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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王常奇袭挫高峻,窦融南下破金城

匈奴遣使大汉,又得汉帝厚赏之事传遍北方诸郡,除了卢芳伪朝深为震恐之外,还有一人得知此事之后也是愈发惴惴不安、惊若寒蝉。

高峻奉隗嚣之命北入安定已有近一年时间,然而被冯异收复北地之后,隗嚣在安定部署的这万余兵马便失去了原来威胁关中的作用,反倒成了天水北境抵御汉军的前哨,可陇坁对隗嚣来说更为重要,故而大兵多已调往那里,使得高峻兵力严重短缺,冯异兵进义渠临近安定,本就已让高峻心中不安,而窦融背弃陇右投靠大汉,更使高峻腹背受敌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引得卢芳大军征讨汉军,却被冯异轻松击退,安定诸县一并投效大汉,使得高峻仅剩高平孤城一座。未过多久,匈奴又通使长安,也不知匈奴是否如传言一般已被大汉收买。若真是如此,高平城东有冯异,西有窦融,北有匈奴,高峻局势愈发危急。虽然城中尚有万余精兵,先前袭掠安定诸县也收得不少粮草足以支应大军,可危势之下,高峻也是惶恐不已,于其坐等受死,不如趁着兵马尚强之时抓紧时日扭转此等局面。

高峻思虑许久,终是选定在朝(zhū)那(nuó)屯兵。此城位于高平东南,不过二十多里路程,如能分兵守护此城,远胜集结兵力独守高平孤城。高峻唯恐他人难以胜任,留下副将守城,自己亲领五千兵马奔赴朝那。在高峻看来,安定诸城如墙头草一般,当初自己领军侵入安定,诸城闻风而降,近日听闻冯异大破贾览、匈奴联兵便又转投汉军,然而冯异此刻尚在义渠,对安定鞭长莫及,诸城虽降也难得汉军驰援。朝那县令先前对自己百般迎合,低三下四摇尾乞怜,征调粮饷无有不从,自己只需兵临城下,想必朝那也会不战而降。

待高峻来到朝那城下,便见城门紧闭,关前孤树一杆汉旗,在稀稀松松的士卒守护之下显得甚是滑稽,显然是朝那县令为巴结逢迎汉军,匆匆赶制了大旗,只是朝那县令如何也想不到,高峻还敢出城征伐,也未及将此旗帜收起。旗帜故然艳丽,只怕冯异是看不到朝那县令的这份忠汉之心了。

高峻懒得和这等没脸没皮的鼠辈多说废话,冷冷喝道:“速开城门,饶汝不死,如若不然,灭汝全族!”

朝那县令闻声走近垛口,其反应却当真有些出乎高峻意料之外,非但没有像以往那般战战兢兢,反而义正言辞申饬道:“本县乃大汉皇帝属臣,忠君体国保境护民乃是本县职责,岂有迎纳叛逆的道理?本县倒要劝这位将军一劝,浪子回头尤未晚也,早早弃甲归降。念汝乃是受人蛊惑,又未伤及我大汉属民,本县便替尔等向朝廷通融一番。我大汉皇帝陛下宅心仁厚,必可赦免尔等罪孽!”

高峻不尤一愣,若非先前见过朝那县令对自己巴结逢迎的无耻模样,还真以为城头上站着一个铁骨铮铮的英雄豪杰,高峻愤愤喝骂道:“你那大汉皇帝远在长安高坐龙椅之上,听不到你这番忠义无双的废话,你若真有心为国尽忠,那本将军便成全你这份心意,若还想留着这颗脏头过活,便休要废话,趁早开门!”

朝那县令丝毫未被高峻吓到,反而连讥带讽,挤着一张讪笑的面庞说道:“本县效忠皇帝自是应该,可能否如这位将军所言那般,在今日为国尽忠,还要看看将军有没有这分能耐。”

被这鼠辈肆意嘲弄,气得高峻咬牙切齿:“好!好!老贼休要张狂,本将这便如你所愿,待攻破城池,将你擒于帐前,本将军亲手活剐了你!”说罢也不再多话省得动怒,催动兵马上前抢城。

陇兵得令,凶神恶煞冲上前去,丝毫未将城楼上那稀松的老弱士卒放在眼里。将军盛怒之中已下军令,待破城池可任由士卒抢掠三日,这白得的好处谁不喜欢?争相上前,都想第一个冲入城去,大发一笔横财。

就在陇兵将至城门前时,城头忽而射出一阵箭雨,狠狠落在陇兵阵中,一下子射得陇兵有些发闷。陇兵何曾想到城上那些老弱竟还有反抗之力,猝不及防,立时有不少人中箭倒地,痛苦哀嚎之中向上望去,猛然发觉,城上不知何时多出不少精锐兵马,密密麻麻挤满城楼,俨然乃是大汉士卒衣甲,杀气腾腾复引羽箭,便要再射下来。

陇兵惶恐之中各自备战,可汉军高居城楼占尽地利,陇兵本以为破城不过举手之劳也未好生列阵,松松散散冲到跟前,此刻仓促之中再想结阵又谈何容易,转眼又有不少人身中数箭枉死城下。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高峻不尤有些心惊,汉军何时来了朝那?如此多兵马竟然潜伏在高平城眼皮底下而未被察觉,难不成冯异已经开入安定境内?太多疑问充斥在高峻头脑之中,使得心中愈发惶恐,就在心情万分复杂的时候,便见朝那县令身旁站出来一员战将,威严肃穆,令人望而生畏,对朝那县令的点头哈腰未发一言,只是静静看着城外重整旗鼓杀奔上前的陇右兵马,未有一丝焦虑和不安,气定神闲的模样仿若看到一群蝼蚁一般。高峻先被朝那县令嘲弄一番,此刻又被敌将视若无物,好歹也是隗嚣一员上将,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高峻怒火中烧,仰头呼喝:“城上守将姓甚名谁,有胆便出城与本将军战上数合,休要躲在无耻宵小身后装腔作势!”

那将军瞧了一眼高峻,嘴角微微一乐:“本将军姓王名常,乃大汉皇帝御下汉忠将军是也,奉皇帝之命,接收安定诸城。方才朝那县令已传本将之言,尔若有心归降朝廷,本将军自当报奏,若仍欲争斗悉听尊便。本将军征战沙场十数年,恃勇斗狠之时,尔等还不知刀剑如何操练呢!今日本将军身负重责,岂会像尔等毛头小子一般,当这战场交锋是江湖厮斗的儿戏?尔若真有本事,尽管拿出手段抢城便好,莫再说那单打独斗阵前比武的无知之言!”

汉忠将军王常?高峻虽在西凉征战数年,可尚未与中原诸将交过手,对汉军的认识也多停留于曾征战关中的邓禹、冯异诸将身上,还真未听过王常的名头,又被王常言语所激,变得更加暴躁,加派人手强攻城池。只是如果高峻知道王常当年守备小小的昆阳,以区区数千士卒挡住王寻、王邑四十多万大军旧事的话,想必打死也不会下出强攻朝那的愚蠢军令来。

陇兵不知深浅,将军既然下了军令,不管城头对手究竟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猛冲城墙,只是无论陇兵多么费尽心力,也丝毫未能撼动那看似不值一提的疲软城防。眼见伤亡近千士卒之后,还未有一人可以登上城头,高峻有些绝望了,又恐再这般耗损下去,只怕手头这些兵力都要尽数葬送于朝那了,只得草草鸣金收兵,灰溜溜退回高平。好在王常似乎也是兵力有限,未出城来追,这才使得高峻全身而退。

高峻未能抢得朝那,反而折损不少人马,愤愤之中便想增兵再战。一雪前耻倒在其次,如不能尽早扫除王常,而使自己眼皮底下暗藏汉军威胁高平,实在是心腹大患。然而还没等高峻领兵出城,有斥候自金城而来,竟言金城已被窦融攻破,羌兵酋首封何仓皇逃脱,惊得高峻哪还敢生出出兵之念,紧闭城门,传书陇坁,速向隗嚣搬请救兵。

原来,就在光武皇帝接见匈奴使臣之后,右薁鞬日逐王挛鞮比得了大汉重金贿赂,也便再未多生事端,而卢芳戒惧匈奴出卖,亦不敢对大汉用兵,以防匈奴暗箭伤人,相互猜忌之中,使得绵长的大汉北境一时风平浪静相安无事。此种情形之下,刘秀终可放下心来专意对付隗嚣了。

先前隗嚣搪塞来歙劝降,暗中又遣使者入蜀与公孙述秘会,此事虽然隐秘,却还是被王遵、申屠刚察觉,苦口婆心数劝隗嚣,本还指望他迷途知返,谁曾想隗嚣竟会私通伪帝,不尤失望透顶,而汉帝久久不得隗嚣回书,亦没有隗纯入京的消息,知隗嚣再无招安可能,也便断了这个念头。刘秀知道王遵、申屠刚两人忠于汉室,数次劝说隗嚣莫要背弃大汉,不忍他二人身陷叛逆营中辱没一世声名,遂使来歙暗中传去征召旨意。

王遵、申屠刚得汉帝相召,左右徘徊为难了数日。平心而论,隗嚣在乱世之中也算有些文武之才,起兵之初尊奉汉帝,得陇右士大夫争起相助,虽说以今日之事猜度,隗嚣不过是借拥汉之名而成就个人私利罢了,可隗嚣对王遵、申屠刚不可谓不厚,两人实不忍隗嚣就这样受人蛊惑越陷越深,可隗嚣对王遵、申屠刚连番苦谏置若罔闻,听信王元、王捷众将谗言,心怀不切实际的幻想,奢求问鼎天下,终是让王遵、申屠刚心灰意冷,再也不想留于陇坁,遂留书于隗嚣,言道:“专己者孤僻,拒谏者闭塞,以孤塞为政,亡国之风也!阅遍古今,虽有名圣万里之主,尚且屈己之念而从众人之言,故而虑无遗策、举无过失。夫圣人不以固执己见为明,而以包容万物为心,此乃顺人者昌,逆人者亡,古今共理也!将军以布衣为乡里所推举,兴建大汉庙堂,举兵征平陇右,今东方政教日睦百姓归心,而西州逆天而行发兵叛国,闹得人人怀忧、骚动惶惧,士庶疑惑、人怀顾望,此祸患不久也。失道德远人情而能存国家社稷之人,古今未有也,将军以忠孝显闻,是故以士大夫不远千里慕乐相投,今却欲半道背弃初衷,岂能为士大夫所依从?夫天所佑者顺,人所助者信,如不得天地庇佑、士庶相助,从小人之言,毁终身之德,败君臣之节,伤父子之情,大祸旋踵,不可不慎!愚臣泣血相谏,万望将军醒悟!”

其实这种言语,两人不知对隗嚣说了多少次,可隗嚣又何曾听得进去半句?此刻留书相劝,也不过是念及君臣一场,尽一尽本分罢了。两人悄悄接来家眷,裹了金银细软,在王遵亲信士卒护从之下,心情复杂离开了陇坁。虽说王遵早已被隗嚣猜忌而削去兵权,可王遵在军中颇有声望,还是轻松避开王元兵马盘查,安然来到长安。

王遵、申屠刚在陇右根深蒂固,刘秀敬重两人声名,也欲借两人收拢天水人心,遂拜王遵为太中大夫,封向义侯,拜申屠刚为侍御史行尚书令。两人刚入朝廷便得厚封,感念不已,一扫远离陇右阴霾,安心效忠朝廷来,急向刘秀报奏隗嚣暗通公孙述之事。就在近些日,公孙述得知隗嚣相投之意,万分惊喜,对先前斩使绝交之事只字不提,封隗嚣为朔宁王,更欲在近日遣兵入陇,助隗嚣抗汉。

虽说对隗嚣叛离朝廷之事刘秀心中已有准备,可隗嚣竟能与公孙述摒弃前嫌联兵相抗,实在有些出乎刘秀意料之外。虽说陇右与成都山水阻隔,两贼联兵究竟能多出多少胜算尚不好说,可还是让刘秀心中紧张起来。回想东征张步、董宪时,两贼虽有唇齿之势,却自视甚高各自为政,这才被朝廷分而击破。如今西征已有半年,朝廷与隗嚣各有胜败,虽说安定、北地及河西诸郡已属朝廷,隗嚣势力远不如当初,可眼下逼得两贼媾和,对平定陇蜀还是阻力不小。既然匈奴单于暂且休兵,还是尽快讨平隗嚣为妙。陇坁经隗嚣急调兵马,屯驻大军已有五万之众,经历新关惨败之后,刘秀也不敢再轻易强攻陇坁。眼下窦融已投效朝廷,而冯异又收复安定,大可另辟蹊径,由安定南下,避开陇坁直取天水。冯异驻守义渠,还需留他震慑匈奴以备不时之需,刘秀遂命王常领兵数千,悄然潜入安定,在高峻身边安下一颗钉子,也好为大军开赴安定打开局面,除此之外,又暗中传令窦融,集结河西四郡之兵,南入金城,与王常前后夹击共破高平。只要击败高峻,安定尽归朝堂,便可以泰山压顶之势征讨天水了。

就当高峻在朝那败于王常的同时,窦融亦得朝廷诏命,抽调河西三万精锐,并领梁统、窦友、竺曾、史苞、厍钧、辛肜等河西诸将急速南下。

那先零羌酋首封何素以劫掠为生,实与盗匪无异,其兵虽众,实则没有半分军纪可言,自杀入金城以来,整日以欺凌残杀汉民为乐,若不是想留些汉人充为奴役,只怕城中汉人早已被杀个干净。金城本因扼守凉州南北,故而城防堪称西北最盛,可自封何袭破城池之后,本就没有什么长远打算,若非有隗嚣支持,也不愿屯驻城中招来其余羌部嫉恨,故而对金城城防根本没有大费周章好好修缮,待河西大军兵出乌鞘岭开赴永登之后,所见金城依旧是封何初破城池时那番破败模样。坍塌的城墙敞着偌大的口子,根本起不到丝毫阻敌作用,好好的内城城门竟被拆去修了牲口圈棚。而那封何尚沉迷于玩乐之中不可自拔,自视兵马精勇,浑不将河西大军放在眼里,领军万余袭扰窦融。

可当彪悍的西羌兵将与汉军刚一交手,便发觉河西兵马勇猛之处来。河西诸将得汉帝封拜,初次为国征战,早就憋足了劲头要为朝廷建功,也好酬谢皇帝倚重之情,而河西士卒守备边关,与北方诸部蛮族交锋何止百战,先零羌虽是凉州强悍部族,可与匈奴一比,还是逊色不少,仅仅一轮交锋,便已被西凉兵马打得狼狈不堪。羌兵又无军纪约束,只凭自身凶悍各自为战,一见己方稍有败乱便心生怯意,又惦念城中所劫财货牛羊,转瞬已被训练有素的官军杀得大败,着急忙火奔回城中,争相收拢车马财物,便想各自逃去。只是羌兵却忘了金城城墙四处坍塌还未修整,汉兵毫无阻拦轻轻松松杀入城中。眼见凶神恶煞的河西大军磨刀霍霍,羌人权衡性命财物,还是保全小命要紧。封何再也挡不住汉人兵马,只得弃了城池仓皇出逃,辛辛苦苦所劫万斛粮谷、万头牛羊尽皆赠于窦融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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