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地上,捂面恸哭,她的四周人潮涌动,全是在这乱世里讨生活之人,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段悲伤,人人自顾不暇,没有人会在意她因何而哭,为何伤心。
人们纷纷从她身边走过去,北风呼啸而来,卷起他们的衣摆,打在她的身上,她感觉到一点点的冰凉落下来,她就缓缓抬起头来,只见空中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雪花,有几片落到了她的眼角鼻尖,瞬间与她的泪水融到了一起。
“沈云慢。你给我起来。”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眼睛缓缓扫过去,见是老五,正皱着眉,他的眼里这样悲伤,似乎是可怜她,可怜她这被心上人杀了父母的孤女。
“你哥哥已经走了。”他说,“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她呆呆坐在那里,望着他,望着他身后的天,那天灰茫茫一片,灰茫的那头有隐约的山峰,她仿佛看到有大片的雪花在那里卷着涌着,真朝她扑过来,扑过来,她眼一闭,就昏过去了。
沈云慢在自家祖宅里、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时候,世界一片寂静,隐约似乎可以听到“沙沙”的声音,那是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房间里煨了炭火,偶有一声噼啪声传来,她生出一股隔世之感,以为此前发生的事都是梦,她当真以为是自己做了个梦,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到梳妆台前,刚欲拿梳子梳头,微一仰下巴,看到自己脖子上那条细小的血痕,手中的梳子“啪”一声就掉了下来。
外头的人听到响动,急急冲了进来,她一回头,便看到余苋、江妈、沈云汀齐齐冲了进来,沈云汀显是哭了很久,还在打着抽泣,江妈亦是通红着一双眼,而余苋则一脸担忧的看着,见到她坐在梳妆台前,急急道,“你怎么起来了?累不累?再睡会?”
她便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梦。
她就站了起来,拨开他们三个人,冲进厨房里,顺手就****一把斧头,便就往外头冲。她披头散发,只穿了一套睡觉的长裙,脚上汲了一双拖眼,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形成疯癫状的,朝往外头冲了出去。
余苋伸手没有将她抓得住,江妈跟在后头大喊,“小姐,你去哪里啊。”
外头还在下着雪,天地一片昏暗白茫,应该已是到了傍晚时分,她冲出去,北风迎面扑来,也不曾觉出寒冷,她此时整个人被一股恨意所包裹,眼神凌厉,几可戳人性命,所过之处无人可以阻挡。
余苋欲要拖住她,被她面无表情的一瞧,心里便生出了一股凉意,满脸担忧的问,“你要去哪里?”
“瞿南乔呢?他在哪里?”她的声音冰凉,叫他不由得不答,“他,他在兴义医院,他中了枪,只怕要,要死了……”
她转身便走,他又冲上前去,想要夺她手里的斧头,“你拿着这个东西干什么?给我,先给我…….”
她使出浑身力气,用左手将他一推,他一个不稳,竟然被她推开了,不曾料想一个发了狂的女人力气竟然如此之大。一时不能耐她何,只好退而求其次,朝在后头奔过来的江妈道,“你去给她拿件厚点的衣服,还有鞋子,快去…….”
江妈慌慌张张的调转头,往屋里左去,边跑边道,“那余先生你,要看好她。”
他就又冲上前去,在她前面拦住她,一将她抓住,“你要去兴义医院找他,是不是?你上车,我送你去。”
她理也不理她,北风呼呼,将她的发丝吹得乱扬,一味只往前冲,他心中又是急,又是怒,冲将上去,又一把将她拦住,抓着她的肩头,下了狠劲的摇晃,“我说我开车送你去,你听到没有。”
沈云慢一双通红的眼这才瞪向了他,依然不说话,却是跟着他,行至了他的车旁,他开了车门,她上了车,他才急急的跑到前头去,也上了车,车子启动时,江妈已经急急的跑了过来,为她拿了大衣和鞋,急急为她穿上,她一动也不动,任由江妈帮她擦脚,穿鞋,那抓着斧头的右手硬是不曾松动半分,以至江妈为她穿衣服时,穿了左手后,那衣服便再也穿不上,急得哭起来,“小姐,你再恨他,自己的身子也不能不顾的啊。”
“哎呀,算了。”余苋在前头道,“你把衣服给她披好,“又顺手掷了一条围巾过来,把这个给她围上。”
待江妈边哭着为她围好围巾,听到余苋道,“江妈你在家里看好云汀,没事的,你放心。我会看好云慢。”
江妈这才点点头,从车上下来,看着车子在雪地里缓缓行去,一时忍不住就老泪纵横,千算万算不曾想到竟还会有这样的事,姑爷他,怎么就成了杀死老爷太太的凶手呢?
她就哭着往屋子而去,将吓得缩成一团团在门口的沈云汀一把抱住,说道,“三小姐,没事的,没事的……”
沈云慢一路之上都提着那斧头,车子行至兴义医院门口,缓缓停下,她就下了车,余苋急急的将车停好,关了车门一看,她已经进到医院里去了,门口的人见她提着一把斧头,自是知道此人有问题,拿着斧头进医院,除了杀人,还能做什么事?
此事即是非同小可,便上来了几个人,一把拦住她,她一声不吭的,硬要往里冲,便有几个黑衣人齐齐抓住了她,有一个更是在她手上一砍,她手上的斧头就落到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余苋在后头,眼见着这几人分明是青竹帮的弟子,走上前来,说道,“我们来看南哥,南哥在哪个病房?”
那几人对视一眼,听到后头有人说,“放他们进来。”
余苋抬眼一看,却是生子,一脸阴郁的看着沈云慢,沈云慢依旧不动声色,听到生子朝她说,“嫂子,南哥在楼上二零六,说是要是你来了,请你上去……”
沈云慢也不看他,咚咚就上了楼,到了二零六,伸手将门一推,她因为原本下车时江妈给披的大衣就已经滑在了车里,所以此刻仍然穿的只是一条西式的长裙。
听到她的推门声,满病房的人都回过头来看,这满房的人,她大部分都是认识的,只是其中有一人,却是她做梦也不曾想得到的,竟然是蒋含烟,她此刻哭红了眼,回过头来看着沈云慢,眼里竟隐有一股恨意。
她无心理会这许多,盯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他的伤想必已经处理好了,盖着被子,脸色仍是白得吓人,见了她,他就挣扎着坐了起来,喊了一声,“云慢…….”
沈云慢一双眼里满是凌厉吓人的光,狠狠盯着瞿南乔,一步一步地,朝他缓缓走了过去,快至他床边时,她右手一动,竟然从衣袖里滑出一把匕首来,她的手一握住那匕首,二话不说,长啸一声,举着刀就朝床上的那人扑了过去。
原本守在床边的孙青竹以及青帮的另两个弟子,眼疾手快,见她冲过来,猛的抬起一脚,踢在她的膝弯,她就朝地上扑去,另两个人瞬间便将她的两只手臂环住,架住着往上一抬,再往后一拖,便将她拖离了病床。
她尖声厉叫,双足乱蹬,“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病房里一阵骚动,瞿南乔的母亲许氏哭得不成样子,声音凄厉的喊:“云慢呀,他都已经被你哥哥伤成这样了啊……”
“杀人凶手!”沈云慢理智早已尽失,一双通红的眼里流下泪来,一边尖声叫喊,“杀人凶手!瞿南乔,你杀了我爸妈,你杀了我爸妈,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被那两个人架着,脚离了地,只一味狂叫,突然便有一个人影冲了上来,她还在乱叫,脸上冷不防就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她被这耳光打得愣住了,泪眼朦胧的看着对面这个人,不可置信的道,“含烟?你打我?”
“是!”蒋含烟怒吼,“我打你!南乔都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刚刚才醒过来,你竟然要杀她……”
“含烟。”沈云慢哭喊道,“他杀了我爸爸妈妈,是他杀了我爸爸妈妈啊……”
“放开她。”猛然一个声音响起,却是瞿南乔虚弱的声音道,“放开她!”
那两个架着她的人这才松了手,对视一眼,退后两步,沈云慢眼泪双流,看着床上的那个人,没想到那一枪竟将他伤成了这个样子。可是那又怎么样,他就是该死,他该死!
她眼里的恨意更甚,盖也盖不住。瞿南乔的眼里也流下了眼泪来,那眼里的忧伤似要将她裹住,他望着她,说道,“你们都出去,把匕首,还给她。”
“南乔!”蒋含烟急道,“她都要杀你了!”
“蒋小姐!”却是床上的瞿南乔突然激动起来,虚弱的声音里含了一股不可置疑,“这是我的私事,就不劳烦蒋小姐你,操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