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愔的叛乱终于平息,可赤眉离长安已经越来越近,邓禹不敢马虎,长安几乎已成一片废墟,而并州又经叛乱,早已没有军需送至军中,眼下城中已无多少粮草所剩,军士多食枣菜充饥,勉强果腹尚可,然打仗乃是力气活,只靠这些东西哪还有精力抗敌?面对近四十万赤眉大军决然是守不住的。邓禹收拢兵马便欲迎敌,可经冯愔叛乱,汉军各部自相残杀,所创甚重,好不容易新建的十几万关中新军见风使舵逃亡者七七八八,就连最初入关的两万幽州精锐也惨遭波及,在此次叛乱中多有伤亡,可怜幽州男儿未能死于平贼之事,反而倒在了自己人刀剑之下,城中守军已不足十万了。
邓禹明知此时军心不稳,可面对气势汹汹的赤眉大军怎能任其畅通无阻兵围长安,于是尽出仓粮,大飨士卒,拿出破釜沉舟的气势激励士卒。倾城而出,击赤眉于郁夷。然而此战结果远未如邓禹所希望那般发展。赤眉虽惨败于隗嚣,然其实力尚存,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大肆掘墓为财而动,可也是发泄心中怨愤。恰在此时邓禹来袭,一下子捅了马蜂窝一般。邓禹本就不足十万兵马,远不如赤眉兵力,士气涣散更难敌赤眉怒火中烧,此等情景之下,两军本就没有在同一层次,汉军初经交手便已落在下风。关中新军早就了无战意,看情形不对,撇下大军便向后逃。幽州旧部倒是奋勇向前,可没有了樊宏、冯愔、宗歆三员猛将,仅耿訢、邓寻两将又如何能领众军冲破赤眉大军?
再耗下去,为赤眉所破只是时间问题。邓禹不敢恋战,只得鸣金收兵速速撤离,耿訢、邓寻交替断后,总算阻得赤眉难以全力追击,况且赤眉所载财货甚多,为护辎重也未全军杀出,方使得邓禹抽身逃出。然而长安难以防守,邓禹也不敢坐等赤眉来攻,只能匆匆收拾一番,退出长安,屯兵云阳,也好再与赤眉周旋。
赤眉挫败邓禹偷袭,反倒不急于回入长安,经南下赤眉碟探回报,近来汉中又生事端,闹得不可开交,樊崇诸将见汉中纷乱,便驻军不前,欲坐观汉中之事,以趁机南下。
原来,自赤眉攻破长安之后,汉中王刘嘉自然不会对赤眉俯首称臣,为防赤眉入侵为祸,抓紧时日征召兵勇以壮实力。过去有更始皇帝在朝,刘嘉只怕为刘玄猜忌,不敢过于扩充军备,如今刘玄都已驾鹤西去,自然再也无人干预汉中军政。为了汉中安危着想,刘嘉紧锣密鼓布置汉中防务。虽然刘嘉入主汉中时日并不算长,但抵御益州公孙,保境安民倒也赢得一方百姓拥戴。汉中紧邻关中,百姓早已听闻赤眉恶贯满盈之事,从关中逃难来的灾民,更把赤眉渲染成了活吃人肉的地狱罗刹。此情此景,不少人为国为家,应征入伍,抗拒贼兵,保全家国。刘嘉从最初的万余人马扩充至十余万之多,整日在来歙、李宝、延岑督正下,操练不息,总算练出一支可战之师。待赤眉西进侵入凉州,隗嚣列军边境抗击赤眉,刘嘉命来歙、李宝领军五万北上,屯兵武都,防备隗嚣或赤眉趁机南入汉中,然而就在看似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一件事彻底打乱了刘嘉的部署。
延岑再次反叛了!
自上次延岑兵变平息之后,时隔近半年左右,这段时间里,延岑唯唯诺诺,一见到刘嘉便抖抖索索话都打颤,可办起事来倒也得体周到,尤其练兵最是用心,其营新兵军纪肃然精气神足。刘嘉只当延岑已然悔改,又是用人之际,遂复嘱延岑以重任。赤眉已为隗嚣所败折返向东,汉中东北防线有所松动,隗嚣久屯边境又毫无撤兵迹象,来歙、李宝也不敢调回南郑,只得拜延岑为将军,领军三万北上防备。
可刘嘉终是没有想到,自己对延岑也算仁至义尽,可延岑恭维的面庞下掩盖的是吃人的凶恶之心。延岑领兵出南郑未过多远便转道而回,趁着夜色复归南郑,言赤眉贼军大举入侵已经入寇边界,三万兵马绝难是贼寇敌手,只能回军南郑共守国都。延岑之言在情在理,守门都尉只当军情紧急,一面报于汉中王刘嘉,一面开门迎延岑入城。哪知延岑一入城中,原形毕露,以亲信故旧引领兵马直奔刘嘉王府。如今来歙、李宝出兵在外,城中仅两万守军,延岑知悉南郑空虚,乃敢将蓄谋已久的阴谋付诸于行动。城中守军远离边境,疏于警觉,夜深之中又难以集结,延岑一路所向披靡,不明所以的守城新军兵丁见友军挥刀杀来,一时愣在原地。
刘嘉愤恨不已,如此信任所换来的还是无情的背叛,有心组织亲兵据府迎击,可城中新军军营早已被叛兵围堵,王命难以传达,若强守王府,又等不来援兵,迟早必为延岑所擒。趁着叛兵为散乱的败卒所阻,一时还未接近王府,刘嘉救了妻儿,领着亲卫奔出西门,逃往武都,投奔来歙、李宝。
延岑叛乱根基不稳,若为刘嘉走脱岂不是留下后患?自然要将刘嘉杀之而后快,也好独霸汉中。留下数千兵马守备南郑,自领大军进兵武都,誓要把刘嘉斩尽杀绝。
素来疲软的李宝这次倒真是雄起了一回。李宝深知更始皇帝亡故之后,自己无才无德绝难立足乱世,刘嘉便是自己唯一的靠山,若刘嘉再败,还有哪里可以容身?为公为私,李宝都不能使延岑得逞。李宝此次也未死守城池,领军出门藏于城外山路之间静候一旁。
延岑初胜之后骄纵异常,过去在刘嘉幕府共事时,延岑就甚是瞧不起李宝那个酒囊饭袋,如此无能之辈能恬居汉中国相,当真不知道刘嘉是如何想的。现在自己大军压境,想必李宝早已吓得失魂落魄了。想象着攻破武都斩杀刘嘉之后汉中将为自己所有,延岑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就当李宝伏兵杀出之后,延岑当真未反应过来,还以为是陇坻隗嚣已侵入汉中。可看清楚那个在前面亲领士卒拼死冲杀的人当真是李宝鼠辈后,延岑嗤之以鼻,连斩数名逃窜士卒,止住乱了的阵脚,领着亲随便杀了过去。李宝如何是延岑对手,呼喝亲兵上前抵挡,自己先躲在一边,眼看延岑勇不可当,连连斩落卫兵冲了过来,武都城门轰然大开,刘嘉、来歙引兵杀出。延岑兵马本来就是刘嘉部众,糊里糊涂跟着延岑造反,见刘嘉尚在,一下子就没有了拼斗之心,只是有延岑旧部虎视眈眈在一旁督战,才未敢弃甲投降。然而这般战意懈怠之后,延岑部众就再也不能与刘嘉兵马抗衡了。
延岑自知两叛刘嘉,纵然汉中王再有善心,也绝难容得下自己,哪敢向刘嘉乞降,只得领了残部逃亡天水。隗嚣大军正集结于凉州东境抗击赤眉,却让延岑钻了空子占了城池。
刘嘉有心领军追击,彻底剿灭延岑叛逆,可屯兵白水关的公孙述大将侯丹早就盯着汉中的一举一动,如今南郑空虚,侯丹岂会坐失良机?探得延岑反攻南郑而刘嘉北逃之后,便立即集结兵马,待延岑出兵武都之际,出关入汉,乘虚袭取南郑。国都陷落,汉中沦陷过半,刘嘉心急如焚,只得放弃延岑不顾,收拢降卒,仓促整合了数万兵马回救南郑。
然而刚刚经历反叛而大战一场的汉中兵马,如何是养精蓄锐许久的蜀兵对手,久攻南郑不得,而身后尚有赤眉兵、延岑败兵肆意窥探,这般情形下,刘嘉哪敢放手攻城,只得引军回河池、下辨驻守。
果然未过几日,延岑在天水稍稍喘息,自知天水乃隗嚣领地,只因隗嚣大军主力屯于东境而一时得空占了城池,隗嚣向来只有占便宜的道理,怎会容忍延岑占据天水?况且延岑兵马远不及隗嚣,一旦西凉兵折返,延岑哪里还有活路,趁着手头尚有些兵马,将天水劫掠一番,又强掳壮丁以补兵缺,复出散关,进屯杜陵,欲再战刘嘉以报前仇。
刘嘉自己留守河池,紧紧盯着南郑动向,以防身后再出意外,只使李宝领兵一万去战延岑。李宝上回大破延岑,一时有些沾沾自喜,延岑如此勇将都败自己手中,自以为无敌于天下,可庸人终是庸人,延岑痛定思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逆击李宝于旷野之中。李宝大败,不仅兵马尽降于延岑,而且自己都被生擒。李宝本来就没有什么面皮,为求活命,一并降于延岑。刘嘉甚是恼怒,留来歙驻守河池,自将兵马直扑杜陵,延岑未曾想到刘嘉如此胆大,竟放任南郑不顾,这么快就又来攻自己,疏于防备,为刘嘉攻破大营,又被刘嘉连追二十余里,回入散关退守陈仓,刘嘉难破雄关,只得重退回河池养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