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石拍了一下黑皮的肩膀:“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不去掺和,自然有人把我扯进去,黑皮,你在巡捕房这么些年,很多事情看得比我还要清楚,里头的事儿我就不说了,你呢,也赚了不少钱了,是时候收手离开了。”
齐石原来是来打听消息的,没想到黑皮先对自己敞开了胸怀,这番话也是发自内心,黑皮看着齐石,一双眼睛直愣愣地:“刚才在长官那里挨骂的时候,我心里就下定决心了,这是我离开的时候了,这几年,私底下也攒了不少钱,足够过生活了,听说不少人都往香江去了,我也摸了些门道,准备过去了,齐石,你也差不多就走人吧,眼下这局势越来越看不懂了,但是东瀛人会打过来,还有,上边的两头恐怕也是逃不过去的,这地方不能久留。”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都嚷着要走?”齐石端起酒杯:“恭喜你,终于熬出头了。”
黑皮与齐石碰了一下杯:“得,趁我还在这里,说吧,今天又让我透露什么?”
齐石收了平时嬉笑的神色,郑重其事的说道:“我想知道曲老大的事。”
“曲老大?”黑皮的面色一凛:“你这家伙……”
黑皮警觉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你怎么问起他的事情来了,曲老大身上可是背了人命的,十年前,他看到同门师兄的老婆和别人苟且,这家伙好烈的性子,当下就提刀砍了那个奸夫,血溅当场啊,那个男人裤子都没有提上就一命呜呼,巡捕房的人赶到时,他还坐在那里,身边就摆着刀。”
“没错,要是他没有被论罪,这其中有内情吧。”齐石说道:“杀人啊,有凶器,还有同门的嫂子做目击证人,怎么能逃过一劫?”
“这里面的水就深了,首先,他那位嫂子吓得不敢指认,因为自己犯错在先,心虚,第二,当年曲老大就已经崭露头角,黑白两道都是有些关系的,他为人仗义,身陷囹圄也有不少人出手相助,有受过他恩的人花了大钱买通了当年巡捕房的老大,这案子就活活地翻了。”黑皮的声音越来越低:“摇身一变成了过失杀人,说是那男人先动的手,曲老大是为了自卫才还击,因为他是江湖人,所以错杀了对方,再后来,花钱赔偿那人的家属,自然是一大笔钱,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象征性地关了一阵子就出来了。”
“说来说去就是钱和关系。”齐石明白了:“黑皮,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人知道这事,结果会如何?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嘿,别忘记了,我私底下是怎么弄钱的?情报啊,我就是巡捕房的包打听,可惜啊,许丰年死了,又少来了来钱的门路之一,这案子要是翻出来,要重新定罪是不大可能了,毕竟十来年了,以前的当事人都不知道在哪呢。”
齐石刚刚松了一口气,黑皮又说道:“不过,这事情终究是一笔账,要是有人知道了,利用这件事情去要挟曲老大,恐怕……”
“要挟?没有证据,仅仅是口说无凭罢了。”齐石故意说道。
“证据,要说有,也是有的……”黑皮说道:“旧档案里还有些痕迹可循。”
“不是要定期销毁的嘛。”齐石不以为然:“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难道还在?”
“还真在,谁去管这些东西啊,十年前的旧档案全部收了就堆在库房里了。”黑皮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巴里:“要是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你想想看,要是拿着这个东西发现漏洞,完了,这事情就能闹大了,曲老大现在可是北派的领头羊了吧,这些年,他们北派发了多少死人的财?上头的人不是不敢弄,是没有机会弄,只要有一个机会,借着这个由头去查,就算不翻了这个命案,也能让曲老大吃不了兜着走。”
齐石打了一个哆嗦,没错,黑皮不愧是在巡捕房干了这么多年的,句句在理儿,像他们这样的人,只要被人抓到了把柄,那就是个洞,有多深就能挖多深,从曲老大联想到自己,齐石脚底板都开始冒汗……
“如果,我是说如果不想让它闹大呢?”齐石问道。
“那就把这东西毁了。”黑皮说道:“彻底毁了就清净了,就才真是口说无凭。”
齐石就等黑皮这句话了,怪不得大哥说要先引出来,再后发制人,原来如此,现在黑皮是跑不脱了,他的手往桌子上一拍:“既然如此,你帮我这个忙。”
黑皮的身子僵在那里,好半天也没有动弹一下,拿筷子的手就伸在那里,终于,他喉咙里“骨碌”一下,骂出声来:“好你个混蛋,又算计我,不用说了,你这脑子没有这么好使,一定是杨老板的主意,听说你们现在在办大事。”
“你也听到风了。”齐石不以为然:“怎么样,考虑一下,你打算收山了,做完这一笔,两根金条,把东西拿出来交给我就成,老卷宗,典老大案子的。”
两根金条,黑皮的脸抽搐了一下,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好,我尽快,说好了,两根金条,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成交,来,先碰一杯。”齐石还记得大哥的交代,此事宜早不宜迟,他拿出两根金条摆在桌子上:“东西在这,你要想要,现在就去拿过来。”
黑皮吓了一跳:“现在?”
“对,就是现在。”齐石说道:“回头你就辞职去,尽早离开。”
黑皮咽下一口口水,看一眼桌上的两根金条,轻声问道:“这是杨老板的交代?”
“没错,他说你最近适宜远行,不可错过时机。”齐石说道:“所以干完这件事情,拿了好处就赶紧闪人吧,爱去哪去哪。”
黑皮想了一下,终于起身,屋子里就只剩下齐石而已,他不敢再喝酒,独自呆在屋子里等着黑皮回来,再说黑皮离开房间,本就有了去意的他又听了齐石的话,再加上喝了两杯酒壮胆,现在已经无所畏惧,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巡捕房里冷清得很。
钥匙房里,看管的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像是老天爷给安排好的一样,天赐良机,他不敢耽搁,匆忙拿了钥匙,闪进了档案室,尘封多年的档案已经蒙上了厚厚的尘土,他小心翼翼地搬开,所幸的是当年收纳的时候,已经按年头归类,翻找起来并不太难。
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做贼心虚的黑皮手心直冒汗,好不容易将档案抽了出来,确认无语后,用新拿来的牛皮袋子装上,塞到了衣服里面,他嘴里自言自语道:“这下子不想闪人也要闪人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去,锁上门,钥匙悄悄地放回原处,正要走人,身后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他顿时魂飞魄散,前头也是如此,他便悄然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长官的声音传来:“怎么突然要借调这么旧的档案?已经是十年前的了。”
哗,黑皮身上的汗毛立刻倒竖起来,怎么会这么巧?!
再仔细一听,要的正是曲老大的,黑皮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如坐针毡,齐石啊齐石,你小子可要害死我了,他的脑子飞速地转起来,终于,他打开抽屉,取出自己的东西,一股脑的,凡是值钱的东西悉数取出来,用一个袋子装了,身子贴在门外,听到那群人走得远了,立刻走出去,还假装镇定地与迎面而来的兄弟打了一下招呼。
刚一走出巡捕房,就看到那两辆漆黑的汽车,他正打算仔细瞧瞧,一辆黄包车停在他身边,有人伸手一把他将拽了过去,看清是齐石以后,黑皮迅速地坐上去:“去哪儿?”
原来,齐石本来就等不及了,坐在饭店的他听到了巡捕房门口的引擎声,他立刻走到窗口,往下一看,两辆黑色汽车停在那里,不知为何,他心里就开始打鼓,当看到走下车的人,心里真是心惊肉跳了,这人穿着工作服,一看就是上面的人,齐石的脑子转了一下,终于,他马上去结了酒钱,然后来到楼下叫了一辆黄包车,正好接应上了。
齐石并不急着走,只让黄包车停到对面,让黑皮坐在内侧,自己则在外面盯着对面的车子,没一会儿的功夫,里头就有人走了出来,黑皮小心地探出头看了一下,长官亲自送出来,再看前头那人,手里夹着一个袋子,长官也是满脸笑意,不像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那人停在车门口,转身说道:“这么陈旧的档案也还有保存,辛苦你们了。”
“不碍事,您有什么吩咐随时来个电话就好。”黑皮的长官点头哈腰,黑皮在心里直骂娘,在上面软的就像条虫,在手下人面前就耀武扬威,像条龙。
“知道,不过,刚才那地方还有人进去过,里面满是指印,要好好查查,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