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过,便是大年初一,三姨太因是想着要有许多人去家中拜年,因而一吃过早餐,便就讲着要回家去。沈云慢想着她虽是无名无份跟着向先生,但到底地位是在那里,平日里定是有那许多讨好求拜之人,而拜年却当真是一个极好的接近之借口,便也不多做挽留。
倒是三姨太临去前,与三人都亲切的拥抱,还一再强调,初五这日,请三位一定要光临寒舍,到时她定闭门谢客,只迎接三位。
三个自是应承,送她出了门,直至车子远去了,这才又回到屋中来。却是霞芝忍不住感叹一句:“怎么样姐妹们,这三姨太,这样子,算不算是被我们给拿下了?”
沈云慢与玛丽亚就笑了一笑,“可不是。”玛丽亚亦点点头,“这可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往后我们有事要求她时,想必她应该会帮帮忙?”
“这可难说。”沈云慢笑道,“只怕是要靠人人跑,靠山山倒,还是靠自己好。”
她的这话,倒也当真是有几分出自肺腑,一想到那原本可以作朋友依靠的余苋,不免就心生惧意,只道是凡事只能靠自己。
于是这个正月里,初二至初四,领着沈云汀,去各路亲戚家都拜访了一翻,听了几句闲言,又有扯着要给她介绍对象的、有规劝的、更有甚者,竟是还有问她要秘方的。到最后,原是一场欢愉的拜年之喜,弄得不欢而散,郁郁而回。
到了初五这一日,又去给三姨太拜了年,去的时候,原本向先生也在,不料一见她们过来,竟是反倒叫三姨太给赶了出去,只说她们是闺中密友,要说些体己话。
向先生显是不料这几位不过是就在一起过了一个年,竟然就成了闺中密友,这可着实叫他吃惊不小。然而对于自己不能陪三姨太过年,到底也是心怀愧疚的,当即便笑着,给三人一人封了一个大红包,笑着摇摇头,行了出去。
如此一来,这年就过得格外快,待又在家中休息了两日,便到了初八,这一日却是万事皆宜,正是启市好日子。
作坊、与聚香居是一直都不曾歇业的,却是酒行,因着年前那店员许是见了那日马老板来砸场一幕,心有余悸,领了最后一月的工钱便离了职。一时酒行无人值守,不得已,她只好自己去挑了这大梁。
这一日却是起了个大早,陪沈云汀吃了早饭,又帮着江妈将庭院打扫一新,这才缓步往酒行而来。
因是开市头一日,街上尚是十分冷清,倒是有许多店家都开了门,见到踏着高根鞋缓步而来,纷纷同她打招呼,“沈老板,新年好呀。”
她亦回过去,“新年好,恭喜发财呀。”
尚未到店门口,便见一人立在檐下,呵手跺脚的,也不知是在等谁。待走近了,她掏出钥匙,正欲开锁,那人便靠了近来,她一脸警惕的望向他,那人已经面露笑容,脱帽行了一礼,问道,“请问您这里可是做资阳小曲的酒行?”
“是啊。”沈云慢皱眉道,“您有何事?找哪位?”
那人便从随身带的提包中翻出一只酒瓶来,脸上还略带了几分激动,“可是做这款酒的酒行?”
沈云慢接那个酒瓶一看,赫然便是资阳小曲的一只空酒瓶,便又想到余苋倒自己酒之一事来,面上一黯,点头道,“是我们的酒。”
那人顿时面上一喜,又行了一礼,掏出一张名片来,说道,“您是这里的老板?鄙姓白,是汉口来的。”
沈云慢就接过那名片,看了一眼,上头所写,却是一家叫老酒鬼的酒行,就点点头,“原来是白先生,不知您有何事?”
“是这样的,”白老板道,“过年前,贵酒行曾在汉口码头,倒了一大批酒,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事?”
沈云慢眉头就皱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不不不,”白老板急急摆手,“小姐别误会,我是专门寻这款酒而来,当日你们的工人倒酒时,在下有幸在场,那壮举,实叫人感叹不已。”
“感叹?”沈云慢诧异道。
“是啊。”白老板道,“当时我还问了一位姓余的先生……”
“你见过余苋?”沈云慢急道。
“我只知那位先生姓余,叫什么名字,在下就不得而知了……”黄老板笑道。
“他跟你说了什么?”
“哦,”白老板见沈云慢脸色极是凶恶,一时不免就退了一步,还是笑着道,“我当时问那位先生,为何要将这样好的酒倒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酒好?”
“酒好不好,一闻便知。”白老板道,“在下在贩酒一行中浸淫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一番心得。”
“喔……”沈云慢乍然听了这赞美之言,自豪之感顿生,面上表情这才柔软了几分,问道,“那他是怎么答你的?”
“余先生说,因为码头太脏,弄脏了他的鞋底,因而用酒将那码头洗干净……”白老板笑道。
“你说什么?”沈云慢蓦的又炸了起来,厉声道,“他竟这样说?”
“是啊。”白老板面上又露了几分惊愕,不明白这分明娇嘀嘀的一位小姐,怎的情绪竟是这样多变,一时竟是不知说什么为好,只是吞吞吐吐道,“余,余先生他,可真是,财,财大气粗,心思奇妙……”
沈云慢当场便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方苦笑一声,“是啊,他可真是心思奇妙得很啊。”顿了一顿,又问道,“那不知道白老板今天过来,是有何事?”
“是这样的。”白老板道,“今天我实是慕名而来。当时余先生用酒将码头冲洗干净后扬长而去,而在下亦因为在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后来事情办完,想再找余先生,竟是人去楼空,找不到他了。好在他留下一堆酒瓶,在下捡了一只,依照这上头的地址,才找到这里来的。”
沈云慢顿时恍然大悟,点点头,总算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正是,正是。”白老板点头如捣蒜,“我原本昨日就来了,不响你们今日方开市。是这样沈小姐,我今天来,是想跟贵行订一些酒,不知道可还有没有?”
沈云慢整个人便呆愣当场,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万不料这倒酒一事,竟还生了这般好处,白老板见她神色异常,面色一急,问道,“不会是没有了吧?在下千里迢迢,幕名而来……”
沈云慢这才收敛了那呆滞的表情,压抑着内心的逛喜,面上倒是不动声色,点点头,哎哟一声道,“白老板来得可不巧……”
“怎么?”白老板急问道。“我们年前生产完最后一批订单,便没有生产了。眼下有倒是还有一些,只怕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