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事的三个灰衣人一走,那姓风的女人踱到狄为身边,目视面不改色的狄为,笑道:“小女子风翩翩,是这家酒楼的老板,这位大哥你受惊了。”
狄为又饮尽一杯酒,想道:果然是她。
当下停了酒杯,起身抱拳道:“看样子,在下今日见到的——应该是南国双飞燕中的风大老板了,久仰你的大名,当真如雷贯耳,幸会。适才多亏你解围,感谢,感谢。”
风翩翩道:“解围二字可不敢当,看阁下背上刀很长,想必不是等闲之人,我若不出面喝止,只怕那三个混蛋要有血光之灾。这本来没什么,只是客人远道而来,对这里的有些事情想是知得不多,所谓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大家出门,为的是求财,哪个是来求祸。你说是不是?客爷。”狄为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出门求财不求祸,求财不求祸。”
风翩翩笑道:“难得客爷理解。还不曾请教客爷,尊姓大名?”
狄为道:“风老板客气了,在下狄为。”风翩翩吃惊道:“狄为?莫不是江湖上人称无情刀的狄爷,天涯镖局的二当家。”狄为道:“正是在下。”风翩翩道:“没想到狄爷大驾光临,失敬失敬。”狄为道:“久闻人说风老板乃女中豪杰,不仅轻功了得,而且为人极精明豪迈,看来名不虚传,你能把这酒楼经营到如此规模,真是好样的。”风翩翩道:“狄爷太过奖了。但不知狄爷远道而来,押的是甚重镖,如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不妨说一声。”
狄为再次起手道:“太谢谢风老板你了,不过在下此次并未押镖。我是来找人的,正要见风老板。风老板可知此处是否来过一个叫绿杨的蒙古姑娘?”风翩翩道:“哦!狄爷来这里是为了找她。我知道,这丫头来黔中可有些日子了,前几天还曾到过我的酒店呢!”
狄为闻言大喜,道:“风老板此言当真?”
风翩翩道:“是真的,可是已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人影,也不知这小丫头又跑哪儿去了。”狄为激动地道:“太好了,万水千山,铁鞋踏破,她原来却在这里。风老板可知如何才能找得到她?”风翩翩道:“这个却不知道,狄爷不妨暂且在小店住下,我想那姑娘早晚总会出现的。”狄为道:“风老板言之有理,在下也是这样想的”。风翩翩对身后一名紫衣女子说道:“小红,你去给狄爷准备一间上好客房。”那紫衣女子答应着上了二楼。
风翩翩拖了把椅子,就狄为对面坐下,两人谈些江湖中事情,正说得有趣,突听门外一片声嚷道:“哪里来的狂徒,胆敢放肆。”狄为心中升起一丝不悦,放眼看时,门外拥进十几个灰衣人,为头一个满面红须的中年大汉,这些人右肩上通通绣了半个缺月,狄为心内纳闷:又是夕月教的恶狗,这夕月教未免也太张狂了。风翩翩起身相迎,口里说道:“哎呀呀,牛爷!有好些天没见着你了。快快请坐,快快请坐。小燕,小凤。上酒。”
那姓牛的只顾把狄为上下直看,阴阳怪气说道:“刚才我兄弟们过来报告,说是你这里有个男的不识抬举,趾高气扬,给脸不要脸,老子过来看看他到底是谁。”
狄为知道是在说自己了,心头火起,嚯地一下从椅子上跳将起来,伸手便要拔刀。
风翩翩挡在中间,忙向他递个眼色,回头却对姓牛的说:“牛爷,他是我亲兄弟,刚从外地过来,不太懂得这边规矩,做错了什么,牛爷请多包涵,就算给小妹一个面子。”
姓牛的把狄为瞪了一眼,道:“既然是风姐你的兄弟,我就不难为他了。风姐你的面子,老子还是要给的。记得以后好生教他学习尊重人。”风翩翩满脸堆笑道:“好说,好说!其实牛爷要请酒席,小妹这里包间多的是,何必非要赶走我的客人呢!”
姓牛的道:“这个事就算了,不提了。风姐你给我多找些姑娘来,今晚你牛爷过生日,邀请了很多道上朋友,心情很好,要在你这里闹个通霄,那些人老花黄的****就不要弄上来了,免得扫大家的兴,如果有新来的处子,多些个也行,牛爷有的是大把的银子。”
风翩翩道:“这个牛爷请放心,一定照办,我这里姑娘多的是,包管你满意。”
狄为好不气忿,眼见得风翩翩招呼那些混蛋楼上去了。
狄为窝了一肚皮鸟气,怒忿忿的坐了回来;心里想道:这风翩翩把绿杨的消息告诉了我,算我欠她一份人情,我若在她这里打架杀人,岂不坏她生意,砸她酒楼,这样不好,对不住朋友。不过这些鸟人实在太嚣张可恨,早晚得找个机会,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们。
当夜就在春花秋月酒楼宿了,次日起个大早,见天色微晴,狄为上街去转了一圈,横穿了几条街巷,走得口渴起来,望见前面一间小茶馆,肚里思量:且去喝它一壶。
却待要向那茶馆走去,斜刺里冒出十来个逢头垢面七大八小乞丐来,跪倒在地,伸手要钱,挡了去路。狄为道:这些孩子也忒可怜了,小小年纪便为生计所迫。
便要施舍些银钱,探手入怀,才知自己只剩最后一锭金子了,还不足十两。
狄为心下有些慌了:这人在他乡怎能无钱,这锭金子还不够四五日饭钱呢!
只因沿途过来,灾民实在太多,身上的财物都施舍得差不多了。
不好,若是临行银钱不够,还不清饭钱,风翩翩面上须不好看,得尽快想想办法。
因为钱少的缘故,狄为连喝茶的心情都没了,最后这锭金子,再不能施舍给眼前这些乞丐。狄为绕开了路,朝斜巷走去,背后十几个乞丐苦苦哀求,狄为只得加快了步子。
好不容易摆脱掉那群乞丐,狄为吐了口气,见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边上。
这条街一头是牲口、交易市场,另一头却是菜市场。
狄为脚下不停,径朝牲口、交易市场之间走过,当看到那些等待货售的牛马,狄为不仅打起了黑狮子的主意来,黑狮子乃是千里良驹,好歹也值五六百两银子。
才有这个想法,马上又被他驳倒了:不行,不行,黑狮子绝不能卖,若是卖了黑狮子,千里迢迢路远,如何回得去。再说了这段日子多亏了黑狮子,相处日长,也有感情,如何舍得卖它。可是眼下就快没钱了,怎么办?绿杨小姐虽是有了下落,可谁知几时才能见得到她,还不知她会不会跟自己一块回去呢!还有,回去的路上也要用钱。怎么办?狄为犯难了。
有道是英雄无钱,寸步难行。狄为垂头丧气在街头漫步,猛抬头见路边一家当铺,狄为自语:当什么好呢?身上可没甚么值钱物事!
不经意间瞧见地上拖长了的影子,心有所触;有了,当刀。
狄为很清楚,自己背上的长刀可是一把难得的好刀,当一百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自己孤身行走江湖,长刀虽然重要,但尚有蝶镖可以防身,早晚有钱了,再来赎刀也不为迟。
狄为摸了摸长刀刀柄,推开了当铺的大门。
柜台后一个胖乎乎的老板迎出来,问道:“客爷要当什么?”
狄为背上解下刀来,递上道:“你看它值多少钱?”
当铺老板双手接过,随手将刀拔出,顿感冷气扑面,不由赞道:“好刀啊!”
老板终于将长刀完全抽出来了,用尺子量后道:“刀长四尺一寸,宽二寸七分,柄长九寸三分,背微厚,刃口薄,茅草尖锋,极利极便,劈刺皆宜,寒铁千锤百炼始成,果然是口难得的好刀。这等手艺当世已不多见了,想必是出自五十年前七星石塘杜家之手。”
狄为脱口赞道:“老板果然好见识。我来问你,这把刀值多少钱?”老板道:“客爷是行家,不瞒客爷说,此刀实值上百金,但小店微利生意,那有几多闲钱,只出二十两银子,不知客爷当是不当。”狄为面露愠色,道:“把刀还我,二十两银子值个鸟。”
老板犯难道:“不是小的不想做成这桩生意,实是没有太多闲钱。”
狄为收刀道:“在下别家当铺去看看。”老板道:“只怕客爷你走遍整条街,整个城,也不会有一家愿出百金当刀的当铺。”狄为收了长刀,再无二话,回身便走,老板喊道:“客爷你回来,凡事好商量,小的愿多加五两银子。”狄为不再理他,竟扬长而去。
狄为离了当铺,再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城市,心里愈想愈是窝气,自己堂堂七尺男子汉,今日竟落得如此田地,为了几个钱,要当防身宝刀,如果手上没了刀,那无情刀怎地无情?天涯镖局的二当家无情刀狄为仰望苍天,暗暗发誓:绝不能再当刀了。这天下四处都是贪官恶霸,到他府上借几两金子,有何不可?就这样定了,今晚且出去借些钱来。可是转瞬又想:这人生地不熟的,哪知谁家广有钱财?狄为皱起眉头,突然发笑道:好痴呆汉,这还不简单么!抓个人来问不就是了。四下打一看时,瞧见不远处有间花溪人家豆花牛肉粉面店,一个三十来岁妇人,梳着个母鸡头,高翘二郎腿,坐在店外收钱。
狄为暗笑:就是她了。当下慢步踱了过去,那婆娘凶巴巴招呼道:“你要吃粉还是吃面?”狄为道:“大嫂子,小生有句话,请借一步说。”那妇人鼓起眼睛道:“我与你不熟,什么话?就这里说。”狄为一脸微笑,道:“这里人多,讲话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