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病房里的场景,估计会让很多看惯了豪门狗血剧的人觉得无比熟悉。
没错,这分明是一场“意外中奖”的“小三”,前来恳求“正室”给条活路的恶俗戏码,就算不了解内情的人看见了,也大致能拼凑出整个故事来。
可是如此简单清楚的画面,却让眼前越来越朦胧迷离的钟茵茵,越来越看不明白。
赵盈盈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上官少寒的,说是三个月前那场“一夜情”所留下的种。
慕容娇娇说,她现在是上官少寒许诺要明媒正娶的未婚妻,说无论孩子是否真的属于她的寒哥哥,她都不容许他们相认。
是她昏睡得太久,以至于世间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么?
还是他们过去的一切,原本就只是她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虚幻美梦而已?
为什么突然之间有这么多女人与上官少寒有关,而且都是比她还要“亲密”的关系?她这个曾经被他信誓旦旦地说永远都不放开的女人,却成了与他最没有关系的那一个呢?
哦,不对,确切来说,从顾越彬这里算起的话,她至少还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吧?
呵呵,钟茵茵心里止不住泛起冷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光怪陆离地可笑!
眼前还在继续上演着狗血俗套的剧情,可是钟茵茵只看得见慕容娇娇与赵盈盈的嘴在一张一合着,却已然听不到她们究竟还在争论着什么。
脑中嗡嗡地想着,她很想逃离这场难辨真假,却让她止不住心如刀割的荒唐闹剧,可偏偏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半分。
“你们在这里吵什么?不知道病人需要安静的环境吗?”
终于,再也看不下去顾越彬,一扫平日儒雅内敛地咆哮出声,隐在金丝框眼镜下的双眸,都浮上丝缕腥红。
“哎呀,姐夫来了?真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好像这时才发现门口有人似的,慕容娇娇适才还飞扬跋扈的脸色霎时一变,又成了高贵优雅又知礼的名媛淑女姿态。
“那位赵小姐,你闹也该闹够了,要不想连最后一丝脸面都不留的话,就自行离开吧。娇娇说得没错,我上官家只认她这一个儿媳妇,所以无论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少寒的,我们都不会认的。”
始终沉默旁观的欧婉秋,这时方才拿出上官家主母的样子,给了这场闹剧一个结果。
但这番话,却又似乎并不只讲给赵盈盈听……
已然“物尽其用”的赵盈盈,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却没忘记再把最后的戏份作足。
悻悻离开时那副委屈低落,甚至可谓绝望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禁会为之心生怜悯。
“少寒还睡着,要看你们就进来,等会医生、护士的又要过来给他检查换药了。”
直到赵盈盈绕过钟茵茵走出病房,欧婉秋才将原本望向她的目光,缓缓移到了顾越彬犹存怒气的脸上。
顾越彬哪里会不了解自家女儿的心情?
她第一次醒来时,连自己的情况都没有问,一心就只关切着上官少寒,可见她有多爱那个男人。
可是,刚刚在他们眼前上演的一切,意味着什么,又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
那无疑是在用刀子,活生生剜她的心!连他看了都如此愤恨难平,更何况是她呢?
“小茵,反正少寒还没醒,不如我们先回……”
无论心里有多气愤,顾越彬在俯首到钟茵茵耳边说话时,所有怒火都变成了心疼,声音也是与适才怒吼咆哮截然不同的轻柔。
可还不待他把话说完,钟茵茵便艰难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把轮椅推进病房里,她要凑近了看看病床上的男人。
无声地叹了口气,顾越彬眨了眨眼睛,逼退眼底的潮湿,紧抿着唇直起身子,缓缓推着她走向里间病床。
钟茵茵没有再看病房里其他任何人,双眼像是被上官少寒瘦得几乎脱了相的惨白面容粘住了般,直直凝视着他那熟悉得烙在了心上的眉眼五官,竟是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他睡得那么沉静安稳,应该根本没有听到刚刚那两个女人的争吵吧?
如果他听到了,会怎么样呢?
他会被气到暴跳如雷地否认,还是以他惯有的冷峻帝王之姿,睥睨着那两个跳梁小丑般的女人,冷冷丢下一句“无聊”便转身离开?
他如果醒着,还会不会像过去一样,因为怕她误会,而小心翼翼地解释,或是简单晒图地用“床上功夫”解决问题?
钟茵茵很想亲口问问他,三个月前的那一晚,他到底有没有跟赵盈盈“一夜风流”?
而在他之前清醒过来时,又有没有向慕容娇娇承诺,等到他好了就娶她为妻?
她更想问,在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她的位置?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不解,有太多太多的问题都找不到答案。
但是,正如那个男人始终都在昏睡着,她所有的问题也都尽数梗在喉间,无处投递。
病房里,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钟茵茵只顾望着上官少寒的睡颜发呆,顾越彬眉心轻蹙地在心中想着稍后要如何安慰女儿的心殇,而慕容娇娇则趁机在暗中与欧婉秋交换了个眼色。
兵法有云,破敌需一鼓作气!
“咳……难得这么巧,人都到齐了,有些话我便挑明了说吧。”
欧婉秋清了清嗓子,既是打破沉默的开始,也是为了引起众人的注意。
“小茵,刚刚我跟赵小姐说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吧?之前娇娇与少寒曾有过什么样的交情不必我说,而在过去这一个月,娇娇更是无论多忙,每天都会来陪着少寒,也照顾着我,所以她这个儿媳妇我是认定了。”
这还是欧婉秋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与钟茵茵说话,更是第一次如此“亲切”地称呼她,只是所说的内容却显然暗藏着杀人不见血的玄机。
思绪仍有些恍惚的钟茵茵,只是颔首低垂着眼帘,也不知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岳母大人,我觉得现在年代不同了,尤其对于儿女们的感情问题,终究还是要他们自己作主吧?”
见女儿没有出声,心里极不舒服的顾越彬主动代为出声,耐着性子表达出自己的意见。
终究欧婉秋还是他岳母,所以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他不会做出太忤逆的举动来。
“这就是少寒的意思!或许是这次要命的一撞,终于把他给撞醒了吧。越彬哪,我知道小茵是你的亲生女儿,可是少寒也是你家小雅的亲弟弟呀!你也不看看,小茵现在都是副什么样子了?就算其他的伤能慢慢痊愈,但那那张脸呢?哪个男人还看得入眼?”
欧婉秋这番话虽是对着顾越彬说的,不过直接伤害到的却仍是默不作声的钟茵茵。
自从钟茵茵醒来,由于她半边脸伤得较重,所以无论顾越彬、上官雅,还是柳飘飘、周荐言他们,都没有跟她提过一句这事,而她的病房里更是连一块镜子都没留。
因此,听到这里的钟茵茵终于不再自闭式沉默,倏地抬起头看向欧婉秋的方向,偏巧在其背后就正好有一面穿衣镜立在那里。
那是欧婉秋为了长住医院照顾儿子而为自己准备的,终究是女人家,而且还是生长在上流社会的女人,注意日常仪表已经是她融进血脉里的基本习惯。
其实由于脸上还包扎着纱布,钟茵茵并不能看清自己伤患的全貌,而之前虽然没人刻意提醒,但她自己也感觉得到脸上有不少伤口。
但感觉终归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直面、震憾,因此,哪怕仅仅是透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包扎痕迹,想象着其下伤痕斑斑的半边脸,她也不由得脸色惨白得连嘴唇都没了色泽。
“小茵,你自己说,就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还配得上少寒么?”
瞥见她脸色大变,欧婉秋便再次适时将炮口直接对准了她,声音里满是透骨的寒凉。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吧?少寒最初会找上你,就是为了报复,所以哪里可能对你有过什么真感情?更何况我自己的儿子,我自是最了解不过的,依他的性子,再完美的女人,喜欢一阵子也就会腻味了。”
顾越彬的眉心越皱越紧,但他终究是个儒雅之人,对面又是长辈,且还是个善于言语攻击的女人,所以他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能插得上嘴。
“其实,从你母亲的身份被澄清开始,你对于我儿子最初的‘吸引力’就已经没了。如今,你这脸又毁了,再加上那动不动就会自闭又失控的性子……哎,小茵啊,怎么说你终究是我女婿的女儿,所以更多的话,我也就不好再说了,你还是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如果你真的爱少寒,就更应该懂得为他好,就拿你和慕容小姐相比而言,你觉得谁更适合他?”
很是巧妙地在顾越彬彻底被激怒前便收住了话茬,并且欧婉秋还表现出一副无比宽容的模样,用深明大义的姿态以爱之名,让钟茵茵自己去“选择”。
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浸凉如冰的钟茵茵,双唇几番蠕动,却终究还是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小茵,我们回去吧?”
忿忿地瞪视了欧婉秋一眼,但顾越彬知道当下多说无益,就算与岳母争吵起来也只会把女儿伤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