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就一变,只得将那钞票收了,一时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哪里的?到哪里去?”那军官问道。
“麻石街聚香居的,要运到长沙去。”
“到长沙怎么不走陆路,要走水路?”
“现在到处在打仗,又到处是土匪。”沈云慢道,“走陆路怕不安全呀。”
“打开我看看。”
“哎哎。”沈云慢一急,慌忙道,“长官长官,使不得呀,这都是客人订的,封了泥的。这若是开了坛,酒味跑了,我的客人要找我麻烦的呀。”
“我们接到情报,说近日有些浑水摸鱼者,要从银城走私军火。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这样大的脸面,凭你一句话就给你放行?给我打开!”
这人一边说,一边就掏出了腰间的枪,咔咔上了膛,对着沈云慢的脑袋,“我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意图不轨!打开!”
沈云慢吓得一惊,不由自主的就后退几步,脑门上的汗一层层冒出来,“长官,长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打开!”这军官显是处于暴怒的边缘。
她不由得身子都抖了起来,缓缓转了身,一步一步的往前头的板车而去,将将只抬了两步,只听得前头“哐”的一声响,竟是打头那推车的壮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手上不稳,车把就脱了手,打头一坛酒,就“噜咕”一声滑了下来,摔了一个粉碎。
顿时酒香四溢,沈云慢急得跳起酒来,大声喊道,“我的酒呀。”
尚好那人旁边的一位大汉眼疾手快,一把就将车把抓住了,另一只手一扬,就给了那人一个耳光,怒骂不休,“我打你个不长眼的。打了东家的酒,客人若是怪起来,你自己个赔钱给东家补上……”
那壮年人挨了打,也不反抗,吓得瑟瑟发抖,“我我,我,小的,小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沈云慢趁机就插着腰,做出一副凶样,一路尖声着骂过去,“你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成心的。你当老娘酿这一么坛子酒酿出来容易么我?我告诉你,今天这坛酒,你不给我赔过来,我叫你好看。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酒。我聚香居的酒,是你能随便就打泼的,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人你是哪里找来的,哪里找来的……”
那人挨了打,又挨了她的骂,自是吓得抖个不停,沈云慢一颗心亦自狂跳不止,尤自要做出一副狂怒的表情,后头那军官就走了上来,见到这泼了一地的酒液和那坛子碎片,倒是不曾见着旁的物什,就伸脚在那篓子上踢了一踢,说道,“酒倒是挺香的。”
“谢长官夸赞。”沈云慢道,一边就端起那板车上一小壶酒,“原是给大码头的孙帮主带的,看长官似乎也是爱酒之人。这小一壶酒就敬花献佛,送给长官吧。”又忙摆手,“长官不要误会,这可不是贿赂您,一小壶酒,不值什么钱的……”
她心中打着鼓,知道若是这人强行要打开酒坛来看,今日在场所有人,只怕是无一人可以逃脱。只见他一张脸冰冷莫测,将这十几来车的酒扫视了一眼,回过头,竟是将沈云慢的手中的那一小壶酒接了过来,开了盖,闻了一闻,深吸一口气,面上仍是冰冷,语气却好转了几分,“是你酿的?”
沈云慢就点点头,“是。”
“现在是工作,不能喝酒。”他道。
沈云慢不尤得心里又是一跳,却见他已经拿着那酒转了身,丢下一句,“快走吧。赶不上船可别怨到老子头上。”
沈云慢如蒙大赦,忙不迭道了谢,催着众人,推着酒就走,边走边还怒骂,“给我小心着些,再敢打翻老娘的酒,你们一个个的,都给老娘卷铺盖走人……”
后面那军官听了,皱皱眉,喃喃一句,“看着倒是个斯斯文文的女人,怎的说起话来这样粗俗…….”
沈云慢彼时却是只顾抹着脑门流下来的汗,哪里还管得了他说了些什么。大气都不敢多出的,到了大码头,就推到原先与青竹帮约好的上货之地,眼看几艘大船停在那里,上货下货之人来往穿梭,这才长出一口气。
自己就立在一旁,取了头上的帽子扇着风,就见远处来了几人,其中一人赫然竟是瞿南乔,一双眉头微锁,看到她,忙行过来,她就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瞿南乔已经开口问她,“怎么现在才来。”
“路上出了点事,所以耽搁了。”她不得不脸上又推起了笑,“怎么劳烦瞿先生亲自过来了。”
“没事就好。”瞿南乔也不多话,“船要开了,快上货吧。”就指挥着众人将酒搬到停在江边的一艘船上去。
待一篓篓酒上了船,她的一颗心便缓缓的,越来越轻松,待最后一篓酒被搬离板车,往大船而去,她方长出一口气,心道总算是了了。就走上前去,将将只走了两步,就听得又是“哐”的一声,有个抬酒的也不知是踩着了什么,竟然一个酿跄,手一松,手中的酒篓就连着酒坛一同落到地上,酒洒了一地,酒篓在地上打了个滚,只听得叮叮咚咚,就掉出一把黑呼呼的短枪来。
沈云慢的一颗原本落了地的心,一时又蹦到了嗓子口,眼见着这码头之上,人往穿梭,若是叫人察觉,这后果,她是想都不敢想。便是这么一分神的瞬间,原本立在一旁的瞿南乔已经冲了上去,二话不说,竟是照着那枪就是一脚,只听得“啵”的一声,那枪就叫他踢到江水里。
好在时值黄昏,太阳早已掉进江的那一边去了,码头上吆喝声不止,竟是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景况。她就急急冲上去,“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云慢这才发现,那人原本就是作坊里的工人,根本不是李鹤林安排过来的人。他看着那满地的坛碎与酒液,已然是吓傻了眼,听到沈云慢的问话,吞吞吐吐道,“我我……”
“你看到了什么?”沈云慢一双眉头就锁了起来,冷声问他。
他诧异的看着她,“我,我什么都,没,没看到啊…..”
“刚刚瞿二爷踢到江里的,是什么?”她依旧拧着眉问。
“我,我……”他道,“小的,没看清……”
沈云慢就与瞿南乔对视一眼,见他眼中神色平静,一时心中只觉诧异,却也不便于问他,就挥挥手,朝那人道,“算了。你把这些碎坛子收拾了。”
另一个人就行了过来,将竹篓里的碎坛倒出来,这竹篓是有夹层的,里头另藏了旁的物件,他就不动声色的,将那竹篓拿到船上去了。
只待那装货的大船一声长鸣,缓缓启航,驶离了码头,沈云慢的一颗心才算是彻底落了下来,竟然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了,尚好一旁的瞿南乔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她扶住,也不多一句话,就松开了她的手。
她心中极是诧异,万般的疑惑却是问不出口,只是定定看着他,天色愈发暗沉了,他立在自己面前,一双眼在这暗沉的天色里,也愈发不可捉摸起来。
他却朝她微微笑了一笑,“我还有事,就不陪沈小姐了。”言罢就转了身,急急走了。
沈云慢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码头之上,良久,方回过头,打量了一眼这江面,只见一片风平浪静,那些大船已然是不见了踪影。
她身旁就行过来一个人,轻声道,“走吧。”
她就看了他一眼,赫然就是过关卡时那将酒摔在地上的人,就点点头,朝众人道,“好了,货运到了,大家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准时开工。”边说边就从手袋里拿了几个银元,一人发了一个,“今天的事,谁都不准说出去,我若是听到一句闲话,你们是知道的。少给我惹麻烦!”
众人就领了钱,三三两两散了,就剩下三四人,却都是李鹤林安排过来的地下党——将酒坛摔在地上的壮年,叫李立刚,另一个抬掌打了他一个耳光的叫赵科,剩余两个,一个瘦小,一个微胖,分别便是叫佘备同刘雄。
当下五人就一同离了这码头,往沈家作坊而去。直待一行人都沉默着回了作坊,关了门,躲进沈家的酒窖之中,瘦佘备同胖刘雄方才扑的一声,笑了出来,学着沈云慢的样子,插着腰,扭捏着道,“你当老娘酿这一么坛子酒酿出来容易么我?我告诉你,今天这坛酒,你不给我赔过来,我叫你好看……”
沈云慢一时气极,恼怒笑道,“你们两个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是吓得命都要没了。不是说打点好了的?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那样的人?”
赵科亦是拧着眉,摇摇头,“我们得到的消息里,是没有这个人,怕是新调任的罢?叫鹤林去查一查......”又看着那挨了他一个耳光的李立刚,问道,“哎,你没事吧?”
“我打你一个耳光试试看。”李立刚没好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