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仅仅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便盖过了华泽涵在被母亲隐瞒了一个月之久,直至听凭自己直觉,不顾一切地执意出院。随即再查到她与上官少寒双双出了严重车祸时,所有心如刀绞的疼痛、担忧与追悔莫及。
他后悔自己早在订婚典礼时,就没有抓住她;后悔之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了把她抢回到身边的机会;后悔自己没能在她身陷危难痛苦时,及时出现地帮助她;后悔在她最煎熬、最需要人支撑陪伴,甚至是生死一线的时间里,他竟然都没能陪在她身边……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错过任何保护她的机会。
无论是在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你,好了?”
如果说华泽涵适才的道歉,在旁人听来有些太过没头没脑的话,那么钟茵茵当下这句短短三个字的疑问,便让人霎时觉得有些难以理解,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模式了。
是他们都同为火星人,还是其他地球人都太迟钝,跟不上他们的思考节奏了?
但是显然她看似这突兀的问题,却没有造成他的丝毫困扰不解。
“恩,早就好了,只是医生太麻烦,一直不肯放我出院,所以没能及时过来看你。你,不怪我吧?”
华泽涵没有提任何不开心的事,也没有提在来之前,他才刚刚跟母亲前所未有地大吵了一架。
这一次,他依然不打算给她造成任何的压力。
这一次,他只想拼尽全力地把她收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好好保护起来,再不容任何人伤害、抢夺。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
“我现在这副丑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钟茵茵略略勾起唇角,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故作轻松的自嘲。
“有么?你哪里丑了?”
在说话间,华泽涵还煞有介事地特意仔细地打量起钟茵茵的脸,并且没有放过包括还贴缠着重重纱面的那半边脸。
“要是依我看,都挺好的。至少,现在你不是见谁,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样子了。看,更加惊喜的就是,现在,你竟然还肯对我笑了呢。”
故意夸大了面上的喜悦,华泽涵见钟茵茵被自己逗得微微摇头失笑,方才暗自松了口气。
随即,他身姿无比优雅地在病床边的凳子上落座,随手便拿过个床边柜上的橙子,但却没有用就摆在手边的水果刀去切,而是选择徒手地费力剥着皮。
因为她曾经说过,用手剥开的橙子,更甜。
看着他这自然无比的细心动作,钟茵茵竟然无法自抑地有些鼻子发酸,眼眶也无法自抑地开始泛红。
是她最近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多了么?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心软,这么容易感动了?不过就是一件以往他也曾做的小事,如今看来间让她倍觉暖心。
等到终于把橙子剥好,华泽涵又仔细地将之分成一瓣瓣地,然后才缓缓喂进钟茵茵嘴里。
虽然瞧见了,但他却并没有去问她为何红了眼眶,只是继续用尽全力地去温暖她。
她一直是个习惯用冰冷外壳武装自己的孩子,而往往越是包裹着抗拒外界的坚硬外壳的生物,内心其实往往都愈加柔软脆弱。
在与母亲欧婉春,为了坚持要过来见钟茵茵的事而争吵时,华泽涵大致探听到了一些内情,知道她已经离开上官少寒。
这无疑使本就未曾放弃过的他,又重燃起了夺回她的希望之火。
然而这一次,已经为她“死”过一次的他,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守护她到底的心。
无论前方再有任何困难,他绝对不会再妥协放弃!
“甜么?”
华泽涵笑容暖得足以融化外面所有冰雪。
“恩。”
虽然仅是极轻浅地应了一声,但故作淡泊的钟茵茵心中,却再次被感动得一阵酸软。
他一直对她这样好,为什么过去的她,就没有“看见”呢?
又或者,她明明知道,却还是选择了忽视。
只因,她的心已经彻底遗落在了另一个男人的身上……
她忽然又想起,同样是柳飘飘曾经说给她听的,不知从哪里看到过的一段话。
有的人把心都掏给你了,你却假装没看见,因为你不喜欢。
有的人把你的心都掏了,你还假装不疼,因为你爱。
其实哪怕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正爱过的只有上官少寒这个强势又霸道的撒旦男。
但是,她既然已经选择要放手,无论等上官少寒醒后还会不会来找她,她都不应该再回头去重复那份从开始就注定是错误的爱了,不是吗?
那么,她为何不连同自己那颗已经遗失的心一起,把那个掏去她心的男人彻底忘掉,选择接受面前这个把心都掏给了自己的男人呢?
在这个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她为什么不放下过去的一切,然后等到明天,全新的一天、全新的一年开始时,同时也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开始呢?
就这样吧,如果泽涵哥哥还愿意接受她的话,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钟茵茵犹如自我催眠般,在心里反复默念着,极力说服自己:让一切昨日如流水逝去不回,等到明天迎来崭新的一切时,也让自己重新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
做个不念过往,不畏将来的勇敢女子吧!
然而,那些她与上官少寒,那个她惟一将心托付了出去的男人所有关的过往,那些铭心刻骨的过往,真的能够说放下就真的放下,再也不念么?
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无法找到真正的答案。
但,时间不会因为她的踌躇,就停止前行;新一天的太阳,也不会因为她的抵触排斥,就不再升起。
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
而生活,也还是要继续下去。
华泽涵执意留下来陪钟茵茵,顾越彬看得出这浑身透着温暖的孩子,是真心想待自己女儿好,便也没有执着反对。
与冰冷到骨子里的上官少寒相比,他觉得,还是这个有着春日般温暖的男子,更适合生性清冷的钟茵茵。
如果女儿能趁着这个机会放下上官少寒,转而接受这个更爱她,也更容易给她幸福美满的华泽涵,倒也是个不错的结果,不是吗?
多了个堪比太阳的大暖男在,从对过去一年进行最后倒数的跨年夜开始,钟茵茵所在的这间军总医院高干病房,似乎便与外界的冬季酷寒彻底隔绝,享受起了终日温暖如春的舒适氛围来。
新年的一月下旬就是春节,钟茵茵本想让顾越彬和华泽涵都各自回家好好过个年,但两人却都执意不肯留下她自己。
两相权衡下,她终究还是决定听从父亲的安排,与他回顾家过春节。
毕竟之前的十年,她也都是跟他们一起过的,虽然当下的身份再面对上官雅难免有些尴尬,但也总好过让父亲与泽涵都留在医院陪他过年。
于是跟主治师生招呼了一声后,顾越彬便暂且把钟茵茵接出院,而华泽涵直陪着他们回到顾家后,才独自离开。
纵然顾越彬与上官雅都极力避免着不愉快的话题,可是由于顾文聪推说学校有事没有回来,而顾文慧又至今没有消息,这一年的春节无疑是顾家“有史以来”多年来最为冷清的一年。
钟茵茵依旧话不多,看到上官雅时虽然也有想要问问上官少寒近况的冲动,但最终还是生生忍住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他,无论问到什么样的消息,还不都只是徒增伤感么?
“少寒最近的情况越来越好,医生说他恢复得比普通人都快,只要后期复健他也能这么主动积极的话,康复得像之前一样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上官雅却显然看出了钟茵茵的欲言又止,在仅有三人围坐在客厅,按照惯例共看春晚时,以闲聊般的语气说了出来。
“那感情好。”
顾越彬先是随口应了一声,余光瞥见女儿仍低垂着头不吭声,心疼之余又追问了一句。
“对了,他清醒后,没有问到小茵么?”
对于钟茵茵突然转院的事,上官雅自然也问过老公,再加上对继母那边的观察,大概也了解到个七七八八,要不她也不会在这讲究喜庆吉祥的除夕夜,突然提到这个尴尬话题。
“可能是继母跟少寒说了什么吧,自从小茵转院后,他除了极其配合医生的治疗,努力吃饭加强营养让自己好起来以外,根本就没跟我们任何人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上官雅这话里的意思,自然是在说上官少寒并没有再问到钟茵茵,不过这前提是他也没有跟任何再说基本交流以外的话。
闻言,坐在轮椅里始终颔首沉默的钟茵茵,轻轻抿了抿唇,但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半晌后,客厅里似乎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声,但刹那便被淹没在一片喜庆热闹的春晚旋律中,快得没人来得及捕捉。
大年初一清早,又是按照惯例,钟茵茵正式跟顾越彬和上官雅拜了年,之后不久顾文聪也特意打了电话回来跟父母拜年,只是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到其他事。
等到下午,依照钟茵茵的意思,顾越彬又把她送回了医院,不想当他们抵达时,华泽涵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不必每天都守着我的,平时也就罢了,现在正是春节,你应该多陪陪家人。”
重新回到熟悉的病床,沉吟半晌后,钟茵茵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怎么?不喜欢看到我出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