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雄笑了笑,轻轻拍着余从贵的肩膀,胸有成竹地道:“这你就别管了,你只负责在阵上给我把柳玉儿杀了,还要尽快。别的事,我自有安排。千万切记,这一仗非比寻常,你带一万人出战,铁血卫队全部用上,把他们编在冲锋的第一线。你该知道如何使用你的兵。”
余从贵抱拳道:“谨依大哥调遣。”李天雄道:“下去吧!准备战斗。”
余从贵向李天雄略施一礼,转身大步走出营去。
李天雄倒背双手,在帐内来回转了两圈。听到余从贵的脚步声渐去渐远了,犹在发愣。已做了大将军的李天雄身着便服,眉头深锁,似乎在想什么重要之事。帐帘起处,一个传令兵快步走进帐来,李天雄问道:“都准备好了吗?”传令兵收刹住步子,喘气道:“报大帅,各营全部集中。按你指示,全都进入备战状态,随时可以上阵。”李天雄点头道:“很好。”
传令兵躬身退到一边。李天雄嘴角抽搐了一下,从帐上取下断肠剑,随手将剑锋从鞘内拔出一半来,冷森森的剑气映着他那张沉着而冷静的脸,他的脸上那道刀疤处的肌肉不时地跳动一两下,同时牵动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古怪笑容。李天雄还剑入鞘,掀起帐帘,出了大营。
帐外,晴空万里无云,火辣辣的太阳正在燃烧。烈日下,李天雄部下大军排着整齐的纵队,黑沉沉地摆开在涿州城外空寞的大地上,一眼望不到尽头,阳光照射着军士们手中闪耀着刺眼白光的兵刃。瞧这阵势,让人想起拖满弦的弓,只要一松手,箭就出去了。
李天雄这边正在忙着排兵布阵。领了将令的余从贵已带着一万士兵,奔到了涿州南门外,让部卒大声骂战。余从贵紧身青衣外套了件青绸披风,骑一匹青骒马,腰插两条上足弹药的小洋火枪,手持那条七尺长六十斤重水磨铁棒。耀武扬威地立在阳光下。在他的身后,紧跟着那支铁血卫队。铁血卫队的每一个士兵手中都拿着洋枪。其他的军汉,全将兵器擎出来了。
隔着护城河,余从贵用他手中的铁棒遥指城楼上守军,咆哮道:“城上给我听好了,速速去报告九方尊那老狗,就说他的五爷爷又回来了,叫他把那不怕死的通通放出来。”
守城的士兵瞎放了一阵乱箭,箭如雨点般洒落在余从贵身旁,青衣神棒余从贵用铁棒拨开了箭雨,不敢逼得太近,勒马退后得几丈。正犹豫着是否下令攻城,猛可听得城中三声炮响,同时响起了号角,城楼上擂起了战鼓。炮响过后,城门大开,一彪军马滚出城来。为首大将骑匹乌骓马,挺一把长柄大砍刀,威风凛凛,杀杀腾腾,正是柳玉儿。余从贵喝一声‘来得好’,把手只一挥,一万大军有序地散开了,让出搏杀空间,只等敌军的到来。
柳玉儿一路打马飞驰,高声叫道:“姓余的,你他娘的还敢来?老子每天每日都在想找你,要用你的血来洗刷当日的耻辱,你却送上门来,真是老天有眼,放马过来受死吧!”
柳玉儿将手中大砍刀舞弄得飞转,离余从贵愈来愈近了。
余从贵心中暗想:“柳玉儿是涿州一员大将,武林中也比较有名,他手上很是有些劲,若真打起来,等打败他怕也得五十招过后,大哥说了要速战速结,懒得跟他浪费力气。”
青衣神棒余从贵冷冷一笑,将铁棒按在马鞍上,随手从腰间拔出一条洋枪,那是条做工精细的毛瑟小火枪,能连续放出三响,是从江淮战场上一个倭寇的大佐手中夺来的。
山摇地动的喊杀声里,柳玉儿带动着涿州最有战斗力的五万兵马乌云一般滚过来了。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柳玉儿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大砍刀,凶神恶煞般冲杀上来。
余从贵勒住马头,缓缓举起手来,他手中握的不是那条驰名武林的大铁棒,而是一条小巧精致的洋火枪,枪里筑满烈性火药。柳玉儿一门心思只想报当日之耻,忘了防范,摇刀拍马,如飞冲向余从贵,余从贵直放他近到面前一丈之处,方才压下板机。‘砰’的一声清脆的枪响,柳玉儿倒栽葱摔下马背,他身后的马队收势不住,从他身体上践踏而过。就算这砍刀王中枪后只是受伤未死,可怜他皮肉之躯如何挡得了万马千军的践踏,柳玉儿安能还有命在。
余从贵手中枪声一响,铁血卫队的一千一百条洋枪一齐打响,一时间枪声大作,震耳发聩,压住了战阵上冲天的喊杀声。枪响过后,柳玉儿部下冲锋在最前线的骑兵瞬息倒下一片,没死的已经被震住了,再不敢轻易上前,他们不知自己到底遇上了什么妖魔鬼怪。因为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听到枪声。余从贵高举铁棒,喊道:“兄弟们,冲啊!”
包括铁血卫队在内的一万朝廷士兵卷杀上去,与涿州兵混战到了一起。
涿州士兵见主帅也死,敌方火器又厉害,谁敢认真拼命。
有不少人在战阵上丢盔弃甲,拔脚逃跑了。尽管他们在人数上五倍于敌人,可惜陡闻枪声,吓破了胆,兵无斗志,士气丧尽,被余从贵带队卷入大阵中,横冲直闯,往来奔杀,如入无人之境,直杀得涿州城下尸横满地,血流成渠,涿州军士死伤极为惨重。
在残酷的混战中,有那些跑得飞快的涿州士兵,终于逃到了城下。他们原指望淌过护城河水逃入城中躲避的,可是他们的涿州城,他们再也进不去了,城门虽然洞开,但守城的也不再是他们的战友,而是敌人的卫队。欢迎他们的不是笑脸,而是利箭。
城中浓烟四起,城楼上有人犹在厮杀。战败了的涿州士兵进也不能,退也不能,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无路可走了,李天雄正率领大队掩杀过来。这些倒霉的涿州士兵,他们能做的,就是放下兵器,跪地投敌。有那不想投降的,等待他的只怕是敌人冰冷的刀锋。
什么人夺了涿州南门?杀出重围的余从贵看到了把守城门的潘兴南,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李天雄夜间到了涿州,当夜便派了邓来之和潘兴南,密令他二人率领三百名身强体壮士兵,在夜色掩护下偷偷埋伏在涿州南门外那座小土山上,李天雄早知有那么一座小土山。土山离城门约两箭之遥。土山上原驻有一小队专放烽烟的涿州士兵,被邓潘二人悄悄攻上山来,全部干掉。占领土山后,天色未明,颇识水性的邓来之独自一人来到城下,躲进两人多深的护城河水中。当柳玉儿五万兵马陆续出城迎敌,守城军士拖起吊桥,准备关闭城门那一刻,邓来之从河水里跳了出来,挥刀斩了正在关门的卫兵,同一时间潘兴南带着那三百名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土山上杀出。邓潘二人是练功的,身手足抵得上江湖中第一流高手。
潘兴南来到城外,冒着擂木炮石飞身过了护城河,和邓来之一块趁势夺了涿州南门。
邓来之砍断吊桥索,放下吊桥,潘兴南带来的三百名士兵一涌进入城中,与南门守兵展开殊死搏杀,他们这边战斗尚未结束,李天雄和余从贵合兵一处,掩杀过来了。
西北第一大城——涿州,果然是一鼓落入到李天雄的手里。
九方尊的金銮宝殿上,空气静默得骇人,君臣相顾无言。九方尊仍然端坐在他的龙椅上,只是他拒绝了宫娥给他扇风,任由珠汗从他虚肿的脸庞上直泻而来。他的文武百官呆若木鸡,号角声喊杀声枪炮声隐隐传来,血染的战场离他们已经不再遥远。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溜走,嘶喊声越来越响,有巡城司令官罗元黄匆匆跑上大殿,九方尊急问:“城外战况如何?”罗元黄跪伏在地,奏道:“陛下,大事不妙,李天雄攻破南门,柳将军战死沙场,李天雄已带队进入城中,正在到处放火杀人,此时正朝这边杀来呢,现在是兵部尚书谢书臣在组织残部沿街抵抗,我看他支持不了多久。陛下,快跑吧!”
不等慌慌张张的罗元黄把话说完,大臣中也有人晕倒殿上。随着最后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的幻灭,他们绷紧的神经终于崩溃了,眼见大势也去,他们实在是站立不稳了。
不利的战报接二连三传来,金銮殿上开始骚乱了,大部分大吴国的臣子丢弃了他们的国君,当殿脱下了自己的官袍,往殿外逃跑。九方尊半闭了眼,也不去管,任由他们离去。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这个时候,就算他想管也未必能管得了。
到底有几个比较忠心的臣子,跪地恳求道:“陛下,走吧!此时不走,再走不脱。”九方尊惨然一笑,伸手抹去眼角的汗水,说道:“人生一世,春、梦一场,你们走吧!别管我了。”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朕’,大吴国的臣子们一时间没谁反应过来,九方尊接着又说:“你们不用再劝了,不是我不想走,是我此时想走也不可能,有你们几个还对我忠心,我很高兴。”他竟然哽咽了。一个武官大声道:“陛下,小将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杀条血路,护送你出城去。”九方尊神情黯然,道:“晚了。”一个声音响应道:“不错,是晚了。”
留在大殿上的大吴国君臣尚有二十来人,听到这个声音,一切抬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