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来愈深,寒气愈来愈重。狄为在房上呆得久了,感到有些凉意,心内思量道:别再等了,这就冲下去。旋即又想:不好,看样子那姓牛的功夫不错,若待会儿打将起来,一时半会拿他不下,惊动了护院的,倒不是件好事,得想个法子把那厮引开才好。
可是什么办法才能引得开他?狄为注意到,黑暗中的庭院,什么东西都没有,该怎么办?突然觉察到脚下的瓦片,灵机一动,有了。只见狄为从房顶上揭起三两片瓦,隔着院子,尽全力扔向东首客厅大门,只听得砰砰几声闷响,有两扇门竟被砸破了。
这边饮酒的知县与牛半农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知县惊慌道:“不好,牛兄,舍下有人来犯。”牛半农道:“大人安心,半农出去看看,来者是何方匪类。”知县道:“全仗你了,牛兄。”牛半农从怀中掏出七八颗鹅卵石出来,拿在手里,箭一般窜出门外。
房顶上狄为看得明白,笑了一笑,一脚踢断横梁,从三丈多高的房梁上跃将下去,那唱《摸摸奴》的俏丫环正伸头缩脑在门首张望,狄为迅速出手点了她哑门穴,抬脚便将她送到了屋角阴暗处,做知县的恰要声张,那把四尺长刀也架在他脖子上了。
狄为森然道:“狗官听着,你若敢发出半点声来,当心一刀砍下你这颗鸟头。”
此刻院内乱糟糟嚷成一片,想是那些看家护院的武师被惊起了。
孔知县道:“好汉饶命,有话好说。”狄为笑道:“在下并无伤人之意,暂时不考虑杀你,只是路过贵方,缺些银钱使用,特向贵府告借三百两金子。”
孔知县见是打劫的,放心了不少,说话声音也不再那么发抖了,这知县大人把脖子挺直了一些,说道:“好汉要金银,舍下多有,多有,凡事好商量,休伤我的性命。”狄为轻声喝道:“有时还不带老子去,哆嗦什么!”知县道:“是,是,好汉请跟本官来。”
狄为摇摇头,暗道:真他妈是个狗官。
孔知县领着狄为走出门外,见院内十来道火光,不少人影四处乱窜,有人高声呼喊:‘莫让贼给跑了,仔细搜。’狄为心里微惊,拖了知县大人,望暗处便走,同时手中刀紧了些,冷冷喝道:“只顾带我前去取钱,莫作怪,你若胡来,小心老子一刀宰了你。”
当官的哪敢出半点儿大气,领着狄为穿过五六间房子,来到院落南面二层一间小屋门前,此时那些叫喊声也在远处。狄为问道:“这是何处?”知县道:“这是家父书房,银钱都藏在里面的铁皮柜里。”狄为脚起时,踢开了那扇木门,知县慌道:“好汉……。”
狄为喝道:“有甚鸟事?乖乖在这里给老爷望风,莫自寻晦气。”知县道:“若家父在内休息,还望好汉高抬贵手,勿伤他老人家。”狄为道:“想不到你还是个有孝心的儿子,你放心好了,我说过此行只为求财,自然不会伤人。”知县道:“如此时,多谢好汉。”
狄为谅那知县不敢撒谎,把刀收了,随手点了他‘期门穴’,就让那当官的呆在门前把守,自己却摸黑走进屋来。
屋内漆黑一片,狄为从怀中掏出火石,欲要寻些灯烛来点上,却听得耳边风响,有东西打砸过来。狄为颇感诧异:知有敌人从暗处偷袭。当即旋身闪得一闪,起脚就是疾风后鞭腿。他本来是想一刀劈过去的,但从来敌袭击的力道上感觉出对方不会武功,这才起了慈悲心肠。随着那一记后鞭腿的扫出,有个苍老的声音惨呼一声,黑糊糊的屋子里似乎有人飞了起来,还把什么东西给撞翻了。狄为用火石点燃了书桌上油灯,微弱的灯光下,见一个身着睡衣的胖乎乎老头儿倒在西首墙角,正在拼命挣扎,手中犹自紧紧握着龙头扶手拐仗。
他身旁倒了一只书架,散落了不少书籍在地。
狄为笑道:“你老人家想必就是地主兼做牲口生意的孔财主了。你这家伙真搞笑,吃人不吐骨头,居然还装模作样会看书。”那老儿睁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睛,浑身发着抖。
狄为安慰他道:“你不用害怕,在下只是前来借些钱财,这事令郎同意了的,还是他领我来的这里。”老儿一听这话,不要命地爬去保护身旁墙下那些铁皮箱子。
瞧见这等情势,狄为笑开了,把手中长刀横在眼前,说道:“人家都说,十个财主有九个贪,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肯施舍一些银钱出来救济咱们这些穷人,你老人家未免也太吝啬了吧!”那老儿不说什么,双手死命抱紧了一只几乎与他等身高的铁皮箱子。
狄为心中有底了:看来贵重物事都藏那箱子里了。
屋子不甚宽大,一目了然,屋中除了些凌乱的书架外,尚有十来只铁皮箱子,临窗有一张小床,狄为对着那小床走了过去。财主老儿瞪起了眼,看他要干什么。
狄为扯了一条床单在手,转身向老儿走过来。孔财主颤声道:“你、你、你想搞哪样?别乱碰老夫的东西。”狄为一伸手,抓住老儿一条胳膊,随手就把他给扔到小床上去。
孔老财主不知是被砸痛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失声大哭起来。
眼见狄为手起刀落,斩断了铁皮箱上铜锁,随手拉开了箱盖。
狄为反手端来桌上油灯,近箱处仔细一看,箱内果然装满黄白之物,约莫有上万金。
这时床上那孔老财主哭声更大了,简直赶得上一头疯了的母牛。
狄为担心他的哭喊会引来护院的,不耐烦了,从箱内拾起一小粒珠子,临空扔将过去,很准确地打在老儿哑门穴上,财主老儿大张了嘴,再也叫嚷不出半些儿声音来。
狄为把床单铺在地上,箱内拣黄色的只顾捡,约取了三五百金,心中想道:足够好几日盘餐了,不够之时,再来取些,这箱子里面还多的是。当下系好床单,把来肩上扛了,却待寻路走时,听得门外一片声喊道:“贼人在书房内,保护老爷,莫放走了贼人。”
狄为跑到窗前,抓破窗纸,朝外望去,见院内一派火光,火光下是明晃晃刀枪棍棒,三十来个护院武师和家仆大喊大嚷,狄为焦燥起来,心道:怎不见那姓牛的身影。
猛可听得脑后风响,有物事飞撞过来。狄为一惊,偏头躲得一躲,一颗鹅卵石从耳际呼啸而过,打在砖墙上,直震得屋内闷响应声。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鹅卵石疾射过来。
原来牛半农也到了门前,将出去的门给堵了。
狄为左手提起那包金子,右手挥刀,将飞过来的鹅卵石一一击落,当一颗颗鹅卵石碰到刀上时,火花四射,狄为心惊不己:这厮力道好强,难怪人家要叫他夺命飞石,果然是有那么几下子。这门手艺只听说书的讲过,好像是当年水泊梁山上有一个姓张名叫没羽箭张清的曾会这手绝活,想不到数百年过后,世间居然还有传人,眼看此地不宜久留。
牛半农第七颗脱手的石头过来了,狄为把长刀插在地板上,一伸手捞住了那粒石子,随手便还给了他,同时出去的还有三枚蝴蝶飞镖。牛半农第八粒石子正好中途赶到,两粒石头空中相碰,火星迸冒,砰然有声。而三枚飞镖竟破空射向牛半农。
就这当儿,狄为抓起长刀刀柄,挥刀劈破窗户的木格,翻身出去了。
院内众武师呐喊着就要追赶,随后赶来的牛半农大声道:“不用追了,来人是当世武林中罕见高手,追去只会白白的送命,大家都去看看,知县和老太爷有没有事。”
有人注意到牛半农手腕处正滴血,想必是中了飞镖。这时狄为已在夜风中去得远了。
话说狄为得手后,很快回到酒店房中,随手将那些‘借来的’金子扔进床底。
眼见离天亮尚有一个多时辰,于是合衣上床睡去。
闭上眼就把当晚的行动回想一遍,猛地里惊得跳了起来:‘不好’。
狄为叫得一声苦;听那知县和牛半农谈话中提到绝世神兵,还说要把这东西送给当今太子,所谓绝世神兵,莫不就是血恨刀?他们说杀了塞外七侠。当初去绿杨山庄,绿笑胡庄主也曾提到这七个人,说过绿杨小姐是因为听了他们的话才跑出来的。难道绿杨和他们一块来这里寻那宝刀?对了,他们还说抓了一个小娘们,等着逼问口供呢!莫非就是绿杨?大有可能。暂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累了一夜,先睡一个饱觉,明日再去找那狗官问个明白。
可是如何能睡得着,才翻了两个身,远处有公鸡一遍接着一遍叫了起来。
东方欲晓,窗纸渐渐发白。狄为全无睡意,早早起来,向厨房要了些南方点心,选了张临街桌子,独自个儿正享用间,却见风翩翩陪同几名夕月教徒从二楼下来。牛半耕竟然也在其中,正与风翩翩挨挨挤挤,勾勾搭搭。狄为有些气闷,暗道:这夕月教没有一个好东西,那牛半农是这牛半耕兄弟,杀塞外七侠,抓绿杨小姐,莫非这厮也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