来,将刀放入鞘内,出指如风,替堂上众衙役解了穴,又坐回椅上。
那些倒霉的衙役,莫名其妙地碰上这个事,还以为是从鬼门关前遇赦把命捞回来了,再没一个敢轻举妄动的。有两名当值衙差上前领了知县大人令牌,去了。
孔知县爬回椅上,惶恐地坐下,头上冷汗冒个不停,张口直喘粗气。
狄为见他配合,心情好了些,说道:“敢问大人,你刚才可是说了什么麒麟洞来着?”知县道:“是呀!是呀!本官是说了麒麟洞,那麒麟洞乃是我这里黔灵山中一处古岩洞穴,关押犯人的地方而已,好汉问这个干嘛?”狄为道:“不干嘛!随便问问。”
话锋一转,又问道:“那黔灵山莫不也叫云雾山?”
知县道:“只知叫黔灵山。”狄为瞪着他道:“这样说来,你找到血恨刀了?”
知县大惊道:“你是为血恨刀而来?”狄为道:“错了,在下此行,只为绿杨小姐。”知县略宽心了些,道:“可是据我所知,只有你所说的什么绿杨小姐才知道那神刀藏于何处,你找到那个小姐,不也就找到了神刀么!你这样做,却不是毁了本官大好前程。”
狄为笑道:“我想孔大人你应该清楚,是性命重要还是前程重要?”
孔知县低了头,认真想了一回,好半天后才颤声答道:“都重要。”看到狄为横眉怒目盯着他,当官的于是又讪讪说道:“当然了,比较起来,还是性命更重要一些。”
狄为道:“那你还不赶紧闭上鸟嘴。”知县大人果然是连大气也不敢再出。
约莫过了一两柱香时间,听得衙堂外马蹄声响,领令前去提人的两名衙差押着一个未戴刑具的女犯走上堂来,狄为激动得起身迎出数步。看那做了犯人的女子,见她穿着‘囚徒’衣服,篷头垢面,衣上有血迹,显然受过逼供。她把头低垂了,披头散发的,一些头发挡在眼前,脸上还有泪痕,面目却不能够看得太清楚。狄为疑心这人是不是绿杨小姐,回头瞪了孔知县一眼,说道:“如果你胆敢耍花样,待会儿却与你理会。”
知县大人伸长的脖子又缩了回去,只拼命争辩道:“错不了,错不了,本官哪里敢耍花样,愚弄好汉,你的厉害我可是领教了的。她就是你要找的绿杨小姐。”
狄为上前把那女囚垂着的头扶将起来,将她的头发理到一边,入眼处竟然是张让人怜惜的年青的俊脸:远山柳眉,星目生辉,嘴角上挂一些顽皮,泪眼中含无限柔情,多日不曾清洗的脸庞上虽有污垢,却仍遮盖不住她天生丽质。看这女子,身材修长,肌肤白净,容颜姣好,是一个极标准美人儿,美中不足的是略微有些清瘦,也许是由于吃苦太多的原因。
这女子年约十八九岁,似乎不像草原上久经风霜之人,反倒有江南水乡小家碧玉的气质。但狄为曾从绿杨山庄得知一些关于小姐绿杨容貌方面的信息,心想:这必是绿杨无疑,我花费数月工夫,辗转万里路途,吃了几多辛苦,今日总算找到她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啊!一万两黄金,我的一万两黄金嘞!******,就要到手了。
那身着囚衣的年青女子一双调皮的眼睛把狄为从头到脚打量着,尽管是这个时候,她仍然有些淘气,看得出她又是好奇、又是怀疑,似乎很想知道眼前这人竟究是谁,有何企图。
狄为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直截了当问道:“姑娘可是草原上绿杨山庄的绿杨小姐?”
那女子并不说话,只把一双带些调皮的漂亮大眼睛狐疑地扫着狄为,她似乎注意到了狄为背上的刀,目光落在刀柄上不再移开了。狄为笑了笑,又道:“有我在这里,你已经安全了,你不要害怕,我对你绝无恶意,我是你父亲派来接你回家的。”
那女子仍不开口,眼中有些疑惑又有些信任。堂上孔知县可等不及了,他正担着惊呢!如若这女人不是恶汉要找的人,不知这会使长刀的家伙将把他们这干人怎生发落?
知县大人把做官的架势拿出来了,厉声道:“那女子你快快对好汉说,你就是绿杨小姐。快说啊!我们的性命还悬在他手上呢!”狄为回头喝道:“狗官你给我把鸟嘴闭上,没你什么事。如果没我的吩咐,不得放肆。吓坏了小姐,当心我斩下你的狗头。”
知县大人哪里还敢再声张。那帮衙役班头避得远远的,唯恐惹祸上身。
狄为贴身处取出一把黄金吞口,兽骨镶柄的匕首来,这东西是当初绿杨山庄庄主绿笑胡亲手交给他的,狄为还记得,绿笑胡曾说过;他的女儿一定认得这把匕首。
果不其然,这女子一见狄为手中匕首,慌忙劈手夺了过去,放在眼前仔细看得清楚了,说道:“这匕首是我爹五十大寿时,我送他的生日礼物,怎么会在你手上。”
她终于肯说话了,她就是绿杨。狄为高兴得心都跳起来了,说道:“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了,我的大小姐。”原来这女子真是天下十大富庄之一——草原上绿杨山庄庄主绿笑胡走失的女儿绿杨。绿杨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我爹的匕首怎么会落到你的手中?”
狄为回答道:“这是令尊亲手交给我的,他要我带着这把匕首来找你。”
绿杨道:“那你一定收了我爹不少好处。”狄为道:“是说过有一万两黄金报酬,但还不曾弄到手。不过很快了,只要你跟我回去。”绿杨道:“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狄为大急,慌道:“为何?”绿杨道:“因为我还没有找到我要找的东西。”狄为松了口气,说道:“这还不简单么!你不就是要找那把血恨刀吗!我听他们说,你这里有些眉目了,既然你知道那刀藏在哪里,对我说一声,我替你扛到草原上不就完事了么!”
绿杨满眼欢喜道:“你当真要帮我去取宝刀?”狄为笑道:“那还有假。”
绿杨听了这话后,几乎忘了连日来所受的屈辱,手舞足蹈,一脸喜色,看她那样子又是可笑又是可怜,狄为摇头叹息,牵了她的一只小手,再不理会知县,把她领出衙堂去了。
两人竟大摇大摆的走了。一心想爬上去的孔知县跌倒在地,歇斯底里道:“完了,完了,大好前途完了,本想找到宝刀,将它去换个京官来当的,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