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楼韵,你胡说什么?”听到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惊慌失措,声音也不由得拨高,尖利得让我都听不出来这竟会是我的声音,看向他的眼里也不觉间多了一丝责备的意味: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他这么说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他这么做,不仅会让我的幸福就此化为乌有,也会让他自己陷入一桩无爱婚姻的困局里!
楼韵转头看我,有些责备与受伤的神情,却显得很淡然的样子,“我没有胡说,”慢慢的,他向我踱过来,“绮君,难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当真……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啥?我呆住,惊讶得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苹果:楼韵在说什么?他喜欢我?
楼韵走在我面前,语带质问,“绮君,你可知道,我们一起长大,一直以来,我都只喜欢你一个人。你可知道,当我知道我爹为我订下了这桩婚事,当我知道我可以娶你的时候,我有多么的开心?我不介意自己男人的尊严是不是会有所损伤,不介意我的孩子将来会从母姓,我不介意我是倒插门的姑爷,在庄家里没有地位,我也没有想过要拿庄家的一分一毫……我只要你啊,我只喜欢你……”
我眼一翻,额头浮出三条黑线!
丫的,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自从我回到庄家这么久,还真没见着他待见我几回!如果这都算是喜欢,那我真不敢恭维!
昂头,挺胸,我薅起袖子,摆开了一副吵嘴的架势,“楼韵,你喜欢我?你没搞错吧?你三天两头的骂我、吼我,一不如意就冲我甩脸子……对外人比对我还好,你这叫喜欢我?喂,你不要搞错对象了吧?”间接的在提醒他原红拂的存在。
哪知楼韵面不改色,“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才会在你做错事的时候骂你,我这也是出于我的关心,我有错吗?”说得理所当然,“难道,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一味的包容她的错误,明明知道有危险而放纵她吗?错!商场如战场,你现在是庄家名义上的当家,手底下有这么多人靠着庄家过活,如果我知道你有错误而一味的姑息一味的纵容,庄家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在你做事的时候,我才会在旁边提醒你,让你头脑保持清醒,庄绮君,我这样做也是错的吗?”转头看向庄岩,他一脸的无辜,“东家,楼韵在这里请你主持一个公道,我这样做,是错的吗?”
“这……”庄岩语塞,顿时捂住嘴低下头假装咳嗽,“咳咳……”
听了他一番话,我呆住了:好你个楼韵,想来我还真是看轻了你!好一张利嘴,红的也能让你说成白的,死的也能让你说成活的!你什么时候因为庄家的事务而与我拌过嘴,明明都是生活上的小事你看我不顺眼故意找我的茬好不好?现在竟然还能说得这么脸不红气不喘,我真该给你写个“服”字!
“所以东家,楼韵自认为没有做过对不起庄家,对不起小姐的事,为何这桩既定的婚姻说改就改,说变就变?东家你将我与父亲多年的辛劳置于何处?又将我多年来对小姐的感情置于何处?”楼韵的声音响彻大厅,转向陆奇轩,指着他的鼻子,“东家,想楼家虽为商户,但却义薄云天,从来都轻利重义,而今悔婚,东家你有没有想过外面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会说东家你见利忘义,说你是贪图陆元帅的富贵而舍弃与楼家的婚约,会说东家你言而无信……”
在楼韵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庄岩的脸色变了又变,坐在座位上,一径的低着头,竟毫无还击之力。
“楼韵,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见势不妙,立刻站出来挡到他的面前,仰着头看着他充满怒意的眼睛,与他针锋相对,“这些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与我爹无关,你休得再说我爹!还有,”我拉过奇轩的手,与他站在一起,“还有,我喜欢的是奇轩不是你,婚姻大事,情投意合最为重要,况且,楼管家与我爹已经同意解除婚约的事,如果你不想我们将来都后悔,今天就请你高抬贵手!”想了想,我还是再次语出威胁,“楼韵,我不想我们彼此都难堪,请你不要逼我!”
“是啊!”奇轩也插进话来,冲楼韵拱手道,“楼公子,我与绮君是真心相爱,你与绮君一起长大,相信你也会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希望你看在这情分上,答应解除婚约。”
奇轩话说得委婉,但哪里知道楼韵却像四季豆一般油盐不进,淡淡的扫了一眼奇轩,他微眯着眼,唇边扯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陆元帅,虽然你是朝廷大员,驰骋疆场,所向披靡,但是,这里是庄府,我们的事,恐怕还没有你置喙的余地吧?”不软不硬的给了奇轩一颗钉子。
“这……”奇轩压根也意料不到楼韵的话会如此夹枪带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见奇轩被欺负,我彻底恼怒了起来,“楼韵!”我重重的吼他,用我从来没有对他用过的语气“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楼韵听到我用这么重的语气与他说话,愣了一下,脸上又浮出一抹受伤的神色,却在下一秒被掩藏了起来,“为了你,绮君,我什么酒也不吃!”
“你!”我顿时被他激得也说不出话来。
眼见气氛僵住,楼管家忍不住开腔道,“韵儿,算了……这件事就……”
“爹爹!”听到楼管家想和稀泥的话,楼韵抬眼看他,却有责怪的味道,“我们虽只是庄家的佣人,但大丈夫也当顶天立地,怎么可以因为一点小小的身股,你就出卖了儿子一生的幸福?”
“这……”楼管家一听这话,顿时嘴角一抽,瘫坐在座位上,再也不敢出口当和事佬了。
楼韵又转向庄岩,“东家,你是自小看着楼韵长大的,楼韵的为人相信你也清楚,我做事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东家既然选了我楼韵为你的女婿,楼韵就从未有过二心。庄家的生意,分内之事,楼韵自问做得丝毫不差;对绮君小姐,我更是一心一意,从未有过半点对不起小姐的想法!楼韵可以不要庄家的任何东西任何钱财,但唯有小姐……”他看了看我,眼底波涛汹涌,“我不会放弃!今生今世,我也要是她的夫!”
一席话,他说得义不容辞,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也更说得庄岩无言以对,一脸的为难。
我不由得火起,看来今天不使出杀手锏是行不通了,我这样想着。
于是,我拍拍手,“好好好!”我喝着倒彩,步步逼近他,眼神里也有了凌厉,“绝无二心?没有半点对不起我的想法?楼韵,你不去演戏可真是屈才了啊!我真是小看你了!”
转身,我深吸一口气,面对着庄岩与楼管家,终于开口说出了那个在我心底积压多日的秘密:“爹,楼管家,楼韵他的确没有对其他的姑娘动过心,但他对我不忠却是事实,因为他——”我猛地回身指住他,“他喜欢的,是男人!是‘醉伶楼’的老板原红拂!”
我的话一出口,顿时惊得在场的人全都闻之色面。
“小姐,你……你说什么?”楼管家声音都颤抖起来。
我挺起胸,感觉自己狠狠地出了一口胸中的恶气。
“我说,楼韵他喜欢的是男人,他喜欢的是‘醉伶楼’的老板原红拂!”我一字一顿地道,“那一次我和小雅亲自逮着他去‘醉伶楼’,还亲眼看到他从原红拂的房间里出来!”末了,还不忘向他投去狠狠的一瞥:楼韵,我不想说出来的,但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我不能让任何人破坏我的幸福,绝不!
楼管家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我的话中意思的那一刹,脸一红,手用力地捂住胸前,呼吸也剧烈起来,像受了莫大的打击,快要晕死过去的样子。
“爹!”楼韵紧张地跑过去,想帮他顺气……
“啪!”随着清脆的一声巴掌声,楼韵的头一歪,一个鲜红的五掌印在他的右脸上清晰可见。
“逆子啊逆子……”楼管家紧紧地捂住胸口,吃力地看看他,又看看我,“小姐的话……是不是真的,啊?”又向我求证,“小姐,是不是真的……”
看着老人家这么受伤的表情,我心下一慌,顿时乱了几分方寸,“这……”
“不是!”楼韵大吼,“小姐她误会了,我没有!”
“你……你闭嘴!小姐是我……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从来不会说谎!”楼管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神又看向我,“小姐,老奴只问你一句……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看着楼管家这样的眼神,我的心就像被猫搔了一样坐立难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求助地看看奇轩,希望他能帮我想个办法。
“小姐!”楼管家见我如此为难,语气里顿时有了一丝哀求,“小姐,求求你告诉老奴一句实话……楼韵他……他是不是……”
“这……我……”我仍吱吱唔唔,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看现在楼管家就已经是一副快要心脏病发作的样子,如果我再告诉他实情,只怕他真会晕死过去。
但我想不到的是,我犹豫不决的样子更加深了楼管家的质疑,只见他眼一闭,竟从眼睛里滚出两滴老泪来,“也就是说……这件事……是真的了,啊?”
“……”我无言以对。
“够了!”楼韵突然大喝一声,站了起来,眼睛狠狠地扫了我一眼,“由我来说吧!爹,其实你们大家都误会了。是的,我的确去过‘醉伶楼’,但事情却不是小姐想的这样。那是因为‘醉伶楼’的原老板——也就是小姐口中的原红拂,他购买了我们超市里的一些日用品,东西比较多,所以他嘱我们给他送店里去。刚好我们店里又不够人手,所以我才给他送了过去。整件事情就是这样,而小姐刚好路过看到,所以,她才有所误会了。”
“是这样吗?”楼管家顺了口气,有些不相信地问,又看看我,希望得到我的肯定。
我顿时为难了起来。怎么办,我应该要怎么回答?
看现在的状况,庄岩与楼管家本来立场就不怎么坚定,被楼韵这么一说,又开始有些摇摆起来,这我能理解,毕竟大家在一起相处这么久了,彼此之间也算是知根知底,比起奇轩这个外来人来说,楼韵当然能让他们放心不少,所以楼韵与原红拂的事成为了我最后的砝码。虽然我不知道楼韵为何会突然之间改变主意非要与我在一起,但如果我现在不再坚持,这无异于是自扇自己两个耳刮子不说,还让自己失去了这最后的机会,想要退婚,恐怕会更加难上加难!
但如果我说了,楼管家的身体又扛得住吗?心爱的儿子,原指望着他传宗接代继后香灯,无奈他却喜欢上了男人,这对一个早年丧偶,独自劳心劳力带大儿子的男人来说,也不啻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说?不说?
最后,我还是一咬牙,不行,我不能输掉这个对我最有利的筹码。就当是我自私,我凉薄,谁让我是穿来的,看多了古往今来放人一马到头来却逼得自己走投无路的历史,吴王夫差如是,西楚霸王项羽如是……就像《厚黑学》里教导我们的一样,要成大事者,必要脸厚心黑,不可有一丝妇人之仁!而今天,为了捍卫我自己的幸福,我也必须脸厚心黑一次!毕竟,这不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楼韵之前与现在的判若两人,我是断不会走这一步棋的!
楼管家,但愿你老的身体,还能扛得住!
下定了决心,我昂起头,面对着楼管家渴望的眼神,深呼吸一口气,终于还是说出了心底的话,“不是,不是这样的。那天,我与小雅在街上看到楼韵走进‘醉伶楼’,后来,我就进去找他,他从原红拂的房间里出来,很大声的斥责我。然后……原红拂向我承认……他们在相爱!”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都在颤抖,紧紧地握住奇轩的手,仿佛想要从他身上获得慰藉与支持。天知道,看到楼管家眼底的希望在一瞬间破灭的时候,我的心有多难受。
但事已至此,已容不得我回头。
听到我这么说,楼韵悖然变色,“庄绮君,你这是诬赖!”他狠狠地冲我吼道。
“……”我撇过头,不语。
“苍天啊……楼家的列祖列宗啊……”楼管家突然一声声嘶力竭的仰天长叹,“我对不起你们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边吼边老泪纵流,一只手颤巍巍的指着楼韵的鼻子,“你……你……”
楼韵浑身紧绷,握住楼管家的手,“爹,我是冤枉的,庄绮君她……她冤枉我!”
而此时这个被楼韵说为“冤枉人”的小人的我,在见到楼管家此际的痛彻心扉的表情之时,脑子里早已是一片空白,只能紧紧地抓住奇轩的手,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终于,庄岩出来打圆场,站起身来,他拍拍楼管家的手,“楼管家,你先别气了,俗话说,眼见未为真,绮君这孩子有些时候眼力不济,难保会理解出错。而且我看楼韵这孩子也不像在说谎,不如这样好不好……”他思索了一下,“我们一起去一趟‘醉伶楼’,找一下原红拂,看他怎么说。如果……”他看了瑟缩在一旁的我,叹了一口气,“如果这件事真是绮君的错,那庄某也自会给你们父子俩一个交代,如何?”
“好!”还未待楼管家发话,旁边的楼韵却立刻斩钉截铁的回答, “既然东家这么说,我同意!今天,我一定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里有着太多我不懂的情绪,“而我的要求就是——如果这件事澄清了,那东家今后就不可再干涉我与小姐之间的事情!”
“这……”听楼韵这么说,庄岩有此为难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好吧,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处理!”
听庄岩有放弃再管此事之意,再看看楼韵那意味不明的眼神,突然间,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