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里,风在动,远山的丛林深处,有不知名的野鸟偶尔发出一两声阴冷凄厉而恐怖的泣叫。废弃的古宅中,阴风从百孔千疮的洞眼闯入。呜呜呜的呼声犹如鬼哭。这本来就是一间邪气十足的老宅,前代的主人曾被灭门。燕雪飞的儿子燕天白已经沉睡。小桌上一灯如豆,灯光无声摇曳。五六盘牛肚猪肝之类的下酒杂菜已被吃得精光,盘底翻了过来。
郭云深喝了几杯酒后,去把狄为的黑狮子牵上厅堂,喂它吃些草料。
模糊的灯影下,狄为和燕雪飞说着旧话,两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犹在饮酒,似乎已完全忘记了将要到来的强敌,郭云深深深的不安,偷偷将最后两坛陈酒拿到墙角处去倒掉了。燕雪飞半眯着醉眼瞧见了,笑着说道:“不必担心,郭兄,我们自有分寸。”
郭云深正欲说话,突地瞧到了火光,准确地说,是冲天的火光。古宅四周高墙外燃起了熊熊大火。紧接着人喊马嘶声杂乱地响了起来,听得墙外有人高声叫着“活捉燕雪飞,不要放走钦犯”之类的话。燕雪飞停了酒杯,冷冷地哼了一声,道:“等了大半夜,终于来了。”
郭云深顺手在门后操起一把大砍刀,一个箭步冲出屋子。
狄为和燕雪飞停下了酒杯,兄弟俩个对视了一眼,会心的笑了。
不一会儿,年青的郭云深回来报道:“狄爷、燕爷。一千御林军全部到了,这座大宅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们该怎么办?”狄为头也不抬地道:“没什么好紧张的,不过一千兵马嘛!还算不了啥。”燕雪飞站起身来,床头抓起鬼头刀,随手扯条被单裹紧睡熟中的小天白,将孩子紧紧地缠在自己瘦削的肩上。天白醒来了,揉揉眼道:“爹爹,你要带我去哪里啊?”燕雪飞道:“儿子,杀死你妈妈的恶贼来了,咱们父子俩出去为你妈妈报仇。”
郭云深喊道:“燕爷,请把天白交给我。”燕雪飞道:“不,我要让他亲眼看到我如何斩杀我们的仇人。”狄为举杯饮尽最后半杯酒,将酒杯扔到了墙旮旯,说道:“七弟,你有这个意思,我不阻止你。可我有一句话,你一定得听。”狄为说话的同时缓缓将背上血恨刀解下来。自从这把大笨刀跟了他,狄为从未与它分离过,吃饭睡觉都带在身边。
燕雪飞在认真听他说话,狄为说道:“这把刀你一定得带上,因为这一战我不允许你有任何的闪失,黑血神鹰的成名暗器‘无影血针’在江湖上很是有名,那些渗毒的钢针细如牛毛,却能见血封喉,血恨刀的吸铁功能恰好可以对付无影血针。还有,你一定要骑上黑狮子。黑狮子行走得快,得手之后你赶紧带天白杀出重围。你不需要问我怎样办,我自有法子脱身。我能杀出去,郭兄弟也能。我们有这个能力,你是知道的。”燕雪飞感动地说:“就依二哥。”
狄为递上血恨刀,燕雪飞伸手接了,将自己的鬼头大刀交给了狄为。
郭云深把黑狮子牵了过来,燕雪飞背着儿子天白,翻身上了马背。
门外,漆黑的夜被火光映得通明,呐喊声震天的响。
此时黑血神鹰也率队打破了大门,捣毁了院墙,撞进院子来了。
黑血神鹰一踏进院子,便下令纵火,古老而凄凉的大宅子在夜风中熊熊燃烧了起来。
火光包围了燕雪飞一家居住的那间小屋,屋子里的灯光明显的暗下去了。燕雪飞眼望院内透进来的火光,想起一事,对背上的孩子说道:“儿子,快,赶快叫声狄伯伯。”天白显得很兴奋,张开小嘴一连叫了好几声“伯伯”,还向狄为扮了个鬼脸,狄为含着眼泪点头。
院子里,黑血神鹰当先开路,杀气腾腾的过来了。
燕雪飞将血恨刀按在马鞍上,一提缰绳,出了屋子。狄为手持燕雪飞的鬼头刀,郭云深双手捧起一把大砍刀,二人一左一右,紧跟在燕雪飞马后。三把大刀同时出现了火光下。
偌大一座古宅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风借火势,火借风威,烈火越烧越猛了。乱纷纷的御林军士兵手捧柴薪,来回奔跑。黑血神鹰胡之麟骑一匹烈性黄马,火花在他那张因苍老而略微惨白的狰狞的脸上不住地跳跃着。这个冷血十三飞鹰的老二张开大嘴哈哈大笑。十方游鹰游逆风骑的是一匹乌骓,正在胡之麟左前方指挥军士放火。腾空的烈焰中,黑血神鹰猛然看见骑着骏马从火海里冲出来的燕雪飞,还有燕雪飞旁边的狄为和郭云深,着实吓了他一跳。黑血神鹰一惊过后,赶忙勒住了马头,大张着的嘴半晌合不拢,笑容僵在脸上,诡异而且难看。
古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燕雪飞一双冷眼紧盯着黑血神鹰,突地双腿一夹马腹,跃马冲了上去。燕雪飞一边策马冲向黑血神鹰,一边对背上的天白说:“儿子,看准了,前面骑黄马扛大枪的老儿,就是杀死你妈妈的凶手,咱父子俩今儿个就去替你妈妈报仇。”
上百名御林军士兵围过来,欲挡住敌人。燕雪飞双目含恨,一路挥刀斩杀,可怜的军人,平时天天勤练武功,可是临到头来却连敌人的一招都接不下,人家的刀锋过后,自己不是缺了胳膊,便是少了手掌,一阵阵的悲呼声中,血肉横飞,天白吓得哭了。燕雪飞骂道:“真是没用的脓包,一点都不像条好汉。”他或许是忘了,他的儿子只有两岁多,不到三岁。
黑血神鹰胡之麟纵横江湖数十年,大小血战,何止千场。他虽然知道燕雪飞出刀极快,但他并不感到惊慌。这个敌人曾经和他数度交手,他自信能够接得下对方一记快刀。
燕雪飞血刀飞舞,在重重的御林军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渐渐地向黑血神鹰逼近。
黑血神鹰沉着而冷静,直等他近到面前一丈处,方才按动装在胸口上的暗器机括,手指压落时,细如牛毛的无影血针弹出来了,这些毒针像狂风卷着的毛毛雨一般洒向燕雪飞。
人喊马嘶声盖住了暗器带动的咝咝风响,一根根的毒针又细又长,闪着青光,肉眼根本看不分明。但燕雪飞久历沙场,有的是临敌经验,火光下睃见黑血神鹰手动,也有了防备,忙将笨拙的血恨刀挡到身前,几声轻微的啵啵声后,血恨刀刀身上沾满了无数细碎的毒针。
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喂毒钢针,燕雪飞吃了一惊,心道:若不是血恨刀,如何避得开这许多玩艺儿。真是太感激二哥了。不等燕雪飞先出手,黑血神鹰一枪刺过来了。他已经看清了燕雪飞手中拿的不是鬼头刀而是血恨刀。前年出征江淮,他有幸在狄为的手中见过一次这把血恨刀,关于血恨刀的种种神奇传说,黑血神鹰曾经听说过一些,不容置疑的是,这把刀绝对是一把武林中第一流锋利的好刀,偏偏又在一个武林中第一流的快刀手手上。黑血神鹰面临的威胁可想而知。他哪敢有分毫的麻痹大意,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黑血神鹰刺出的第一枪是招‘直捣黄龙’,快迅无比地刺向燕雪飞胸口,燕雪飞忙挥刀去削他的枪杆,黑血神鹰不等招势变老,中途稍把枪杆抬起一些,接着使出的是招‘梅花三弄’,寒气森森的枪尖激起几朵梅花幻影,从好几个方向刺向燕雪飞咽喉。黑血神鹰成名多年,绝非浪得虚名,手上使的虽是些寻常招势,不同的是其出手气势以可让江湖中第一流高手叹为观止。
距离太近,敌人出招狠猛匹辣,燕雪飞骑在马上,时时担心乱中会伤及背上孩子,这使他动手时有些缚手缚脚,犯了兵家大忌。一交上手,燕雪飞便处于劣势,费尽了全力好不容易才躲过敌人的连续三环快疾抢攻,第四轮的快攻他再也接不下了,暴露出来的右肩挨了一枪,鲜血顿时顺着枪杆喷射而出。仅差一点,燕雪飞把手中的血恨刀掉到地上。
要命的是,狄为被十方游鹰游逆风带一干人死死缠住,郭云深正与百余名御林军士兵恶斗,两处都脱不开身。谁也帮不了他,他只能依靠自己突围。黑血神鹰一杆八十三斤重的大铁枪神出鬼没,如雨点似流星般朝燕雪飞没头没脑好一阵乱刺,加上有不时窜出来的御林军士兵冷刀偷袭,燕雪飞被逼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若不是黑血神鹰惧惮血恨刀锋利,不敢用铁枪去与血恨刀刀锋相接,出手时有所收敛,那么燕雪飞也许真的要下去陪他的妻子了。
十招也过,燕雪飞渐渐冷静了下来,听着儿子天白的哭声,他突然不希望他的儿子出事,他下定决心要保护儿子。但他也知道,今日处境万分凶险,要想活命只有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