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晨突然狠狠吸了一口烟,再慢慢地吐出。“你的意思是,她正常了?”从那件事情之后,傅倩倩就一直停留在十五岁,那件事情封存在她的脑海中,她不会也不敢触碰,偶尔想起一点都会歇斯底里大闹一番。现在牧易说她醒了,是不是代表她的病好了?
“不,或许比以前更严重了。”牧易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头上的伤口,倒吸一口冷气,走到一边把水龙头上连着的用来浇水的水管拔掉,开了水,一点一点清离伤口附近的血迹。
傅司晨脸色一变,看牧易在处理伤口,才想起自己手上也有伤口。他的手臂上有一片深深的牙印,都渗出血来了,连带着周围都有些发紫,稍微碰一下就针刺一般疼。“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为什么会一直停留在十五岁的年龄中?”牧易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头上被花瓶划出一道三四厘米的口子,用水把周围的血迹洗掉之后,又有新的血流出来。不等傅司晨回答,牧易又说:“她不想面对事实,也不敢面对事实,所以她潜意识把自己的时间停在了十五岁,她认为这样就不会发生那件事,她刻意选择把自己留在最美好的时光里。”
傅司晨在那一刻首先想到的是梁夏夏。那天晚上因为蔡舒扬身上的香水味留在他的衣服上,导致梁夏夏跟他大吵一架,可是一觉之后,她竟然会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那时候罗医生也说,梁夏夏是为了自我保护,所以选择了遗忘那段记忆,他甚至推荐为梁夏夏找一个心理医生。梁夏夏的情况,跟以前的傅倩倩几乎是一样的。
难道,梁夏夏最终也逃不过疯掉的命运吗?
傅司晨突然觉得手臂上被咬的那一块肌肉突突的发疼,连带着心里都隐隐作痛。牧易没有注意傅司晨的脸色变化,感觉伤口附近的血迹处理得差不多后,往屋里走去,走了几步看傅司晨还坐在台阶上,手里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就喊了一句:“你也进来处理一下吧。”
进屋的时候,那个老护士正在一点一点收拾地上的碎片,牧易也不好意思麻烦她上楼,就自己跑上去,在傅倩倩的房门口拿起自己的药箱。眼睛瞥见因为镇定剂熟睡的傅倩倩,牧易神使鬼差地走进去,站在她床前。
傅倩倩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一张小脸,五官精致,因为长期的精神折磨,脸色有些病态的发白,但是却一点也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像一个睡美人,在等待着王子吻醒她。
牧易的视线慢慢地从她的脸往下移,最后落在她薄薄的嘴唇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擦伤和还是她自己咬的,嘴角有一处破了皮,有血凝结在伤处。之前她的反应这么激烈,也不知道身上还有什么地方受了伤。
牧易叹了一口气,坐到床上,掀开了盖在她傅倩倩身上的毯子,果然看到她两只手上都是擦伤,甚至有两个手指的指甲断裂,指甲缝里全部都是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从医药箱里找出酒精和药膏,牧易先是用酒精把她身上的伤口都消了毒,然后才细细抹上一层药膏,最后用创可贴贴好,防止感染。这五年来,他已经记不清楚给傅倩倩处理过多少次这样的伤口了。
伸手轻轻在傅倩倩脸上抚摸了一下,牧易微微一笑,才提起医药箱下了楼。傅司晨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牧易坐到他身边,从地上捡了一片镜子的碎片,然后开始自己处理头上的伤口。
“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傅司晨自己从他的药箱中找出药膏,稍微涂抹了一下,就没理会了。
牧易手下一重,疼得自己抽了一口冷气,给自己抹上了药膏之后,才说:“你也看到了,她这次发病跟以前不同,以往也顶多是歇斯底里加上被害妄想症,让她对外界所有人都抱有警惕跟攻击性,但是她并不知道那件事情。”
傅司晨想起来傅倩倩以前发病的时候,连他都认不出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不停地躲藏逃跑,似乎一直有人在找她要害她的样子。
“今天她更像是因为想起了那件事情,所以受到了刺激。傅倩倩就像是一只蜗牛,十五岁就是她的保护壳,现在她的保护壳被去掉了,你说,她能承受得住那些残忍的事实吗?”牧易叹了口气,找了一块纱布出来,把额头上的伤口贴上。
“如果说她是刻意让自己忘掉了那件事情,那怎么会突然想起……”傅司晨突然不说话了。梁夏夏也故意忘记了跟他吵架的事情,但是后来闻到蔡舒扬身上的香水味,她还是会觉得熟悉。
这栋洋房里,一切关于他们父母的东西他都已经收了起来,顶多放了几张傅倩倩和傅清歌小时候的照片,所有守护洋房的保镖包括那个老护士,应该都是不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的,除非是有人给傅倩倩说了什么话或者看了什么东西,不然她不会突然想起来的。
傅司晨脸色一沉,心里一种狠戾的杀意一闪而过。那些保镖他是绝对信得过的,都是跟了他很多年的人,要是有问题,他早就能看出来了,老护士从来没有离开过洋房,连每天的需要的一切东西都是保镖买来的。
傅司晨拿出手机,打通洋房这边保镖的电话。“查看这两天的监控,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洋房附近出没。”傅司晨顿了顿,还加上一句,“你暗中查查,你手下的人在外出的时候有没有跟陌生人接触。”虽然可能心不大,但是也不排除被意外利用的可能性。
得到电话那头的回应,傅司晨才挂了电话。
“你怀疑有人故意让傅倩倩回想起以前?”牧易也是一脸严肃,若有所思地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
傅司晨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如果让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个人!他平生最恨别人动他身边的人,不管对方是谁,他就算倾尽一切,也会让那人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傅司晨想到梁夏夏的情况,犹豫着问:“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牧易抬头看他,把嘴里的烟夹在手里,点了点头。傅司晨把梁夏夏从昏迷后记忆混乱到刻意忘记他们吵架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牧易脸色有些不好看,看傅司晨的眼神都带了些愠怒。“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夏夏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很正常的……”傅司晨看牧易的神态,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是想让你身边出现第二个傅倩倩吗?”牧易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一片狼藉的花田,想起傅倩倩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更堵得慌。
傅司晨被牧易的话吓了一跳,有些焦急地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牧易抽了扣烟,在嘴里含了很久,才慢慢吐出来,“人类的神经系统是很神秘的,在经受很大的刺激的时候,它们会选择自我保护,忘掉一部分或者全部内容。照你说的来看,你的夏夏脑部曾经受过伤,因此失忆过一段时间,所以她的神经会更加脆弱。”
“你一次两次刺激她,她迟早会变成第二个傅倩倩。”牧易狠狠吸了两口烟,然后把烟头弹出去,“你找个机会让我跟她聊聊,我需要知道她更详细的情况,才知道怎么才能帮你。”
他感觉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早点出现在傅倩倩的世界中,才让她在自己的梦里越陷越深。现在梁夏夏的事情,让他有一种弥补遗憾的感觉。
傅司晨却是有些犹豫,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不想让夏夏知道她的情况,我怕她会胡思乱想。”
牧易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以你的朋友的身份跟她交流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保镖朝这边走过来。傅司晨眼神一暗,大步走过去,冷着脸问:“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那个保镖是个光头,叫李光头,肌肉发达,看起来很凶悍的样子,声音却出奇地很小声:“监控中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小姐和老护士今天一整天都待在房里,根本没有出来过,也不可能跟什么人有接触。”
没有跟被人接触,在屋里唯一能接触的人只有那个老护士了?傅司晨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那位老护士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先生,你看看这个!”老护士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却是一叠碎纸,“这是我在餐厅的桌子上看到的。”
那是一张报纸,被撕成了好几份,傅司晨有些疑惑地接过来,翻了翻,能看出这是今天的晨报,正想这份报纸有什么不对,他就看到报纸上的半张照片,大吃一惊。这张报纸是十八年前他的父亲杀害了他母亲后自杀的报道,照片里正是他父母惨死的样子。
“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傅司晨的脸色和语气都冷到了极点,话语中都透露出来一种令人害怕的杀意。
被吓到的老护士小心翼翼摇了摇头,然后小声说:“我不知道,只是看到小姐在看报纸,我也没注意,所以出去给花浇水,然后小姐就发病了……”看着傅司晨要杀人一样的表情,老护士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只有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的份了。
傅司晨手上用力,把已经不成样子的报纸揉成一团,跟牧易要了火机,把报纸点燃,看着它被烧成灰烬,才对保镖说:“今天谁买的东西?”
李光头会意,跑到不远处保镖待的屋里带出来一个年轻的保镖。“老板,他叫小木,今天所有的东西都是他去买回来的。”
傅司晨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审视的眼神冷冷地把小木从头到脚来回看了即便,尤其对于他的眼神,似乎想从他的眼睛看到他心里一样。