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弇远远瞧见朱佑被擒,心中焦急万分,引兵狂奔来救,连番射落靠后的叛兵,紧紧咬住邓奉尾巴。而王常催兵狂奔,不去与叛兵缠斗,欲先冲向邓奉回城之路,断其归途以解朱佑脱困。可邓奉今日突袭汉军主帅早有谋划,得手之后根本不与耿弇交锋浪费时间,转身只引百余人奔回城门,其余叛兵本就抱有必死之心,压根没打算活着回去。一顺拉开阵势,摆出一条一字长蛇阵,只为阻挡住汉兵援军,哪管能否有命生还?两边都杀红了眼,上谷突骑一次次挑翻阻拦的叛兵,却被扑上来的死士刺穿马脖,乱枪捅死马下。虽然南阳兵死伤远胜上谷骑兵,却大大拖延了耿弇、王常营救朱佑的时机。就在堵乡一声沉闷的闭门声中,邓奉已擒朱佑退回城中。耿弇望城兴叹,心情沉落谷底。南阳兵知已得手,放声大笑,嘲弄汉兵无能,也无一人归降,皆被愤怒的上谷骑兵斩杀干净笑声方绝。
耿弇看着遍地的尸首,恨得双目都快瞪出血来了。然而朱佑被擒,汉军竟在连营之中失了主帅,使得本就低弥的士气一蹶不振。虽然此时兵马仍远胜堵乡,可围剿叛逆已成奢望。此时汉军以耿弇军职最高,只能无奈地传令各营,尽速拔营退往城北大营合兵一处,在全军得知今日之事前先稳住局势,谨防兵马慌乱中再被邓奉逐一击破。
贾复重伤、朱佑被俘的紧急军情传入洛阳,光武皇帝目瞪口呆。虽知围剿邓奉不易,可怎能料到竟成这般模样。近些日有军报自关中传来,撤回长安的赤眉近些日活动异常频繁。听闻败于汉中之后,隗嚣、延岑时不时的袭扰,把赤眉几乎逼上了绝境。每天都有士卒逃散,而赤眉粮草早已枯竭,现今已然完全用人肉来充当军粮了。长安城内外堆满了剃尽血肉的累累白骨,屠刀也早已不局限于平民百姓,不少伤重的赤眉兵都被往日的同伴痛下杀手。
投奔在赤眉军中的青犊、铜马、尤来残部见赤眉败落如此,再也不愿继续为赤眉卖命,舍长安北上,逃入上郡,又共立孙登为天子,以期效仿赤眉一般自建朝纲好分庭抗争。然而赤眉好歹拥立汉室后人,孙登一草莽匹夫不知天命,还未当上几天皇帝,便被部将乐玄刺杀,领余众五万余人降于邓禹。
樊崇知长安已成绝地,夺取关西、汉中完全是白日做梦,莫若统兵而东,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至少回到故乡,也远胜在外漂泊流浪。众将稍一合计也便同意,随后整合部众收拾行囊,闹得长安又是鸡犬不宁。
赤眉已有东归动向,可南阳却被邓奉搅成了一锅粥,数万汉军滞留南阳,战事却仍无转机。虎牙将军盖延在豫州战事倒还算顺利,刘永连败之后退入沛国,虽只有数千守军,可随着盖延一路攻城拔寨战线绵长,汉军驻防各地以备周建、苏茂、佼彊偷袭,兵力也已捉襟见肘,眼下不过万余人马围攻沛城,一时也难取胜,只要刘永不除,则豫州终不得安稳,更何况张步、董宪尚虎视眈眈,谁知何时会出其不意发难?虽有耿纯镇守东郡,监视着齐地的一举一动,可毕竟兵少,一旦张步起兵来攻,后果不堪设想。除此之外,渔阳反叛的彭宠,久围蓟县已有数月,朱浮军报早已没了讯息,只知最后一次通信乃言城中粮尽之事,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而这种时候,赤眉即将挥师东进,无论东入颍川还是南下南阳,都足以对朝廷成毁灭之势。
刘秀此时才深深感到多线用兵的痛苦之处来,朝廷空有近四十万精兵强将,可既要防御四方,又要征讨数地,以至于眼下可用之兵不过洛阳五万禁军,除此之外还有颍川三、四万人马,那还包括吴汉自南阳败归的渔阳兵将,这点兵力如何阻住赤眉尚存的二十万大军?
就在洛阳朝廷势如危卵之际,太中大夫伏隆上表光武皇帝,请往青徐为使,招降张步。刘秀沉默许久,若伏隆当真能说动张步,那对眼前危局可谓柳暗花明,都不必张步派兵助战,只要青徐按兵不动,那洛阳都可以放心遣兵南入颍川与赤眉决一雄雌了。可张步毕竟已受刘永官爵,若张步死心要为刘永尽忠,则伏隆岂不是自投虎穴?伏隆与其父伏湛都是国家栋梁之才,若真毙命贼手岂不可惜?
见皇帝久不许诺,伏隆上前复请:“陛下,臣既请东去,自有道理,如若无功以死谢吾主便是,还请陛下准臣之奏!”
伏隆年未四十,面目白净,随其父长着一缕长须颇是俊朗。刘秀看着这个文弱儒生,沉思良久问道:“伯文请东为使,有何胜算?”
伏隆一拜,说道:“臣先前受陛下旨意入睢阳****,刘永困顿如斯,就连苏茂、佼彊这等叛贼流寇都拼死救助睢阳,然而青徐齐地却是一片安静。张步、董宪空受刘永高官厚禄,拥兵十数万却无一兵一卒入豫州援救,足见张步、董宪对刘永并无多少忠贞可言,不过唯利是图见风使舵了无长远之志罢了。又闻张步起兵琅邪时,更始遣魏郡王闳(hóng)为琅邪太守,张步使人拒之境外不得赴任,王闳传檄赣(gàn)榆边县收兵数千与张步鏖战,哪能是张步敌手,反被张步兵临城下,困于赣榆。未等王闳斥名己罪,张步反咬一口,言自己并无过错,王闳何以攻伐?王闳明明自知不敌,却按剑城头,怒斥张步于军前,言:‘本太守奉朝廷之命牧守琅邪,而张步拥兵相拒不奉天命,我自攻贼耳,何来出师无名?’众人皆以为张步必然恼怒攻城,哪知张步听罢默然不语,后竟下马跪拜,痛哭流涕自陈其罪,迎王闳回琅邪共治一方。臣下以为,一者张步尚有廉耻之心,二者时势不明,张步也不敢过于放纵与四方交恶,由此来观,劝降张步大有可为。”
刘秀听得心动:“既如此,朕便拜卿为使,持节入青徐,招降张步。只是张步蛇鼠两端,卿此去宣我大汉威仪,不可一昧示弱,张步慑我朝之盛,必可心服。”其实在刘秀心中还有一想,如此高调自陈强盛恐吓张步,即便张步拒绝招纳之意也不敢对伏隆痛下黑手了。
伏隆拜别光武,单车独去。
虽说青徐交由伏隆,可刘秀也不敢全指望张步归降,赤眉之事还当早作布置,以防贼寇东来措手不及,正当刘秀苦思如何调兵之法,南阳忽有捷报传来。
吴汉败退之后,秦丰见岑彭复陷孤绝之中,便欲再邀张邯共起大军围攻犨城。岑彭久困荆州,好不容易盼来吴汉解围,却因邓奉反叛而错失良机。犨城已无多少余粮,只怕再难经得住秦丰相攻,若堵乡再无结果,只怕犨城大军败亡不远。岑彭探得秦丰调兵之事,只能剑走偏锋反其道而行之,趁秦丰大军尚未调齐之际,留冯俊领兵三千守护城池,自将万余大军北伐杏城。
张邯得秦丰约盟文书,正调拨兵马筹集粮草,哪曾料到岑彭竟敢舍犨城不顾来攻杏城?猝不及防之中被岑彭大军袭破城池,张邯兵败受缚,领兵降于岑彭。
杏城一破,路途疏通,岑彭终于和堵乡大军有了关联,而秦丰失了北面张邯外援,踌躇之中不敢独自轻进,留大将蔡宏领军两万守备邓县,自将兵马屯兵黄邮水以观局势。
见秦丰裹足不前,岑彭也不急回犨城,领军继续北上,与耿弇合军一处共讨堵乡。岑彭年长稳重,无论在朝堂还是军旅之中,声望都远胜耿弇,他的到来使得人心惶惶的汉营终于有了主心骨。
邓奉见汉营又来援军,绑了朱佑立于城头,胁其说降汉军,却被朱佑痛斥一番,怒骂邓奉因一己私欲而致国家不顾,身沐皇恩却为非作歹助纣为虐,更妖言惑众骗取无数南阳儿郎性命,如此不忠不义之徒,当真辱没新野邓氏威名。
邓奉被朱佑骂得面红耳赤,非但没能让朱佑劝降汉营,反倒激起汉军斗志,而守城士卒苦战许久,本就压力甚重,经朱佑当众一番吵嚷,再也辨不清谁是谁非,甚至对反叛抗汉也暗中疑惑前途起来。
邓奉见适得其反,怒从心起,却也知朱佑与光武皇帝亲密关系,不敢轻易处决泄愤,好容日后留条出路,忙命亲兵将朱佑速速带回大牢看押起来。
经此一事,邓奉嚣张气焰渐渐被压制下来。邓奉虽勇,可见城外汉兵越聚越多声势浩大,原本听命自己的南阳诸城又多弃自己而去,仅有淯阳、堵乡、杜衍尚在自己掌控之下,而岑彭素性谨慎周密,邓奉、董訢数次劫营无功而返,反倒折了不少兵马,再也不敢侥幸出城,以免伤亡加重而少了守城兵力,只能坚守城池,小心翼翼对付起岑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