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我希望蒋先生能够放了京城的杜飞阳,当年的那件事我也查过了,我想事情的真实情况蒋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要是我将这件事告诉司令夫人,你觉得她会就此罢休吗?”
好久没有过赤裸裸的挑衅威胁,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明明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却那般淡定从容,让他不禁又想起了六年前在南京城的时候,也有一个女子。
“说说你第二个要求吧!”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而是让风尘说第二个要求。
风尘也不急,招手示意服务生来一份甜点并且换一杯热咖啡。
服务生离开后,她斜靠在了椅子上,视线望向了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让我去照顾张司令,换她出来吧!”
她的脸上风轻云淡,看不出一丝情绪。
这是蒋没想到的,点燃一支烟,却不抽,任由它在指尖燃过,同样看着窗外,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风尘点的甜点被端了上来,蒋才扔了手里的烟,“两个我都同意,前提是不能泄露任何消息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守信。”
已到中年的蒋依旧是中气十足,说完话,站起身将信封塞进了大衣里转身离开了咖啡厅。留下风尘一个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面前新点的咖啡正冒着烟。
哥,你看到了吗?
我这样做,你也支持对吗?
风尘的眼眶何时已经湿了,她的背影瞬间染上了孤独落寞。
自从那天离开后,这应该是张吕轩第一次回京城了,而且还是季山通知他的,说是有紧急的事,必须要回来。
六年的洗礼,他四处的混迹,没想到居然回了妈妈的故乡,顺理成章地找到了自己的姥姥姥爷,接管了于家的商铺,渐渐地变得稳重。
这一次他回来除了见季山,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就是柳姨。
然而事情往往都是出乎意料,有人高兴之时就会有人落泪。
京城在杜飞阳被释放后慢慢地又兴旺起来,虽然现在还不在他的手上,可是京城的大部分经济已是没问题了。
营地季山已经全权负责,成了武馆,主要是教孩子一些拳脚健身防身。
张吕轩刚进去,季山就拉着他往外走,一头雾水地跟着,“这是干什么?”
还是老样子的季山一路沉默地将车开到了张家墓地的竹林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三少爷,快进去吧,她还等着你。”
熟悉的四周,石子铺的小路,木头篱笆的远门,什么都没变。
走到门口时,虚掩着的门扉,张吕轩伸出的手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正在微微颤抖。
床上的妇人似乎感觉到了来人的气息,用自认为很有精神的嗓音呼喊着:“张吕轩是你吗?”
残破的的名字让他大步冲了进去。
披散着花白的头发,满脸松弛的皱纹,努力睁大的眼睛,瘦小的身子骨,这个人是谁?
张吕轩握住干枯的手,嘴张了好久才吐出一个音来,“柳姨……”
怎么成这样了,明明那天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中途季山都没有告诉他!一连串的问题在他的心里盘旋着,堵着发慌。
“来……扶我起来。”柳烟伸出手想要起来,张吕轩立刻将她小心地扶着靠在了床头。
看到眼前的张吕轩,柳烟突然笑了,自己当初的决定的确是没错的,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应该很有出息了吧,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你坐过来,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这次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久了,但是一直亏欠在心里的事情还没有说出来,她不想让任何一个人遗憾,所以叫张吕轩回来只是想要将这一切都告诉他,也算是了了自己的心愿了。
张吕轩听话地坐了过去,手一直紧紧握着不放,眼里写满了倔强,谁也不会知道这一刻他想起了多年前的六叔,他一个人离开是不是也很痛苦。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好好听着,听不懂就当是听故事记住就好了,以后见到你父亲了,替我转告给他。”
柳烟身子太弱了,说不了几句话就不停咳嗽,张吕轩看得心疼极了,“柳姨,别说了,你好好养着身子,以后自己告诉他。”
他刚要转身去找医生,柳烟抓住了她的手,向他摇头,“听话,柳姨的时日不多了,如果这个事情不说,柳姨走得不会安心的。”
“好,我听你的,你别起来!”
“你父亲一直很恨你爷爷,对于你爷爷即使是死也要维护我耿耿于怀,虽然这件事上我也很痛苦,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去接近原藤田是你爷爷安排的,而风尘是后来我让原藤田留下来帮我的人,可惜我没有想到风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控制的女子,而且我自己的身份也不允许太过于凸显。
当时你爷爷的火车班次的确是我说的,可是当时那是你爷爷他亲自决定的,为的就是夺过原藤田和蒋的耳目,让我将一封密文送出去。大帅说即使是死也不会向任何一方妥协,京城已经不安全了,原藤田迟早会躁动,四处的势力也不安分,要是那份密文落到了有心人的手里就完了,他让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保管着。”
柳烟将一个用布裹着的东西拿了出来,递在了张吕轩的手上,“记得,你不能看,要好好保管,如果实在不能就将它烧掉吧!”
其实说出来她心里的千斤石头终于落地了,对于张学良会不会原谅她,感觉已经不重要了。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不可能每一件事按照你的规定来走,不会所有的收场都是美满,总会有一些遗憾去平衡。
前半辈子遇到了大帅,轰轰烈烈,惹得了一身悔恨痛苦,后半辈子安静地生活,守着,却看到了平凡里的知足。
或许她柳烟的这一辈子就该到此结束了。
张吕轩看着柳姨慢慢闭上了眼,眼角处的那一滴泪滑落到了他的手背上,灼伤了肌肤。
听到这个所谓的故事,他的心情难以言喻,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本该如此,不怪谁。
他将那布打开,里面的内容仔细地看过印在了脑海里,最后点了火直接扔进了火盆里,等外面的季山看到冒烟进来时,已经燃烧得零零落落。
张吕轩自己做主将柳姨葬进了张家墓地,四夫人知道是他的决定后也没有反对。
在送走柳烟的那天,张吕轩拉住了季山,问出了困惑在心里的疑问,“为什么到最后你才告诉我?”
季山靠在竹子上,习惯性地点烟,像是在念着什么,“三少爷,你记得每次我都让你写信回来吗?不要你打电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见他不说话,自言自语一样,季山又絮叨着,“这都是她求我的,并不是你奶奶想看你写的字,而是每一封信都送给了她,你走后的不久,我就知道了你当时口中的‘刘姨’其实就是她。”
像是又想起了那一夜,季山半眯着眼,“那天晚上很冷,应该是京城这几年来最冷的夜了,我半夜回城,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她,当时寒风呼啸,而她却只穿了一件衣服就佝偻着背站在那里,静静着注视着营地的大门。
当我下车要走向她时,她快速抬着腿就想要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腿脚不行了,我追上她,她好心不认识我,嘴里一直叫着臭小子,臭小子。
那一声声‘臭小子’就像是魔咒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
因为我问什么她都不回答,没有办法,只好将她扶回来竹林。给她盖好被子,我看到屋子里唯一整洁的地方就是对面的那张床,不禁有些好奇,床上放了一身衣服,一看就是男子的,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到了你。”
季山不用侧头也知道,身旁的人早已经失控了,可是他觉得这件事应该全部说完,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都应该。
“那晚我没有走,在车里将就了一夜,第二天是她敲车门将我叫醒了,她问我怎么来了?看她的精神不像昨晚那般,我也就没有说,只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敷衍过去。就在我要走的时候她就问我你还好吗?
当时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可是想起那夜她神志不清地站在营地门口,我便开始回去想办法找你,后来让你写信也是她在白天清醒时说的。她的病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想让医生给她看看,可是她坚持不要,说她不值得。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我记得她是这样说的:臭小子很聪明,很有头脑,一点也不输她的爷爷,别让他回来了,在外面他会更有出息的。”
再一次说起这话,季山再铁血的人还是会红了眼睛。
“那你知道她的记忆力是怎么回事吗?”张吕轩低压的声音在竹林里响起,透着无尽的悲凉。
“我问过医生,他说这种现象是因为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意识已经失常了,至于她能记住你,可能是因为她觉得你很重要吧!看得出她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