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绮君,绮君?”
耳畔,似有在召唤我,焦急,却又带着浓浓的关心。
微微的,我睁开眼。
眼前,是楼韵略为放大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咦?我不是在宫里饮宴吗?怎么回家了?
我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眼,有一些找不着北的感觉。
“楼韵,怎么了,我怎么回来了?”我问,转头一看,屋子里亮堂堂的,竟已是白天了!
发生了什么事?
看我一脸迷糊的样子,楼韵松了一口气,脸上却又罩上了一层薄怒:“你问我你怎么了?你不能喝酒就别喝好不好?昨天我们一夜未睡等你回来,没想到你倒好,睡得跟个猪似的,还劳烦廉亲王和宫里的公公送你回来!看看,现在都大天亮了!你可真是……”
“嗯?”我挠挠头发,“我喝醉了吗?”我似乎没有什么印象。脑海里唯一能想得起的画面,是我听说陆奇轩要回来,一时高兴,暗自多整了两杯桂花酿,然后散宴的时候我有些尿急,跑去出恭……再然后,我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至于我怎么睡着的,睡哪儿了,怎么回的家,竟然一点记忆也没有。
嗯嗯,看来宫里的酒就是好啊,没掺水,醉人!看看我,本来酒量挺好的,竟也难得的醉了一盘。
看楼韵一副脸色不详的样子,我知道我肯定又要挨说了,于是我冲楼韵嘿嘿一笑,企图蒙混过关:“对了,爹爹呢?我还要跟他老人家请安呢。”说完欲起身。
“他和我爹出门去了。”楼韵一句话又成功地把我拦了回去。
无语中……
屁股往凳子上一坐,楼韵一副不问个所以然就誓不罢休的表情:“说,昨天晚上你到底怎么了?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醉得一塌糊涂不说,竟还穿着——”他指指我床边的衣架上换下的那件皇后赐予的牡丹金衣,一脸严肃地问,“穿着这件衣服回来?你知道不知道这件衣服所代表的意义?”
我缩缩头,“嗨,别提进宫的事儿了,说出来我都嫌丢人。我那人啊,是从头丢到了尾,丢到姥姥家去了。”说完我也看看那件衣服,向他解释道,“喏,就说这件衣服吧,楼韵你是不知道宫里的宴会有多恐怖啊,除了皇上皇后、太子和诸位皇子不是跪着的以外,所有的人都是跪着入席的,害我跪了很久很久……”
“说重点!”楼韵一脸黑线的看着我。
我白他一眼,“这不马上说重点了么?你急什么急!重点就是:我跪了很久,腿麻掉了,然后站起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扑到桌子上去了,菜汤污了一身。所以皇后就把她以前的衣服拿给我换上喽!”我漫不经心地解释。
楼韵听完我的解释,脸上的表情却未有丝毫的缓和,“就这样?”似还有疑虑。
我点头,“就这样。”说得肯定。
“可是,你可知道你昨晚回来的时候,你爹看到你身着这件衣服时的反应么?”他思索了良久,缓慢地道。
我疑:“什么反应。”
“大惊失色!”他吐出一句成语。
我更加不解,“干嘛大惊失色啊?有必要么?”不就是皇后的一件旧衣裳么,虽然颜色不太对,但就像楚卓然跟我说,我现在好歹也算郡主了好不好,明黄色的衣服我穿也不算犯法吧?
楼韵见我一脸不在意的样子,略略皱眉,“绮君,你到底懂不懂我们在担心什么?我知道你心里不把这事儿当一回事,但我却觉得其中有问题。一,虽然现在你是郡主了,但这明黄色的衣服穿在你的身上还是有违体统的;二,这件衣服的花色是什么?是牡丹!”
我眨巴眨巴眼,有些无辜地看着他,“牡丹?牡丹怎么了?牡丹不好看吗?”
我话刚说完,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楼韵吐血的样子。仰天一声长叹,他的好脾气终于被我磨尽。“哗啦”一下,他扯下挂好的衣服冲我迎面扔过来,罩到的头上,开骂道,“你个中……庄绮君,你到底是不是楚国人啊?只要是楚国人,都应该知道,牡丹,是楚国身份第三尊贵的人才可穿的!可你是什么身份,这样的衣服你也敢往身上罩!”
我也恼了,一把薅下他扔在我头上的衣服,坐在床上怒瞪着他,“喂,楼韵,干嘛呢你,有话好好说不行么?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哦,郡主哦!你再这样,我就……”看他神色不善的样子,我的气势又硬生生地软下来几分,嘟嘟嚷嚷地为自己壮大声势,但效果不佳,“我就……我就打你屁股!”这是我所能想出的最严酷的惩罚方式了。
楼韵看我一脸傻呆呆地发火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又重新坐了下来,有些有好气又好笑,表情却仍然显得凝重。
“喂?”见他不说话,我走下床来,和他坐到一起,又拉了拉他的衣袖,“楼韵,你别不说话啊,你刚刚的话不是还未说完吗?”
楼韵回过头来,正视着我,眼睛里有着复杂的情绪在闪动,伸出手,他摸了摸我的头,“绮君,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叹息声声,却又夹杂着无奈。
我噘嘴,“得了,你继续担心你的红拂去吧,”讲到这里,我想到奇轩就要回来了,顿时兴奋得打了几个得瑟,“我啊,就不劳您费心了啊!”
楼韵眼波闪动,“怕只怕……唉!”
切,什么嘛,一大清早起来就长吁短叹的,这人老了可怎么得了哦!
“对了对了,你刚刚说这件衣服,”我又把话题引到正途上来,“这件衣服是楚国身份第三尊贵的女人才能穿的?哪个才是身份第三尊贵的人啊?”
楼韵闻言全身一震,“你真不知道?”他问,一脸的不可思议。
切,我又不是神仙,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尽在掌握。
不过,身份第三尊贵的人……莫非是……
果然,我刚想到这一层,楼韵就缓缓地开口,吐出了让我心惊的三个字:“太子妃!”
“不……不……不……不会吧……”我差点闪了舌头。
楼韵点点头,“没错,是太子妃,楚国儒风盛行,皇上必须尊母,所以,身份第一尊贵的女人就是太后;而第二位,就是皇后。这两位女性乃是皇帝的女人,皇帝是真龙,所以按礼制她们穿的当是凤袍。而牡丹乃花中王者,尊贵无比,则适合于太子妃,所以,楚国上下,能穿此衣者,唯有太子妃!”
这次,换我吐血了!
太子妃?这也太扯了吧?
“不可能!”我直觉的否定,“开什么玩笑!喂,楼韵,你昨天是没有看到那阵仗,那么多王公大臣的女儿,真正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啊,风姿绰约多才多艺贤良淑德……总之总之,所以关于女性的形容词形容到她们身上都不够,皇上皇后都看不上眼,还一句话就把一个才情横溢对太子有情的尚书千金指了婚……喂,他们不可能东挑西拣的,就选了我一个出身寒微、又没有一点实权,不能带给他们一点好处的小郡主吧?”这太扯了,皇室选太子妃历来是多大的一件事啊,况且皇家历来注重血统,即便再不济,也会挑一个对自身势力最有帮助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我一个商户出身,没有一点实权的女子入宫为妃?这又不是在21世纪,我还不认为自己可以当戴安娜!
况且,楚卓然明明知道我喜欢奇轩,他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喂,就算再深沉的人,他总该会有吃醋的反应吧?只是……我突然想到昨晚楚卓琪那个小鬼的那番话,莫非……不对不对,这种小屁孩儿的话,谁敢当真?
听我这么一说,楼韵也怵了一下,“唔……这倒也是……”
我赶紧安慰他,“就是嘛,这怎么可能,我估计大概也就是皇后看到我衣服脏了,怕我丢人,也间接丢了皇上的脸面,又一时间找不到合适我的衣服,才让我穿上这件衣服的吧?嗯嗯,一定是这样!”我说得信誓旦旦,也像在安慰自己。
楼韵想了想,亦点头,“但愿如此!”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佯装肚子痛站起身,“哎呀不行啦不行啦,我要去茅厕尿崩一盘!”飞快地跑出去,刚到屋外,就听到楼韵在里面大吼一声:“庄绮君,你还是不是女人啊!”
嘿嘿,捂嘴偷笑中……
然而,当我真到了厕所,准备解下裤子方便的时候,我的手却略略的顿住了:怎么回事,我系绳结的习惯一直是先系一边,再系一边,所以拉的时候会拉两字绳结的线头,但今天……裤子的绳结竟然是一个完整的蝴蝶结?
切,我想什么呢,谁会无聊到来没事来摆弄我裤带的绳结啊?八成是我昨晚喝醉了,迷迷糊糊间系错了吧?
回到屋里,楼韵还在,我刚重新坐下,小雅走了进来,手里竟提着一篮辣椒:“小姐,这皇上赏的东西,怎么吃啊?”
一见那一篮子红红的朝天椒,我顿时激动的眼都红了。扑过去,一把把篮子抱进怀里,感觉就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啊啊啊,组织啊,我林昊雪终于找到你们啦!
楼韵也惊叫了一声:“辣椒?”
我点头,热泪盈眶。现在我才知道,穿越的最大悲哀,不是没有钱,不是薅不到古董,而是远离了乡土乡音,再也吃不到故乡的食物。皇上这一篮辣椒的赏赐,更比给了我万千金钱更让我开心不已!
楼韵站过来,看看我,又看看我怀里的辣椒:“这可是西域的东西啊,你打算怎么吃?吃羊肉汤么?”
我摇了摇头,“现在这季节吃羊肉上火!”转头对小雅道,“小雅,快,叫厨房准备一块上好的牛肉,我呆会亲自下厨,做个好菜来吃吃。”红椒牛肉丝,再放点姜丝,那味道,美啊!
一想到这,我口水就哗哗地往下流,却忘记了一个问题:楼韵一个未曾到过西域的人,他怎么知道那边的人是用辣椒来就羊肉汤?
厨房里空无一人,厨师,全被我赶到了外面。今天这道菜,我非得要自己亲自来做不可,否则假他人之手,谁能做得地道?
楼韵却非要陪着我呆在厨房里,负着手悠闲地看着我欢快的忙来忙去,把辣椒洗得干干净净,又摆上菜板,拿出一副大厨的架势准备切菜。
“绮君,你今天……”他看着我一脸快乐的样子,好奇地道,“心情似乎不错?”
我笑,把牛肉放在案板上,一边准备开切,一边回答:“是啊。你不知道,我想吃辣椒炒牛肉想了多久了,馋得我呀……”唉!都怪这里的菜,太没味道了,想我在原城时,那里是边关,至少还能吃到一点辣椒,但在京城来之后,我真快被这些没味道的菜折磨得疯掉了。咂了咂嘴,按住鲜红的牛肉正准备开切……
“可是我感觉,”楼韵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你今天这么好的心情,似乎不只是因为辣椒这么简单?”
呵!楼韵这小子,还会读心术了不成?
我于是转过头,兴奋地看着他道:“嗨,别说,你还真说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伏到他耳边,小小声地道,“奇轩打了胜战,要回来了!”
“什么?”楼韵的声音却突然高了八度,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震得我耳膜轰轰直响。
“干嘛呀?”我掏掏耳朵,听到奇轩要回来的消息,他不至于兴奋成这样吧?
楼韵也立刻意识到了他的失态,默了默,他又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笑,“等他回来,就会上门跟我爹提亲,到时咱俩就可以解除婚约,你和红拂继续你们的BL之恋,我和奇轩双宿双栖……”切着肉,觑着空儿瞅了他一眼,却见他一脸阴沉的站在一旁,心下一奇,我问,“楼韵,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楼韵一顿,像突然间回了魂般,冲我一笑,“没事没事!”又看向我正在切肉的动作,“庄绮君,你会做饭吗?可别把厨房给烧了!”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我突然想到我在遥国烧耶律逐原厨房的事,心下觉得好笑,顿时哈哈地笑了开来,“楼韵,你别说,我还真烧过厨房呢!不过啊,不是在这里,是在大遥的时候,可把耶律逐原给整惨了呢!”
“哦?”楼韵奇道,“竟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笑,“你当然不知道啦,我没有跟你说过。你不知道,我在大遥的时候有多可怜,耶律逐原那群人有多可恶!夜里,他叫我在外守夜,他倒好,跑去召妓!不过啊,我可不是吃素的,哈哈哈……我在他门外喊口号,把他整得没了性致,这么冷的天儿,害他和下属跑步跑了一个晚上去消火,哈哈哈哈哈……不过话又说回来,最最可恶的就是那个帅哥,凡事都和我作对,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不过他也没占到我便宜,他叫我砍柴,我不会,叫他教,他不教,结果我一挥斧,你猜怎么着?”
楼韵一脸苦笑:“我怎么会知道?”
“结果我把斧头给挥掉了,那斧头敢情长了眼睛,一下子飞劈向他的下身,只差这么一点点儿,”我比了个手势,“就把他的小JJ给斩掉了,吓得他呀……哈哈哈……差点尿裤子,腿都不利索了……哈哈哈……”
我笑得开心极了,楼韵却黑了脸。
“还有还有,他们叫我去厨房帮忙,叫我去烧柴火,我长这么大哪见过那玩意儿啊,结果我一不小心,裙子被烧着了,然后我怕啊,就往干草里一滚……哈哈哈……没想到就把他们厨房给烧了……你当时不知道,耶律逐原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厨房那熊熊大火啊……把他们眼都气绿了!我想啊,他们当时一定后悔掳了我吧,哈哈哈……”
楼韵点点头,“是挺后悔的。”
“哈哈哈哈哈……是啊是啊……”我边切肉边点头笑得乐不开支,突然一个闪神儿,“叭叽……”菜刀飞快地划过手指……
“啊啊啊啊啊——”我尖叫一声。
楼韵一惊:“怎么了?”忙跑过来查看。
我撇撇嘴,慢慢地,伸出左手,食指一竖……
鲜红的血啊,哗哗地从食指手背冒了出来,吓得楼韵脸都绿了——
泪水长流中……
乐极生悲,古人诚不欺我也!
唉!看来我这一辈子,真真与厨房无缘了啊!
最后,还是楼韵亲自操刀,我竖着一只包扎得跟个包子似的食指从旁指挥,才把红椒肉丝给炒了起来。然后我俩就窝到厨房,拿着草纸,吃一口辣椒,揩一把鼻涕,那滋味,叫一个痛快淋漓!只是我没想到,第一次吃辣椒,楼韵竟然跟我抢着吃完了一盘,那家伙,就跟饿了饭似的。
几天后
入夜,尿急。
捂住肚子跑进厕所痛快了一番,我趿着脚上柔软的千层底布鞋往回走,正经过后花园的厢房侧门时……
“混帐东西!”突然,我听到后花园那边传来一声低吼,像是楼韵的声音,被刻意的压低了不少,但怒气不减,“一点小事也办不好,养你们做甚?”
我走过去,果然,在花园背光处我看到楼韵正背对着我,两个不似府里下人模样的人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楼韵?”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唤他。
楼韵乍一听到我的声音,身体一僵,飞快地转头看我,而那两个人也立马站起身来,戒备地看着我。
我走上前去,打了个呵欠, “你在干嘛呢,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又看了看那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这两个人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楼韵目光闪烁,“哦,他们是超市仓库那边的人。嗯……今天点货的时候发现有些出入,他们来禀报我,让我拿个主意。”
哦,原来是这样。我于是点点头,问那俩人:“怎么,货物数目相差很远么?”
“不是!”还未等俩人回答,楼韵却抢先开了口,“是他们点错了,所以我刚刚在冲他们发脾气来着,这么晚了,也不嫌折腾人。你……刚刚……是不是吵到你了?”
我挠挠头发,揉了揉眼睛,“没有,我刚好起来如厕,听到这边有响动,就过来看看。好了,你们有事慢慢聊,再不行就去问问楼管家和帐房。只要货物没啥事算了,天开始转凉了,你们站在这里也不好,有问题进屋去谈吧。”又打了个呵欠,“那我先回去睡了。”
楼韵僵硬的一点头,“好,那你先回房吧。我也让他们先回去了。”
听他这么讲,我点点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